女兒今年5歲了，我總喜歡摸摸她的小手，捏捏她的小臉蛋，親親她柔軟的頭髮，趁著還可以抱動她的時候多抱抱她。
我不敢想象，如果沒有母親的關愛，孩子將會過著怎樣的生活。我曾經親眼目睹過失去母親的孩子是怎樣成長起來的。
我的鄰居家有一兒一女，母親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常年遭受丈夫的虐待，不管怎樣委曲求全也沒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雖然她在世時孩子們的生活稱不上好，但離開她的庇護，孩子們就完全沒人管了。
男孩叫小勇，和我童年，比我小几個月，女孩叫小月，比小勇小三四歲。男人如果不珍惜自己的妻子，那麼很可能連自己的親身子女也不待見。小勇和小月的母親在世時，父親就對他們不好，從沒管過他們。母親去世後，更不在乎這雙兒女了。
小勇的父親排行老五，一說老五，我們都知道說的就是他。妻子的離世，對老五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反而可以大張旗鼓地尋找第二春。他那個時候剛剛四十歲出頭，對媒婆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必須要年輕，模樣也必須要好。年紀大了，或者長得醜的統統不見，有孩子的也不要。那時的老五，像很多人一樣，沒有認清自己的客觀條件，盲目樂觀，以為自己是個單身漢，完全沒想過兒女要怎麼安排，只想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老五每天忙著把自己的家收拾得乾乾淨淨，妻子的痕跡完全看不出來了，人居然也看著更精神了。
不過現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美好。媒婆介紹的女人都不符合他的要求，要麼老，要麼醜，要麼胖，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想要的年紀小，漂亮的女人倒是真出現了，只不過，只和他過了幾天就走了。女人摸清了他的底細，這樣一個年紀大，沒錢，還帶著兩個孩子的男人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
老五並沒有失去信心，一個女人的離開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還有大把的好女人等著他呢。老五繼續在尋找女人的道路上奔波，小勇和小月兄妹倆幹什麼，他是完全不知道的，也不在意的。
在我看來，小勇的一生完全是個悲劇。我上小學一年級時，他上學前班。小勇不是個外向的孩子，在學校有的時候會受到其他人的捉弄。我想，這是每個孩子都會經歷的，當時也許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隨著成長，這是件小得根本不屑提起的小事。對當時的小勇來說，他很需要保護和安慰，但是這些都沒有。老五居然粗暴地決定不讓小勇上學了，小勇的學習生涯只有短短的幾周就結束了。你無法想象，在現在的這個社會，所有的家長都卯足了勁，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上一所好學校，換取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是，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自己無知且惡毒的父親，毀掉了這條能改變他命運的道路。
從此之後，小小年紀的小勇就開始了流浪的生活。白天不知道去哪裡消磨時間，晚上回來睡覺。家對他來說只是晚上休息的地方，父子倆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完全不在意對方的事。隨著年紀漸增，小勇開始自己找事做。那時，還有很多農民種菜，會僱傭勞力幫忙乾地裡的農活。小勇年輕，有的是力氣，這對大家來說是雙贏。自然，菜農不會給他多少錢，基本上小勇可以得個溫飽。但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小勇找到了其他的門路。
那個時候十里八村，家裡辦紅白喜事，都不上飯店，全部在自己家裡辦。人一多就會亂，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不會發現。小勇趁著這個時候就去混吃混喝，同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都以為是對方的親屬，都不懷疑，小勇就可以美美地吃頓飽飯。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們村有這麼一號人物。但是大家都瞭解小勇的遭遇，也就不放在心上。小勇還是靠坑蒙拐騙過著自己的日子。
老五經歷了很多次失敗的相親，和幾次不成功的同居生活後，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找到年輕貌美的小媳婦兒，標準降低了。後來有個比他年紀還大一些的寡婦，帶著十幾歲的兒子和他組成了家庭。老五像個初婚的小夥子一樣，居然好好地過起日子來了，買了一輛拖拉機天天拉貨，掙的錢都交給新媳婦兒，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起小日子來。
小勇，每天走街串巷，尋找機會，自己解決自己的溫飽。小月呢，已經消失在村民的視線中很久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小月消失的時候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大家都猜測小月可能被人販子拐走了，或者壓根早就不在人世了。她的去向，只是人們口中的談資，沒人會在乎，畢竟自己的親生父親都完全不在意。老五完全沒受影響，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過女兒一樣，倒是跟這個年紀大的媳婦兒認真過起日子來，沒幾年居然還蓋起了二層小樓。不過村裡人對他以後的生活並不樂觀。老五的媳婦兒帶著一個兒子過來的，兒子上初中，學習很好，以後有希望考上大學。他對母親的這段婚姻並不滿意，但是也毫無辦法，母親畢竟是為了他作出這樣的選擇。
二層樓蓋起來之後就沒有小勇的位置了，後媽不願意他出現在那個家裡。小勇總是會消失一段時間，不知什麼時候再出現，也不知道消失的時候做了什麼，他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彷彿並不知道人間疾苦。我大學放假的時候回家，有的時候會看到他站在村口，見到我還會跟我打招呼。小勇其實長得很好看，四四方方的臉，皮膚很白淨，大眼睛。我看見他時總是很難過，這樣的孩子為什麼會有如此命運。
當年，村裡的人都猜測小月已經不在了。實際上，小月很好地生活在另外一個城市，比她的哥哥要幸運的多。
我生孩子的時候，母親來照顧我，對我講述了小月的遭遇。小月也像哥哥一樣，長得很秀氣。她回來了，帶著三個孩子，還帶著濃重的陝北口音。單從她的口音，不認識的人是無法把她和這裡聯繫起來。原來，小月十幾歲離家之後，輾轉到了陝北，年紀輕輕就結了婚，並且很快成了3個孩子的母親。過了這麼多年才帶著三個孩子回來，她應該對這裡並沒有很深的感情。是啊，唯一對他們好的母親已經離開了，父親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對他們兄妹倆不聞不問，她還有什麼理由愛這裡呢？
聽母親說，小月在陝北過的很好，但是和家鄉比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這次回來是想把自己和孩子的戶口遷回來，打算一家人定居在這裡。但是，她的想法並沒有得到父親的支持，至少繼母不同意。對父親來說，小月當初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就並沒有引起他的痛惜，這次回來，他的內心也沒有絲毫波瀾，好像小月是個完全不相干的人。遷戶口的事更不會幫忙。
小月沒有達到目的，悶悶不樂地帶著孩子回陝北了。這裡，對她來說只有痛苦，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這個讓她無法釋懷的家鄉。
幾年過去了，小勇和小月已經徹底退出了我的生活。他們現在身在何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無從得知。只希望，他們倆的後半生不會再像顆野草一樣，願他們可以得到親人全心身的愛護，不必再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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