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開車回家，發仔就給我打來電話。他說，順仔嗎？我說我是。發仔說，我兒子的女朋友她哥從家裡過來，估計晚上十點鐘到達縣城火車站，你去幫我接一下客吧。有生意來了，我總不能拒絕人家，再說跑一趟縣城，除了油本費，來回三個小時，攢個百來塊錢應該是沒問題的。因為誰都一樣，跑一趟縣城，沒有二百來塊錢，是沒有人去的，更何況還是在夜裡，最起碼也得加個二三十元錢。毫無疑問，這事我就輕鬆地答應了下來，跑出租車的人，有錢攢能放棄嗎？我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因剛回家，家裡冷鍋冷灶，想煮點飯吃恐怕時間來不及了。於是，我就開車去發仔家，想叫上他的兒子和他的準兒媳婦，一同去縣城吃點便飯算了。我到發仔家時，發仔說，你趕快去吧，要不人家下了火車也難等哩。我說，我還沒吃飯哩！發仔說，還吃什麼飯？我們都沒吃呀！等一下你們一起到縣城吃飯算了，否則時間來不及了。我看看錶，確實，得馬上往縣城趕了，否則人家早就下火車了。
一路上，發仔兒子和準兒媳婦就情意綿綿地相互纏著，我感覺都很不好意思。有什麼辦法，吃人家的飯，拿人家的錢，我也只好裝著旁若無人地默默地認真開我的車。
當我的車行至半路上一個叫彎山腳的村子時，突然前面堵了一長排車。車子無法前進，我只得下車往前面看個究竟。原來，前面已發生了車禍，一輛皮卡車竟然撞翻一輛三輪車，而三輪車司機當場死亡，血流了一地……那時間，細雨綿綿，天有些冷，交警還沒趕來，車根本無法通過，我們只好呆在車裡，在原地停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好不耐煩地在車上等了兩個多小時，待交警過來處理完交通事故，我們趕到火車站時，已是深夜十二點多鐘了。接到客後，我想找個地方吃點飯，因肚子餓得都貼背了！哪知跑來跑去，就是沒有飯吃，原因賣飯的人家都關門入寢了。我說，沒飯吃咋辦？發仔兒子說，算了吧，等一下回家，我叫我爸準備飯菜，好好喝一杯！看來，也只能這樣了。肚子難受也得忍！
回到發仔家，已是凌晨二點鐘了。發仔兒子問他爸，家裡做飯了嗎？發仔說，做什麼飯？這深更半夜的！我說，我們還沒吃飯哩！餓壞了！發仔說，你們難道沒在縣城吃飯？我說，哪有飯吃呀？路上堵車，出了交通事故，還死了個人，趕到縣城十二點多了，人家飯店都關門了。發仔說，哪你還要不要吃？要吃，我就架鍋煮。我想了想，這時，感覺肚子又不這麼餓了，就說，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等餐飯吃，天都亮了。
臨走時，發仔說，你車費多少錢？我到時賣了穀子再給你，現家裡沒錢，客人來了，還要錢用。發仔這樣說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都是近邊人，我掉轉車頭就往回走。
然半年過去了，發仔每次見到我，都不提給錢的事。我也真不好意思說出口。因家裡困難，發仔兒子的女朋友呆了沒幾天，就隨她哥回家一去不復返了。家裡又像往日一樣，沒什麼特殊的變化。一日，跟一個朋友閒聊，說起那次接客發仔至今錢都沒給我時，朋友說，你不是自己說不要錢了嗎？我說，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錢了？朋友說，發仔跟我說，你這個人太好了，叫你去縣城幫接了趟客，都不要他一分錢，他感到都不好意思哩！我說，他真的是這樣說的嗎？朋友說，不是真的難道還會騙你？！
天，發仔怎麼會這樣說呢？我跟他無親無故，咋就不要錢呀？再說，跑一趟縣城也真不容易，就算不攢你的錢，油費你總得要給我呀！我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況且那一次連一餐飯都沒攢到吃，真冤！
如今距那次幫發仔去縣城接客已過去了十多年，而我也再也不跑出租車了。有時想起那次去接客，心裡還是不能平靜！現在，我已有小車了，想著“命中有時終歸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這一句話，心裡竟然豁然開朗。有時外出，見到發仔，見他走路，我經過身邊時，都會把車停下來，問他去哪裡，然後叫他坐上順路車，不但不記恨那一次“免費”去接客了，而且還總是從身上掏出好煙遞給發仔抽。發仔接過煙，嘴裡就“呵呵”地笑一笑，然後就說上一句:如今當大老闆了，總是抽你的發財煙哩！那一瞬間，不知咋的，我心裡比什麼都舒暢！
只是感到奇怪的是，發仔兒子至今都一直未婚。但每次一見我，他就跑得無影無蹤！我想，今生難道我得罪了他？為什麼他見到我就跑呢？
人呀！真是一本讀不懂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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