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倉健的美學
曹雷
前一陣，一位媒體友人向我打聽怎樣能聯繫到日本演員高倉健，他們想對一些中國觀眾熟悉的日本老演員作一組採訪。我想起在日本的一位朋友跟他有過交往，就發了一封電子郵件過去，轉達了這個意思。不料，接到的回信說：“高倉健先生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包括日本的NHK電視臺，這是他的美學。”
“美學”這兩個字不禁讓我有些愕然了。
“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這是高倉健先生當演員的美學觀，也是他做人的美學觀。
我找出了十多年前收藏的一本高倉健的著作。這本薄薄的八萬餘字的書，書名叫《期待著您的誇獎》。和很多大明星寫的自傳不同，這是一本散文隨筆風格的集子，記述著他生活中遇到的各種人和事，多半是同他在電影裡演的那些小人物差不多的真實的人；那些事，也是些貌似不起眼的小事：理髮店的剃頭師傅、攝製組的道具員、兒時的好友、小學的老師、外景地的漁民、一頂騎手的帽子、一隻小小的羅盤……還有，就是他已故的母親。他想念母親，期待著母親的誇獎。
淡淡的敘述，濃濃的思念。樸素的感情，流露的是高倉健的“美學觀”。一如他的電影，一如他的《鐵道員》——那部他自己最喜愛的影片。
高倉健至今拍了兩百多部電影，在世界上都可以排得上是大牌男演員，可是，他生活低調，為人真誠。當年，他來我國內蒙古參加電影節，一位蒙古族婦女請他在自己三個月大的孩子照片上簽名，他竟感動得熱淚盈眶；上譯廠為他影片中的形象配音的演員畢克去世了，消息傳到他那裡，他託人轉來了悼詞，還寄來了奠香，讓畢克家人代他在逝者像前點燃；他在日本有位中國華人朋友開了間中國餐館，餐館裡頭有個小房間，是專門為他留著的，高倉健得閒就會躲在裡面看看電視，卻很少高朋滿座大吃大喝……
在《含蓄》這篇散文中，我看到高倉健筆下這樣的字句：
“含蓄，是個多麼好的詞啊！可是，近來有些人卻不懂什麼叫含蓄……”
“……我想，有些東西倒是可以不公開的。”
他是讚揚含蓄的，他認為含蓄“……在一定意義上說，就是一種文化。”
看了他的文字，我懂了他的“美學”，也接受了他的“美學”。
很自然，我聯想到了當前的娛樂界，演員更多的是被當成了“娛樂”的商品，不但不需要“含蓄”，還要不斷地“炒作”。自己炒作，也讓媒體炒作，叫做“曬”。於是，結婚要炒作，離婚更要炒作，婚外情被當作不可多得的鑽石級新聞，絕對要大炒特炒。據說，越炒“人氣”越高，也不知是香氣還是臭氣，都要拿出來“曬”，滿世界散發。不要說含蓄，連遮羞布都撕得光光的。
在這樣的風氣下，高倉健的“美學”，就顯得特別的可貴，也特別應該得到尊重。
我不由得歎服：這才是真正的大牌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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