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無論多麼海枯石爛的愛情一旦步入婚姻殿堂,都會慢慢消磨殆盡,乾枯衰老。
老舍先生在他的小說《離婚》裡一語道破婚姻的殘酷本質:“夫妻們原本不過是那麼一回事,‘將就’是必要的,不將就,只好取消婚姻制度了。”
樸實、幽默,沒有冷峻嚴肅的控訴,而是用倍感親切的大白話兒道盡社會與人的本質,在嬉笑怒罵間勘破世態炎涼,這是老舍先生的一貫風格。
《離婚》雖然不是老舍先生最知名的作品,但卻是他最偏愛的一部,字裡行間都散發著老舍先生獨特的語言魅力。
根據這部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同樣深得原著精髓,電影集中了趙有亮、丁嘉麗、劉佩琦、陳小藝,現實的難以捉摸、婚姻生活的無奈、人世間的炎涼,最終都化為苦笑中的一聲嘆息。
《離婚》丨1992
導演:王好為
主演:趙有亮 / 丁嘉麗 / 李丁 / 陳小藝 / 劉佩琦 / 唐紀琛 / 呂齊
豆瓣8.1
老李是財政所的二級科員,性格老實、靦腆的他是典型的知識分子,比起庸俗不堪的生活,他更追求精神層面的富足。
大學畢業後的老李娶了一個典型的鄉下女人,沒有文化,舉止粗俗,和這樣的妻子談精神世界,簡直是對牛彈琴,為此老李整日愁眉不展。
而房東老太太家的兒媳婦馬少奶奶,知書達理,性格溫婉,正有著老李所追求的那丁點兒的理想和詩意。
苦悶的老李常常和共事的張大哥訴苦,他不求別的,只是想要“一點點詩意”罷了。
張大哥對此不以為然,什麼詩意,不過是霸著碗裡的,眼饞鍋裡的,你總不能八抬大轎到別人家抬回來個“詩意”過日子吧?
人情通達的張大哥深諳生活之道,八方結緣與人交好,不是給人家當月老,就是幫那個排憂解難,是眾人眼裡公認的“老好人”。
張大哥給老李出了主意:到鄉下接來妻兒,起碼比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強得多。
但是接來了妻子和一對兒女,老李似乎更苦悶了,妻子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粗俗笨拙,說話還大嗓門,怎麼看都不順眼。
看著嫻靜小巧的馬少奶奶,老李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看似風光無限的張大哥,為這個說親那個做媒,自己的兒子卻遲遲找不到媳婦。
為此,張太太在和李太太閒聊時又是抱怨丈夫只顧外人不顧自己的兒子,又抱怨兒子挑挑揀揀,要求自由婚姻,卻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是在那個新舊共存的時代裡,每個傳統家庭都會遇到的難題。
而老李的悲劇也正是在此,他和妻子的包辦婚姻並不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從他們結婚的第一天,老李就踏進了名副其實的“墳墓”裡。
但離婚不管對男女雙方,都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實巴交的老李不敢想什麼離婚,他只是幻想婚姻生活之外能得到一些“詩意”。
理想主義者老李自然聞不慣財政所裡的烏煙瘴氣,人情往來或是勾心鬥角,都不是他能應付的,平日裡只好唯唯諾諾,做個沉默的旁觀者。
但辦公室的這些“人精”得知李太太從鄉下過來,嚷嚷著讓老李請客吃飯,老李自然無法推辭,但又為粗笨的妻子暗暗擔憂。
果不其然,帶著兒女赴宴的李太太剛一到就鬧了笑話,面對小趙的調侃李太太手足無措,入席時還摔了一跤,引得大家鬨堂大笑。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著看李太太出醜,李太太也沒辜負他們的期待,整個酒席簡直成了李太太的“獨角秀”。
老李羞愧的無地自容,他只能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醉,把妻子的醜態、同事的嘲諷拋在一邊。
回家後的老李哀嘆自己的不幸,控訴這個臭社會、臭家庭、臭衙門······只有在醉酒時,老李才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這何嘗不是他的悲哀。
次日小趙還席,叮囑各位一定都帶著太太們過來。
經過了昨日的鬧劇,李太太找了馬少奶奶幫著妻子梳洗打扮,還教給兩個孩子在飯桌上的規矩禮儀,和昨天宛如兩個模樣。
一家四口整裝待發,在酒席上要多體面有多體面,自此李太太和吳太太、邱太太等人開始來往,一群太太在一起,家長裡短東拉西扯的好不熱鬧。
因為兩個孩子經常到馬少奶奶家走動,老李偶爾和她有了幾句閒聊的機會,他得知馬少奶奶是和丈夫私奔,從此孃家便和她斷了聯繫,婆家成了唯一的依靠。
老李並無意逾越,他不想破壞自己安穩的生活,也不想連累馬少奶奶,在苦悶窒息的生活之外,能感受到幾分春意盎然的詩意,就足夠了。
這是一個知識分子的無奈,也是迫於現實的妥協,但老李依然努力維持自己的骨氣,堅持著一份善意,在張大哥家遭難之時,他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張大哥的兒子被錯抓關進監獄,平日裡八面玲瓏的老張此時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些圍著張大哥轉圈的同事朋友,躲得遠遠的靜觀其變。
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卻是難能可貴,老李念著張大哥的好,盡全力幫他一把。
老李給張大哥老出謀劃策,又求關係活絡的小趙幫忙,甚至拿出自己的錢給小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救出了張大哥的兒子。
張大哥的兒子洗刷冤屈,張大哥也官復原職,原本不見蹤影的同事們帶著禮物登門拜訪,對張大哥深切慰問,孫先生還厚顏無恥地怒斥老李不來向張大哥慶賀,一臉的正氣凜然。
張大哥並不說什麼,圓滑處世的他心裡清楚得很,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老李最後還是離開了,他辭了職,帶著妻兒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原本讓他留戀的那點兒“詩意”,隨著馬先生回來,和馬少奶奶重修於好,也悄無聲息地破滅了。
而對於張大哥等人來說,老李的離開並未引起多大的震動,這不過又是一次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錢鍾書先生的《圍牆》對婚姻有著力透紙背的剖析:“婚姻是一座圍城,牆外的人想進去,牆裡的人想出來。”
在婚姻的圍城裡,誰都無法全身而退,與其打破城牆自尋煩惱,不如得過且過舒坦。
《離婚》正是如此道理,雖然名為“離婚”,但最後又有誰離婚呢?
膝下無子的吳先生娶了小老婆,和太太整天叫嚷著離婚,邱先生對整日裝“女聖人”的太太心生厭倦,也信誓旦旦說要離婚,最後都不了了之。
就像吳太太說的那樣,“說著容易,離了婚,吃誰的去呀?”
這不僅是婚姻的無奈,更是迫於現實的妥協,老舍先生從婚姻的本質深入到人情世故的通達,對人性透徹的觀察,都融入到這出極盡諷刺辛酸的悲喜劇裡。
正如《駱駝祥子》中多次命運浮沉、最終自甘墮落的祥子,《離婚》中的老李也經歷了理想主義的破滅,看清了他無法改變的現實。
比起虛不可及的詩意,現實裡的庸俗才是能在世上活下去的生存之道。
就像老李手裡拿的玩具,在吃人的老虎面前,人只能磕頭求饒,哪裡還顧得上反抗呢?
(謹以此文,紀念老舍先生誕辰120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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