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省西部伏牛山脈,由於山區坡地交通不便,無法進行機械化耕種,還有不少農戶採用較為傳統的“牛拉犁”翻土耕地,而用馬犁地就比較罕見了。近日,作者在河南省魯山縣,見到一位大叔用兩匹馬給人犁地,隨著“駕駕吁吁”的吆喝,兩匹馬乖巧的聽從大叔指令,很快犁完小山丘上的一畝多紅薯地。圍觀的村民們告訴作者:“這老漢兒沒成過家,也沒有別的愛好,養馬養了幾十年,馬就是他的老伴兒。”
大叔姓翟,今年66歲,家住在十幾裡外的山裡,由於居住地環境較差,年輕時沒有討來老婆,一個人湊合習慣了,吃的、住的就不講究了。四年前,鄉里給他蓋了兩間平房,大叔自己住一間,另外一間,給馬冬天時候住,做飯是在院裡,用三塊石頭支起一口鐵鍋,胡亂煮一些粥,吃不完了給馬吃。
翟大叔對作者說:“馬跟牛不一樣,馬通人性,聽得懂人話,叫它們幹啥就幹啥。牛不中,是個憨貨,力氣是不小,聽不懂話。”大叔養馬已經近40年,套犁的時候,輕輕捋一捋馬脖子上的毛,說:“老夥計,往後退退,咱再犁一塊地,就叫你們打打滾啊……”兩匹馬晃晃腦袋,就像聽懂了一樣,任由他把馬鞍套在脖子上。村裡人對作者說:“那馬就跟他老婆一樣,他叫幹啥都聽,別人就不中了。像咱,過去套馬,馬亂轉圈,根本套不上。”
翟大叔套馬只管前面,不管後面,拉犁的繩子絆住了馬腿,作者想上去幫忙,大叔說:“可不敢,小心踢你。它們自己會翹腿,不用管,往前一走,就好了。”大叔每年冬春兩季給人犁地掙錢,主要是拖拉機到不了的山坡地,以及夾在犁過了的中間空白地。大叔犁一畝地收費100元,村裡年輕人都用大型旋耕機了,上年紀的又嫌貴,犁地的活也不算很多。
“我都是去別人沒人犁的孬地,三尖葫蘆頭、七常子八短,沒有形狀的地,拖拉機上不去、上去調不了頭那種,才叫我去。咱這,就一個好處,犁過去沒有土坷垃。好犁了,半天能犁二三畝,不好犁那地,一天兩三畝也犁不完。”大叔犁地從不拿鞭子,問他,他說:“不需要,吆喝吆喝就中了,打一下怪疼的,馬通人性,對它好,它幹活也肯出力。”
大叔犁地的時候,村裡人告訴作者:“這兩匹馬是兩年前買的,以前還有兩匹馬,看著可好了,不知道咋回事,估計是吃了打農藥的草,老漢不知道,咦,兩匹馬都死了,可惜死人了。老漢兒自己挖了個大墓坑,給馬埋了,還說將來自己死了,就埋在那馬邊上……”
每年秋季往後,會有一個來月的時間,翟大叔趕著馬車,拉著犁,這村犁完跑那個村。“好地都荒了,沒多少人種地了。前些年,我能犁到過了年,現在不行了,就這一個來月活。”犁地的時候,大叔不停的喊著“吁吁”,村裡一位大娘跟他開玩笑:“你也不知道咦啥呢,一天就聽見你咦咦,也沒聽說你有姨呀?人家別人都是達達咧咧,你咋光咦咦,咦球啥呢……”“你那信球氣,這是馬,那會是牛,你來達達咧咧,看它聽不聽?”
農村人見面,免不了開開玩笑,翟大叔對村裡老嫂子的玩笑話已經習以為常。大娘以為佔了便宜,正偷偷笑,翟大叔“吁吁”兩聲,“XX他娘,回來……”喊的正是大娘家孩子的名字,大娘笑著隨手扔出去一塊土坷垃,差點砸到馬。“我說,鬥嘴歸鬥嘴,你砸到我的馬,我可不依你。”“就你心疼你家馬,晚上摟著你家馬睡呢。”“那可不……”
村裡人聊天中,作者聽說:有好心人看翟大叔吃苦能幹,人也好說話,曾經給他介紹過一個喪偶的老太太,女方倒是沒啥意見,翟大叔一聽,頭搖的撥浪鼓一樣:“不中呀,我一天兩頓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飢。多個人,得多一碗飯。再說了,都這年紀了,我也沒有一男半女,將來誰伺候誰呢?還是伺候俺這馬吧,將來不會動了,往車上一趟,它想把我拉到哪兒就拉到哪,多美……”
一垧地犁完了,翟大叔開工前叼在嘴裡的煙還沒有點著,菸嘴已經噙溼了,摸了半天兜,發現打火機不知道掉在啥地方了。“我吸菸時間是不短,沒有癮,有了就吸,沒有也能過,耍化兒。他們知道我吸菸,給誰家犁地,都給撂一盒,咱莊稼人,沒你們吸得煙好,我這散花兒你嚐嚐,比你這有勁兒。”休息的時間,翟大叔撿起翻出來的紅薯,大塊擺在一邊,小塊兒拿起來餵馬。“我不用種紅薯,犁一垧地,半袋子紅薯還能遛出來。”
下一家的地在附近河灘裡,翟大叔只把翻出來的紅薯堆成一小堆,也不揀,揹著鐵犁,趕著馬就走。大娘喊他:“老翟,你遛的紅薯不要了?你不是還得餵馬的嗎?”“先不拿,犁完回來再拾。你給我看著啊,要是少了,我去你家紅薯窖裡背,我可知道你家紅薯窖在啥地方。”說完頭也不回,趕著馬就走。“這老漢兒,人是好人,就是嘴臭,一點兒嘴上虧都不吃。要不然,別的五保戶都去鄉里住了,他不去,去了光噘人家,叫人不耐煩。”
“前幾年,俺去山裡拾柴火,想著去他家喝點水,你是不知道,那髒的呀……不著咋弄的,不鏽鋼鍋裡外都是黑乎乎的,估計是燒乾鍋了。五保戶,一個月幾百塊錢,他吸菸還不用自己買。熱天時候山上架光纜,他乾的可性,你看,冬天又犁地,犁一個來月,老漢兒手裡頭有錢,就是不會享受。”大叔沒有走遠,一位知情的阿姨就說他,翟大叔只當沒聽見,“駕駕吁吁”吆喝著兩匹馬往前走。
“將來老了(指去世),還不知道錢存著叫誰花呢,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前年,前頭那兩匹馬,不是叫人給毒死了,死了就不餵了唄。他說他就喜歡餵馬,又花一萬多,賣這倆馬,去年還是小馬駒,都沒犁地,今年會是調教成了,又開始出來犁地了。不捨得吃,不捨得穿,對馬那是真好,比對娃子,不對,他沒有娃子,咋說呢,來俺村犁幾天地了,沒見他打過馬一鞭子。”大娘說。
傍晚,作者專程尋找翟大叔聊天,只見到兩匹馬圍著馬車吃東西,人不知道去哪兒了。翟大叔曾對作者說:“我到哪個村,就住到哪個村的朋友家裡,給他犁地不收錢,他管飯。晚上了,我睡車上就行,現在還不冷,被子一掖,睡著可美了。不管到哪兒,白天沒事,馬隨便跑,都知道是我的馬,晚上不行,萬一有人給你牽跑藏起來了,你去哪兒找?這倆貨,就是我的伴兒,睡車上陪著她們,安心。”
馬車上一個鐵皮的食槽,裡面扔了不少紅薯,兩匹馬正低著頭啃食。翟大叔一般是早晚餵馬,給它們吃一些好點的,玉米、紅薯、豆粕之類的,白天走到地頭了,放開它們吃點草……在農村,每一位老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故事,歡迎關注河洛鄉村,走進鄉村裡的生活,也歡迎提供記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