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6 最美的同桌的你


最美的同桌的你


1


老婆突然發神經。她讓我講講我當學生時都坐過哪些同桌,還問跟女生當同桌能有多少次。這種話題我實在沒興趣。其實也不是沒興趣,主要是跟她沒興趣。難道讓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那些坐過的同桌都講給她聽嗎?那豈不得講個一天一夜,說不定才講到小學五年級呢。我就打馬虎眼跟她說,我當學生時同桌基本都是男生,而且基本一直都坐在教室後面,打打鬧鬧的,學生時代就過完了,當然也有一兩個女生做同桌,那也沒留下啥印象,因為都長得歪瓜裂棗的,如若留下印象也是痛苦的印象。很慶幸,這個話題就這樣被我敷衍過去了。老婆總想挖我以前的秘密,不放過任何一個值得懷疑的細節。但我也不傻不笨,豈能那麼容易就範。

晚上躺在床上,當老婆沉重的鼾聲響起,我便打開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說起同桌,我其實有幾個不錯的同桌,我也有很多的話要說,當然也不能都說:一方面我要有個固定的對象才能講得有味,另一方面時間有限,我還要睡覺呢。那就揀一個人說,挑重點的說核心的說,不說也不痛快嘛。

每個人都有同桌,每個人或許也有一個最難忘的同桌。要我說同桌,我馬上想到你,電光火石般的,而且這會兒只想到你,有且只有你一個。

你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又好,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是我們的好榜樣。我從來沒奢望過和你做同桌。我只是在心裡無數次地羨慕那些跟你當過同桌的男生,同時也狠狠地厭惡他們。他們憑什麼呢,他們何德何能啊,他們有啥資格和我的夢想坐在一起啊。哦,對不起,我那時估計還不怎麼知道“夢想”這個詞。但這個詞在當時就是你,對此我深信不疑。

我不知道自己啥時候開始喜歡你的,雖然我不懂愛情,因為我還在上小學,是爸爸媽媽眼裡名副其實的小屁孩,是老師嘴裡渾襠褲還沒穿幾天的小搗蛋。但我心底全然不那麼想,我不是小屁孩,更不是小搗蛋。我就想著我喜歡你,雖然我不懂愛情。

好人總是在某些時候有個好命。記得那一年,我有幸和你成為同桌,心裡甜滋滋地像吃了幾斤蜜糖。你坐在教室的最中央,那個最醒目的地方,和講臺和老師都在一箇中心線上,所以老師第一眼就能看到你,難題出現在黑板上的第一刻就能被你快速而靈敏的思維解決掉。我坐在你旁邊,自然也是中心。我們處在眾目睽睽之下,你泰然自若,我戰戰兢兢。

俗話說日疏日遠日親日近。跟你坐在一起,我們的關係就漸漸地親密了起來。最令我興奮的當然是我能整天和你朝夕相對,我能仔細地觀察你,更能常常和你說話聽到你的聲音。我是多麼地對你著迷,好多次曾偷偷地在心裡想你,直到自己把自己都臊得滿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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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真大真美,大的像小牛的眼睛,美的像清早的露珠。你的皮膚也很美,白白的,亮亮的,細細的,比班上其他女生的都好。雖說你的臉上靠近鼻樑處有一團團的小雀斑,那也絲毫不消減你在我心中的美感。你的嘴唇很薄,媽媽說過嘴唇薄的人都能說會道,所以你說的話我都覺得無可辯駁。你的聲音在我也是一種絕美享受,像春天楊樹皮搓製成的口哨發出的響聲,悠揚亮堂高亢充滿著生長的氣息。你坐的長凳是全班最光滑的一把,那上面像上了一層豬油,我猜你準是經常在上面用屁股摩擦來摩擦去的。你梳著兩個馬尾辮,在平整的腦袋的後面,左邊一條,右邊一條,對稱分佈。早上跑操,這兩個小辮就歡騰地跳起來糾纏起來廝打起來,跟著你一路,直到跑操結束。

每次發考試卷子,我覺得都是你最光彩最有面子的時刻。因為每次你的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當然發揮不好的時候也有可能到第三。但這種情況總是少之又少,你從沒跌出過全班前三名。你的試卷工整,字跡漂亮,特別是上面那個分數,總顯得那麼可愛,它們基本都圍繞在九十分左右。我有時也考得不賴,那時我就覺得跟你當同桌,坐在你旁邊沒有給你折面子丟人。但更多的時候,我的試卷分數總是讓我無顏以對難以承受,立馬想找個老鼠洞鑽進去,我覺得自己和你坐一起真是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優秀,我那時老是常常隱隱地慨嘆自己的愚笨,自己的木呆。

你還記得你曾經摸過我的手嗎?說這些真不好意思,但趁著這次機會,我還是想說說。雖說這是一件極為普通極為不值一提的事情,但它在我的心裡卻掀起軒然大波。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是冬季,天寒地凍,我們的小手都被凍成了胡蘿蔔。那天早晨我塗了媽媽剛買的可蒙牌護膚油,幽幽的蘭花香讓我顯得特別與眾不同。我坐在位子上,你說啥好香啊。我說是我的抹臉油。我把右手伸到你的面前,搽了油的手顯得非常的水嫩而富有彈性。你這時也伸過來自己的右手,用手指和手掌在我的手上輕輕地摩挲了幾下,感受著我的手的光滑,體驗著我的抹臉油的良好質地。我覺得那一下就那一瞬間,我的臉紅了,我的心撲通撲通地加速跳了起來,我顯得又高興又激動又緊張又害怕。原諒我的早熟,我已略微知道男女之間的不同,但你卻那麼自然而然地摸了我的手,你真的很大膽,很溫柔。你的手是那麼的柔軟,那麼地帶著一種不同的氣息,它們在我的手上問候我,是熱烈奔放的,也是含羞內斂的。這是多麼不同的感覺啊。我當時的感受非常複雜,真是難以言表,即便到了現在,我也好像不能全然將它表達出來。我想自己那時雖說對你有種歡喜感,但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這樣的舉動來的。這件事情我一直記在心裡,我覺得它是迄今為止自己說得上來的幾個美好的記憶畫面之一。我對誰都沒有提起,我也不會提起,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你說對吧。


3


但有一次我卻恨了你,原因是你對我不好。我覺得你是為了顯示自己或者說是為了炫耀自己,讓自己看起來聰明或者高明。你是聰明的,這個我承認,我非常清楚這一點。但對於你的一個追隨者和仰慕者,你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的,真是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往往是最聰明的人幹出來的,老師的這句話真沒錯。

事情是這樣的。老師讓同桌之間檢查寒假作業的完成情況,我雖說不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勤奮還算得上。我很有信心地將自己的寒假作業遞給你,當然你也很有信心地把你的作業遞給我。我們相互檢查,都十分認真仔細,不肯遺漏一個小細節。我當然相信你做完了所有的題目,所以我檢查的結果符合了我的初衷。你呢,你謹慎細微地檢查著,一頁一頁地翻著我的那個作業冊子。你終於在靠近冊子末尾的一頁中發現了一道題目,你指著那道題,向老師報告說我沒做完。那是道對比題,讓說一說一些近義詞之間的區別:比如,對比和對照,強大和強壯等。我滿腹委屈地對老師說這是讓說呢,沒有讓寫出來。然後氣勢洶洶地看著你。而你才不管我的樣子,硬是堅持應該寫出來。我說如果這道題算我沒作答,那班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沒做完。老師當然偏向著你了啊,她說你說的對,應該做,至少應該有個標記之類的東西。當時我的臉由於氣憤一下子就漲紅了,我痛苦決絕地看著你,看著你當時臉上帶著勝利的驕傲,心都碎了。最後的結果是我和一批沒做完作業的同學去了學校後面的小果園撿拾樹枝。那個果園是我們小學校長承包下來的,所以裡面的很多雜活小活都落在了不聽話犯紀律的學生身上。那些被剪下的枯枝落寞的躺在地上,像落寞的我一樣。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空氣很冷,我的小手被凍的生疼。我發誓等我從果園出來絕不再與你講一句話,我痛恨你極了,我覺得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但沒過多久,沒有骨氣的我對你的喜歡就戰勝了當初遺留的怒氣與怨恨。我想不起來我們是如何和解的。總而言之,我又和你愉快地當起了同桌。而你好像也跟沒發生過啥事一樣,還是以前那樣對我,該說說,該笑笑,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們當了大半年的同桌,你給我帶過蘋果,我給你帶過橘子。我們都當過“三好學生”,我的成績後來始終跟在你的後面,不曾讓你把我甩遠。因為我暗暗發過誓,絕不在學習成績上輸你太多,這個誓言算是成真了。我覺得要一直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要能看到你,這是我對自己一個異常堅定的要求,也好像是對你對我們的一種責任,雖然含義模糊,雖然真相不明。我對自己說即使不與你做同桌,我也要在其他方面和你靠得近近的。


4


對了,還有一件不能不說的事。是這件事將我們捆綁在一起,又是這件事讓我們分了別,同時也是這件事讓我們之間有了一些其他同桌所沒有的故事與意義。在我們當同桌的第二個學期,你知道的,班上開始流傳咱倆的話題。那話題講的是我們是如何如何好的,是如何如何般配的一對,是如何如何把愛情的真實案例擺放在眾人面前的。那些沒事找事無事生非的男生們把我的課本裝進你的書包,又把你的文具盒放進我的書包,氣的你把我的書狠狠地甩出來,書本像受驚的鴿子滿教室亂飛。我一邊罵那些男生——他們都是咱們班同學,有些還是我不錯的夥伴——一邊惱怒地質問你幹嘛扔我的課本。那些搗蛋鬼們無止無休,他們並不怕你,當然也不會怕我。我有時覺得其實無所謂了,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這些行為滿足了我的一些渴望,講到這裡,你肯定知道是何原因。那就是我們可以在別人的嘴巴里在別人的惡作劇中更加緊密地和你連接在一起。但他們往往惹怒你,這是我所不願意看到的。直至有一次,你終於忍不住了,憤怒與委屈已經觸到了你的底線。在我們班主任的課上,你開始哭起來,你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全班的人都聽到了。我當時難堪極了,我覺得他們對你的傷害都是因我而起,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覺得全班同學的眼睛都圍繞在我們周旁,它們都射出了帶刺的光,把我渾身刺得火辣辣疼。

課後,班主任把我們叫到辦公室。她對此事表示絲毫不知。當她完全瞭解事實後,她不便不痛不癢地責備起我來。她說為啥我不早點報告給她說,這樣她就可以及時出面將這無中生有的搗蛋的事給及早解決掉。她溫和地安慰你,叫你不要傷心不要難過,沒有啥,那些男生都是玩呢鬧呢。班主任說她後面會好好收拾那些人。

當我覺得談話快要結束的時候,班主任又問了個問題,這個問題我覺得才是那次談話的核心。她先是微微一笑,然後輕輕地問你咱們倆到底有沒有相互愛慕?這個問題真讓人心花怒放啊。我的小心臟又歡快起來。然後班主任又問你對我真有意思嗎。我的神啊,這句問話就像幸福的閃電一剎那間擊中了我,我想說,班主任吶,你簡直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對於班主任的問題,你不言語,你沉默著,你久久不說一句話。當時的情景我記得真切:我站在你的後面,你站的地方的前面是班主任的床,班主任坐在床上,兩條腿垂直地放在地上。夕陽通過窗上的玻璃把柔和溫暖的光輝反射在了一片牆上,那暖暖的金黃色的光好看極了,讓我的思緒飄出去了好遠好久。班主任見你良久不說話,就讓我出去了。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我沒有聽到答案。但後來我想這未嘗不是一種好的結果。我當時只是傻傻的,只知道自己喜歡你。至於你是如何回答班主任的,我曾去想過,但終究得不出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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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大半年的同桌後,在第二學期中的一次調座位中,我們被分開了。班主任照顧了你的感受,也許也有我的,所以我們之間隔了大半個教室的距離。

此後,我們再也沒有做過同桌,直到我們去了不同的中學。我們的小學時代很快結束了,甚至連中學時代也很快結束了,以至於後來連同桌這個概念都不復存在了。

我總是把你與我人生裡一個甜蜜的詞——初戀——聯繫在一起,因為那時剛剛有一首後來很出名的歌開始流行起來,就是老狼的那首《同桌的你》,我覺得那裡面有淡淡的愛情。

雖然我不懂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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