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銅川文苑:父親的“路”

2020第013期(總第943期))

銅川文苑:父親的“路”

常言道,“人活七十古來稀”!這樣的常言放到現在已經不合時宜了。父親今年已經77歲了,除了耳朵“笨”點,別無大恙,個子不高,體形較胖,用“心寬體胖”形容我的父親再合適不過了。

有人說,人年齡大了,就愛回憶過去,這種說法在我父親這裡得到了驗證。如今,每週我都要抽空回家看望父母,茶餘飯後,我和父親閒聊之時常常會聽父親講曾經的故事。這些故事裡包含了父親苦難的歲月、豐富的閱歷:……大隊會計、公社團幹、“文化大革命”期間遭受批鬥、煤礦工人、石料廠工人、水泥廠廠長、扶貧開發局……,這些坎坎坷坷、曲曲折折的經歷便是父親的人生之“路”。

銅川文苑:父親的“路”

父親近照

1945年,家境貧寒的父親年僅2歲時便失去了母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母愛的缺失使父親從小便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從而養成了獨立的生活習慣。家中窮困潦倒、缺吃少穿,到了上學的年齡,交不起學費的父親眼看著同齡的孩子們都走進了學堂,無助的父親哭鬧著也要上學,幾經周折,在幾家親戚的幫助下,父親終於也背上了書包。據父親講,家中姊妹比較多,但大多都中途棄學,他那時候學的比較好,所以一直上完了初中。上初中時,每隔三天回家“背饃”一次,因為家中糧食緊張,背的饃經常不夠吃,所以,吃饃必須按計劃吃,吃不飽就利用課餘時間挖野菜根、採洋槐花、摘柿子充飢,總之,那時的生活就是以餓不死為原則。

銅川文苑:父親的“路”

在玉皇閣大隊第三生產隊當會計時的父親(右)

1961年,父親從當時的下高埝中學初中畢業便回家務農了。在那個年代,初中畢業就算有文化的人了,當時的玉皇閣大隊下轄3個生產隊,父親所在的是第三生產隊,也就是現在的查家河村民小組。正因為有點文化,父親畢業不久就擔任了生產隊會計,以記工分為主。生產隊會計沒幹多久,大隊又缺會計,憨厚老實、做事認真的父親又被大隊看中,開始擔任大隊會計。大隊會計也算村幹部,參與村上的夜間值班,長期夜宿大隊辦公室。

有一天晚上,半夜時分,正在值班的父親聽到大隊院牆上有土渣掉落的聲音,隨後,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從牆上跳下,父親意識到有盜賊進入院子,父親一個人身單影只,怎麼辦?父親穿好衣服,急中生智,明明知道大隊就他一個人,卻大聲喊著大隊另一名幹部的名字,叫他快起來,父親一邊喊,一邊抄起辦公室的一條板凳腿就往出衝,受驚的盜賊已經打開大隊大門飛快的消失在夜幕中,父親也沒敢追,關好大門,查看大隊財物無損,才拖著被驚嚇而發軟的腿回到辦公室,暗暗慶幸發現得早,盜賊沒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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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皇閣大隊當會計時的父親(後排中間)

1965年8月,一個偶然的機會,當時的耀縣縣委、縣政府招收“社教”工作人員,父親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報了名,結果被錄用後分配至小丘公社工作,擔任“團幹”一職,所謂“團幹”其實就是公社團委書記,在小丘公社工作時間不長,經組織調配,父親又到阿子公社擔任“團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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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第二排右三)擔任小丘公社團干時與團代表合影

在阿子公社工作期間,噩夢般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父親被造反派抓起來“遊行”批鬥,隨後下放到阿子公社故賢村住牛棚,勞動改造。按理說,父親並不是領導幹部,怎麼會被批鬥呢?父親說,他當時是阿子公社的“團幹”兼辦公室主任(當時稱文書)還兼會計,是被造反派當做當權派來批鬥的。令父親最難以忘懷的是一次躲藏批鬥的驚險經歷。那是一個黃昏時分,造反派在公社打砸辦公室,並準備押解父親去批鬥,父親趁造反派沒注意的機會,悄悄的溜出公社大門,沿一條小路往前跑,一直跑到自認為造反派找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此時天已經黑了,四周荒山野嶺黑洞洞、陰森森的,這時父親才意識到害怕的感覺,怎麼辦?往前走不知去向,退回去又怕被造反派抓住,父親摸索著找到一棵大樹攀爬了上去,在樹杈上剛坐定,父親便聽到了樹下有聲響,他往樹下一看,有幾隻發著藍光的眼睛在樹下游動,他知道那是狼,那時的山區經常有狼出沒,那狼眼睛放著藍光,還不時的向樹上張望,父親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屏住呼吸把樹抱得更緊了。到了半夜時分,除了害怕還有陰冷、疲勞一齊向父親襲來,父親擔心從樹上掉下去,於是,他解下腰帶,把自己綁在了樹枝上,就這樣,父親在極度恐懼的樹杈上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經過這一大難不死的經歷之後,父親對批鬥之類的事情看淡了,也看開了,直到對公社這份工作完全失望而捲鋪蓋回家也是淡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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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丘公社工作時的父親(前排右三)

放棄了公社的工作後,父親回到了家裡,面對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境況,父親思忖,儘管公社每月只有28.5元的工資,但那畢竟還可以養家餬口的,眼下工作沒了,日子怎麼過呀?父親下定決心,一定要找一個掙錢的工作乾乾。經過四處打聽,父親瞭解到位於今石柱鎮韓古莊村的“耀縣五七煤礦”招收煤礦工人,於是,父親抱著掙錢養家的想法來到煤礦,成為一名煤礦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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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耀縣五七煤礦”時的工作照

下煤窯挖煤的日子又苦又髒還很危險,但父親別無選擇。幸運的是一年多之後,父親被選派至王家砭村北溝籌建另一個煤礦——“新耀煤礦”,這樣父親便告別了下井挖煤的日子,成為“新耀煤礦”籌建處的一名管理人員。不幸的是“新耀煤礦”因儲量小、煤層低在籌建過程中便被縣上勒令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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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與延安石匠合影留念,父親(前排左三)

在“耀縣新耀煤礦”工作時,父親(前排左三)去延安找石匠箍煤礦巷道,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具有會計專業技能的人是非常少的,當時的耀縣石渣廠缺一名會計,四處打聽合適人選,有人推薦我父親,理由是幹過小隊會計、大隊會計、公社會計。當時,父親剛好因煤礦關閉處於待業狀態,得到石渣廠要他過去當會計的消息,非常高興,立即前往。在石渣廠的幾年間,父親的工作順風順水,還在西安的陝西財經學院學習進修過一年。按理說,農民出身的父親有這樣一份安逸的工作也該知足了,可是父親並不甘心就此停步,應驗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一自然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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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耀縣石渣廠”工作期間,參加陝西財經學院脫產學習時的父親(左一)

1975年4月,父親又一次“跳槽”到了耀縣紅旗水泥廠,當時的耀縣紅旗水泥廠是全縣最大的國營企業,可謂耀縣縣屬企業的龍頭老大,這一企業的發展對於耀縣經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父親先當了一段時間的基建會計,不久就升任基建科科長。父親的主要工作職責是搞基建,然而,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好像什麼事都幹。因為父親在紅旗水泥廠工作期間,每逢暑假都會把我帶在廠裡,住在他的辦公室裡,廠裡的伯伯叔叔都很親切,經常逗我玩,曾經的“劉伯”“閆叔”等等,雖然現在很少見面,但音容笑貌依然歷歷在目。因此,父親在水泥廠工作時的情景我是印象深刻的,第一印象是工作很認真,勤勤懇懇;第二印象是工作責任心很強,始終堅守工作崗位;第三印象是父親的“人緣”很好,上上下下關係都很融洽。父親是198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的,1984年由基建科科長直接升任廠長,成為擁有數百人的水泥廠一廠之主。沒有經過副廠長的歷練,直接當廠長,也算是破格提拔了,為什麼呢?對此,父親說,當時的企業職務晉升沒有條條框框限制,這是其一;其二是機遇好,時任廠長閆某某具有大學文化程度,當時在企業具有大學文化程度的人可謂鳳毛麟角,在全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大氣候下,廠長直接晉升為副縣長,而廠長臨走時極力舉薦父親當廠長,這樣,隨著當時的縣政府一紙任命,父親也就順理成章的當了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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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中間戴墨鏡)在耀縣紅旗水泥廠擔任廠長時的工作照

在擔任廠長的幾年間,父親“業務精通”和“愛廠如家”兩大特點最為明顯。關於兩大特點,自然有其成因。父親剛到紅旗水泥廠時,那時的水泥生產工藝非常落後,俗稱“蛋蛋窯”,其實,那種“蛋蛋窯”就和我們常見的磚瓦窯差不多。父親擔任基建科科長時,廠裡開始籌建生產工藝較為先進的年產兩萬噸的“旋窯”,也叫“迴轉窯”,“旋窯”的建設從設計、基建、採購、安裝到投產,各個環節父親全程參與,因此,父親的“業務精通”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關於“愛廠如家”除了父親本來就工作責任心很強之外,還與父親直接由科長升任廠長而感激組織的重託是分不開的,加之已升任副縣長的原任廠長推薦父親當廠長時也對父親寄予厚望,這些因素使父親倍感肩上擔子的沉重,從而促使父親全身心的投入到企業的發展之中,把企業的事當成自己家裡的事去幹,以廠為家,確保了企業的健康平穩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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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右二)與水泥廠的同事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合影

為了進一步發展經濟,擴大再生產,縣上籌建了年產十萬噸的耀縣紅旗水泥二廠,與耀縣紅旗水泥廠相鄰而建。十萬噸的產能現在聽起來不大,可在那個年代就算大規模了,縣上成立了耀縣紅旗水泥二廠籌建工程總指揮部,第一任總指揮是孟某某,正當工程建設如火如荼之時,孟某某卻因積勞成疾,病倒在工作崗位上,不久便離開了人世。1987年10月,父親由耀縣紅旗水泥廠調任耀縣紅旗水泥二廠籌建工程總指揮部,成為第二任總指揮。臨危受命,父親深感責任重大,也深深地認識到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是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的。走馬上任後,面對缺技術、缺資金兩大難題,父親在縣委、縣政府領導的支持下,使出了渾身解數,經常往返於西安和耀縣之間,憑藉耐心和執著,取得了陝西省建材設計院和陝西省工商銀行的支持,省建材設計院在設計資金沒有到位的情況下提供了技術支持,省工商銀行先後提供貸款5000萬元,經過4年多的艱苦努力,水泥廠於1992年初建成試產,點火試產的那天,在水泥廠的辦公樓前舉行了隆重的試產儀式,父親面對自己傾注了4年多心血而建成的水泥廠高興萬分,這可是他4年多日日夜夜操勞的結晶啊!水泥廠建成後,開始命名為“耀縣水泥廠紅旗二分廠”,最後被正式命名為“耀州水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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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耀縣紅旗水泥二廠設備安裝時的父親(右一)

對於父親在水泥廠建設中付出的艱辛和努力,耀縣經委的領導以及縣委、縣政府的領導都看在眼裡,視作功臣。因為人們都普遍認為父親的前任總指揮是被累死的,所以也許是縣上領導出於關懷企業領導的考慮吧,1992年3月,父親被組織任命為耀縣扶貧開發局(正科級)副局長,從而開始了行政機關的生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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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耀縣水泥廠紅旗二分廠建成試產大會上講話

儘管父親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迫害,但父親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尊崇始終沒有改變,時至今日,父親依然保存著許多當年的毛主席紀念章,視為珍寶,藏在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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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收藏的“文革”期間的毛主席紀念章

對於自己走過的路以及工作的結局父親深有感慨,他說,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他人生之路的軌跡可能是一條直線,因為有了“文化大革命”,他的生活軌跡曲曲折折,最後結局基本上是一樣的,只不過“條條大路通羅馬”殊途同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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