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別裁》第02章 為政(05)
我們看了《春秋》,看了春秋戰國時候的歷史,孔子在《易經》的《系傳》上說:“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當孔子寫《易經·系傳》的時候,正是春秋時期動亂的時候。但是孔子認為“非一朝一夕之故”——不是一天所形成的。 道家的莊子說:“颶風起於萍末”,颶風就是現在廣東話、福建話所講的颱風,現在西方人用中國語音譯過去,也叫颱風。我們看到颱風的力量這麼猛烈,但它在水面上初起的時候,只見到水面上的一葉浮萍,稍稍動一下,緊接著水面上一股氣流冒上來,慢慢大了,變成颱風。道家這句話是說,個人也好,家庭也好,社會、國家、天下事都是一樣,如果小事不在乎,則大問題都出在小事上。“颶風起於萍末”,大風暴是從一個小風波來的。所以孔子在《易經》中說的上面那一段話,說明天下事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幾乎沒有偶然。平常聽人說:“這個機會很偶然”,實際上沒有偶然的事情。
以中國文化《易經》的道理來說,認為天地間的事都有原因,有很多因素的。譬如有人撿到一塊錢,“這多麼偶然!”但仔細分析,一點不偶然,它的前因是什麼?因為他走出門來了,如果沒有走出門這個前因,就不會有撿到一塊錢的後果。或者說,坐在家裡就掉下一塊錢來了,這該是偶然了吧?但是因為他坐在家裡,這塊錢掉下來他才撿得到呀!假如他出門不坐在家裡,掉下來的錢,也不會是他的了,所以坐在家裡不出去,也是得到這塊錢的前因。因此這些都是因素,“其所由來者,漸矣。”都是慢慢轉變來的。《易經》告訴我們,天下的事,沒有突變的,只有我們智慧不及的時候,才會看到某件事是突變的,其實早有一個前因潛伏在那裡。我們懂了《易經》這幾句話,孔子著《春秋》,正是趕上那個時代,他所以那麼偏重教化,正是在那三四百年當中,社會風氣亂得不得了。我們不妨引用下面幾個人的話,就可以知道春秋時代亂到什麼程度。
司馬光說:“今晉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晉國(指趙、魏、韓三家分晉),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於諸侯,是區區之分不得守,而並棄之也,先王之禮,於斯盡!”
又說:“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滅,生民之類,糜滅幾盡,其不哀哉。”
顧亭林說:“春秋時猶嚴祭祀,重聘享,而七國則無其事矣!春秋時猶論宗姓氏族,而七國則無一言及之矣!邦無完交,士無完主,此皆變於一百三十三年之間,史之闕文,而後人可以意推者也,不得始皇之並天下,而文武之道盡矣!”
從上面的記載,說明了春秋戰國當時社會之亂,變亂是不得了的。當時,大家重視權利的鬥爭,社會秩序很亂,文化衰敗,孔子面對這個動亂,非常擔憂,因此他說為政,權力是沒有用的,唯“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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