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作為一名作家,薛憶溈在國內的名氣並不大,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名優秀作家的事實。

1989年,薛憶溈出版了人生第一部長篇小說《遺棄》,但當時並沒有引起多大反響,之後,薛憶溈遷居到了蒙特利爾,過著遠離手機,沒有朋友圈,不參加任何飯局的“隱居”生活。直到1994年,薛憶溈憑藉《遺棄》獲得臺灣《聯合報》文學獎,薛憶溈才真正走入大眾視野。2012年,《遺棄》榮獲深圳讀書月“十大好書”之一,隨著薛憶溈的其他幾本舊作開始大面積再版發行,薛憶溈的名氣也漸漸大了起來。

2014年,薛憶溈的長篇小說《空巢》出版,受到了讀者的廣泛好評,被評為2014年度上海書城最受歡飲的文學作品。

《空巢》以第一人稱為視角,一個即將年滿80歲的老人所遭遇的典型詐騙為主線,纖毫必現的呈現了一個空巢老人的一生。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一、比起生理上的衰老,心理上的衰老更容易被人忽視

“老齡代表著這樣一個階段:對身體的抑制已經不再可能,他徹底地暴露在批判的目光裡。”

因為糖尿病,“我”有了便秘這個小毛病。

便秘說起來好像不是病,一旦得上就極其痛苦,運氣好的時候,“我”需要在馬桶上蹲上一個小時,運氣不好,哪怕蹲上兩個小時也會無功而返。久而久之,便秘變成了“我”的一個沉重的精神負擔。

對於一個即將80歲的老人來說,便秘其實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病了,老年痴呆這種讓人失去尊嚴的病才是真正讓人感到害怕的。

“一個曾經那麼英俊那麼神氣的人,怎麼最後會變得那麼醜陋那麼痴呆?他的結局讓我非常壓抑,我不知道我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有那樣的一天。我多次在電話裡告訴兒子,一旦出現那樣的情況,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安樂死,我覺得那樣活著真是一種巨大的羞恥。”

但便秘也好,老年痴呆也罷,這都是身體上的病痛,所以不容易被人們忽視,與這些顯而易見的衰老的體徵相比,老年人心理上的衰老才是真正容易被人們忽視的。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空巢》的主人公“我”是即將年滿80歲的、有著三十年教齡的中學政治老師。

對許多人來說,80歲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但對“我”來說就不是這樣了,因為兒子和女兒早就表明不會專門回國來慶祝,所以這個日子不僅不值得慶祝,反而讓人極其沮喪。

事實上,他們不僅在我的80歲生日那天回不來,未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來,每當“我”問起,他們總是說太忙了,還沒有安排,絲毫沒有顧忌到“我”的感受,以及我對陪伴的渴望。

我告訴他們,生日那一天,誰都不可能找到我。也許我會躲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也許我就躲在自己的“空巢”裡……不管在哪裡,我都會“躲”著,誰也不可能找到我。

隨著經濟的發展,空巢老人數量明顯增多,在《空巢》裡,薛憶溈創造性的將空巢老人分了一個等級,普通級和“真空”級。

所謂“普通”級就是雖然兒女不在身邊,但相距不遠,每個週末都可以團聚,或者有兄弟姐妹平日裡可以走動;而“真空”級就是“我”這種,老伴去世,唯一的妹妹也在千里之外,相依為命的母親也撒手人寰,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這種“真空”級的孤獨的生活“我”過了五年。

這五年裡,每一個閤家團圓的節日“我”都是獨自度過,因為是獨自一人,所以春節對“我”來說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我”也從來不去準備年夜飯。

長期的孤獨讓“我”的內心封閉起來,不願意向他們傾訴,因為說了也白說,所以在“顧警官”讓“我”將錢放到“安全賬戶”的時候,“我”堅決的執行了。

孤獨的極致就是絕望,但“我”的兒子和女兒顯然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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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為兒女,我們是否瞭解過我們的父母

對每一位父母來說,兒女本應該是最親密的人,為什麼“我”會和兒女如此生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從來都不曾、也不願意瞭解“我”的過去,自然也就不會考慮我的感受。

十六歲那年,“我”經歷了一個極重要的歷史事件——解放。解放時期出生的人都有一個特點——一生都在追求進步和清白。

一生都在追求清白是那個年代的人共同特徵,“我”也一樣。

為了這個理想,“我”與土改中被化為地主階級的父母劃清了界限,與沒有絲毫感情的丈夫維持著有名無實的婚姻。

所以當年近80的“我”在接到了“組織”打來的電話,說“您已經卷入了一個犯罪集團”的時候,“我”才會如此害怕,害怕會因為這件事而晚節不保。

而詐騙分子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一步一步的取得了“我”的信任。

想要理解“我”的這種心態就必須站在時代的角度。

作為高級知識分子,“我”的兒子其實想得很通透,所以當他得知“我”被電信詐騙分子騙了的時候,他能夠快速、清晰的分析出整個過程,可是作為一名兒子,他在分析事情的同時還應該站在時代的角度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可是他沒有,他只關心現在,不想關心“我”的過去。

“不僅是你,是你們這一代人。你們的一生就是上當受騙的一生,你們年輕額時候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獻出去了,獻給誰了?你們連最起碼的生活情趣都沒有,你們連自己的孩子都很少關心……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去,我只想知道你的現在。”

如此還沒完,他還以提供經濟援助為由,用命令的語氣強迫“我”去派出所報案,他沒有想過,對於一個將清白看的比性命都重的母親來說,到派出所承認自己被“組織”騙了是多麼羞恥的一件事。

兒子不願意瞭解母親的過去,女兒也是一樣。

“我”說的每一句話,女兒都不耐煩,在她發現“我”可能上當受騙的時候,她沒有想過母親的感受,更不曾體會母親的擔心,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錢,連打三個電話都是要求“我”立刻把錢取出來給她寄過去。

這對兒女是不是很熟悉,對我們許多人來說,我們的父母或多或少都會上一些一眼就能看出破綻的當,受騙的背後,我們是否真正理解過他們的脆弱和失落,還是隻有數落和不耐煩。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三、對傳統孝親文化的現實思考

在“我”40歲的時候,“我”的丈夫決定將農村老家的母親接到家裡居住,以表孝道。

但生活習慣的不同讓“我”和老人都很難受,尤其是老人一個月才洗一次澡,老家的鄉親們也絡繹不絕的來做客的時候,“我”更是感到無比厭煩。

年輕人與老年人出生的時代不同,必然會有不同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代際鴻溝難以避免。

這條代際鴻溝同樣體現在“我”與女兒以及兒媳婦的關係上。

在《空巢》中,“我”與女兒的溝通非常不好,對於母親,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好好溝通。

“我”的理財,被她堪稱“瞎折騰”;“我”的節約,她不僅不將其當成美德,還經常說一些粗暴的話;在不結婚這件事上,她不僅不和“我”好好溝通,反而動不動就粗暴的說,“中國的男人壞,外國的男人蠢,”總之,天下的男人都是讓人失望的。

“我”與兒媳婦的關係也同樣不好,在“我”的眼裡,兒媳婦是不踏實的,這種不踏實主要體現在她對國內生活的不滿,比如每當談起惡劣的自然環境和醜惡的社會現象,她的嘴裡永遠只有一句:“中國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而這讓“我”非常反感。

當然,兒媳婦也不喜歡“我”,在國內的時候,她就不願意與“我”住在一起,結婚後馬上就搬出去了,出國後也生怕“我”會去國外長期生活而對“我”充滿了敵意。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代際之間溝通的缺乏給了詐騙分子機會。比如說那個賣保健品的小雷,和“我”那不願意好好溝通的兒女不一樣的是,小雷非常願意陪“我”聊天,她理解 “我”的孤獨,她理解“我”的煩惱,她理解“我”的一切,在“我”的心裡,小雷已然比親生女兒還親。

“孤獨就像一個情感的羅盤,能夠教人辨別親情。”

關懷的缺位,只能讓這些空巢老人們寄希望於陌生人的陪伴,從而擺脫心靈的困境,所以在比親生女兒還親的小雷面前,“我”放鬆了警惕,可是當“我”打開心門之後,發現小雷竟然是一個詐騙組織的組織者,這無疑加重了“我”的絕望。

“中國社會往前跑的越快,老年人與時代潮流的距離就越明顯。他們是通往今天現代化道路上那篇我們都過了而不去再走的。中建深處荒草的鋪路石。”

《空巢》:從荒誕的敘事中,展現空巢老人的生命圖景


不久前,號稱長沙“唯一一家江景房養老風水寶地的愛之心老年公寓被曝非法集資,近四千名老人損失超5億,老年人的養老問題再次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熱點。如何關照老年人,讓他們幸福的安度晚年成了政府的重點工作,作為文學家,薛憶溈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希望通過《空巢》來讓人們瞭解老年人的痛苦和孤獨,進而喚起人們的思考,用他的話說就是

“文學還是需要有一定的擔當的,是需要某種責任的,要幫助讀者認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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