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想不起見他最後一面,是啥時的事了。
記憶最深的,是幫他剪鬍子。
他是幫二叔家掰玉米摔著的。
那年,他81歲。
後來,就一直臥床。
吃喝拉撒,由人伺候。
聽人說,年輕時,他是個犟脾氣。
做事喜歡由著性子。
所以,很多人煩他。
包括他父母。
他很早就單過了。
出去做工,攢了些錢,娶了我奶奶。
那時,已近而立之年。
後來,他帶著奶奶到了陝西寶雞,
做建築工。
我爹就出生在那裡。
再後來,廠裡搞運動。
他又攜妻帶子回老家。
種地。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種地“把式”。
認死理,不變通。
每次,種的糧都比別家少收好幾鬥。
奶奶勸不動他,也不敢勸。
因此,家過得比較“著急”。
這種情況,在我娘嫁來後,才有所變。
據說,他有點“怕”我娘。
我娘講理兒。
而奶奶,我爹,姑,二叔,都怕他。
他一講話,都不敢吭聲。
不過有次,我娘把他氣跑了。
他扒火車去了新疆。
一年後,帶著一袋棉花籽回來了。
我小時,他喜歡揣著我,
有次,我揪著他喉結說,這是啥?
他薅下我的手,齜牙說,龜孫兒,你長大也有的。
他不服老。
喜歡往外跑。
70歲,還到威海文登給人家看果園。
他愛果木花草。
院裡種了棗,梨,桃,榴。
還有一株劍麻。
天涼時,會開串串白花,香。
他比村裡很多老人長壽。
但終究抵不過宿命。
摔了後,下半身不能動。
臥床。
直到離世也沒下過幾次。
記得那天,陽光正好。
我和弟弟扶他到院裡曬太陽。
他坐在包邊的老式椅子裡。
安詳地。
威武了一輩子的老人,呆看著眼前光景。
心,或有不甘吧。
他鬍子長了。
我溫了毛巾,給他擦了臉。
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鬍子,卻倔強地立挺著。
聽人說,爺爺少時英俊。
其實,我見過他之前照片。
酷酷的,面相略兇。
聽娘說,他走得很安靜。
在半夜裡。
出殯,我不在家。
當知道時,他已經下葬好幾日了。
墳塋,在麥地裡。
新土未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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