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有遠見的小人物(11)

我們家姐弟三個,在農村是很平常的家庭,父母老實巴交,靠種地為生,後來又幹過很多其他的營生,都沒離開過農村。我們家一直在溫飽線徘徊,直到父母養奶牛,往縣城裡送牛奶,家裡的經濟條件才稍微好起來,不需要再為孩子的學費發愁。

奶牛,解決了我們家很大的問題,是二十幾年來我家的經濟支柱。更為重要的是,通過給縣城送牛奶,接觸了很多讀書人,完全打開了我父親的眼界,讓他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從而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父親是個愛讀書的人,不管走到哪裡,只要發現書,肯定會拿起來聚精會神地看。有的時候,可以看到他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頭都很少抬。電視上的新聞節目也很少錯過。但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沒機會讀書。但是,他對學習的熱愛,在無形中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們三姐弟。

鄉村往事 | 有遠見的小人物(11)

我的家鄉陝西省西安市閻良區,是著名的飛機城,航空工業很發達。縣城有三大企業主要從事飛機的設計、生產、和試飛。由於是國家重要的產業,從業這個行業的人學歷都非常高。整個縣城的城市居民中,這樣的人佔了一半以上,就算是單純參與制作的產業工人,也都必須讀技校,參加考試通過之後才能進入工廠。

家鄉的航空工業是幾十年前從東北遷過來的,現在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還操著東北口音,即使在陝西生活了幾十年,鄉音依舊。由於自己本身是通過讀書改變了命運,到了下一代,對教育尤其重視。

剛開始喝牛奶的人很少,找我父親訂牛奶的人也不多,每天早上父親帶著不多的幾瓶牛奶到縣城,送完很快就回來了。後來,喝牛奶變得很普遍,訂的人多了,母親也和他一起送牛奶。

每天早上,父母五點起床擠牛奶,擠完牛奶過濾乾淨,然後用漏斗和提子裝到洗乾淨的瓶子裡。提子算作計量單位,一提子是半斤牛奶,很多人家都給正在上學的孩子訂牛奶。

父親很喜歡和這些有學問的人接觸,和他們打交道很輕鬆,都是讀書出來的人,進到企業之後做的又是研究工作,與社會上摸爬滾打的人比起來,多了一份簡單。鄉村往事 | 有遠見的小人物(11)

縣城周圍都是農村,和縣城的人比起來,生活差遠了。最主要的是,在農村人看來,城裡的人不用天天風吹日曬,每天都在辦公室待著,冬天冷不著,夏天熱不著,簡直是享福。在農村人樸素的觀念裡,這樣的生活是他們一輩子都摸不著的。父親每天都和他們打交道,他們中很多人也都出身農村,通過教育改變了自己及下一代的命運。

我當時的成績很好,父親燃起了讓我們通過讀書走出農村的想法,母親在父親的啟發下,也希望我們讀書,能有美好的未來。我父母兩邊的親戚因為學習而真正受益的只有我舅舅和大姨,他們都是國家公務員。父母沒有讀過書,不懂得如何給我們指導,只能一遍遍地向我們講述他眼中舅舅和大姨的好日子,這些是我們都能看見的。或者有的時候威脅我們,如果不好好讀書,將來回家種地、賣菜,或者跟他一樣,養奶牛送牛奶。不管哪一樣都很辛苦,且所得不多。

二十多年前,有些地方可以農業戶口轉城鎮戶口,如果有城鎮戶口就可以考技校,有機會分配到我們縣城的國企。但是辦戶口需要花很多錢。當時姐姐上小學,父親已經開始替她打算了。趁著孩子還小,花不了多少錢,父母攢下了一萬多塊錢。為了給姐姐辦戶口,又借了些錢。雖然當中很曲折,不過好在結果很好,戶口順利地辦下來了。當時和我們家非常親近的表姐夫非常震驚父親的決定,他們的父輩是附近村莊讀書出來的,現在一家人都是城裡人,一直都認為像父親這樣的農村人,肯定是重男輕女的,肯花那麼多錢,應該給兒子辦才對。他沒想到父親首先為女兒做打算,而且這些錢花出去,姐姐如果考不上技校,或者即使進去了,能不能進國企也是未知。

村裡很多人也都等著看父親的笑話。周圍幾十個村莊,讀書走出去的人屈指可數,雖然沒見過,但是說出名字,大家一定會知道。父親為姐姐做的這一切,在農村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他們每天下地幹活,在市場賣菜,或者做些其他小買賣,接觸的讀書人不多,他們看不到教育帶來的機會,更想不到為教育投資。每個知道父親決定的人都覺得他很傻,完全沒辦法理解。不過好在姐姐後來刻苦學習,不但考進了技校,還最終在畢業考試中,考取了前幾名,成為了一名國企員工。

後來輪到我和弟弟,我們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上學。父親總是向我們描述他打過交道的那些城裡人,他們的生活如何美好,也會給我們講農村人的艱辛和不易。

鄉村往事 | 有遠見的小人物(11)

我考上大學後,父親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接下來開始緊盯弟弟的學習。弟弟小我一歲,小的時候很頑皮,不好好學習,曾經留級一年,所以和我差兩個年級。他中學上的是很一般的學校,那個時候父親希望我們好好學習,但是看弟弟這種情況,也有些失望。好在弟弟初二的時候終於認識到學習的重要性,開始發奮學習,成績一下子衝到了前面。

弟弟上高中時,父母不敢掉以輕心,如果他真的留在農村,憑他內向的性格,今後的苦日子將沒有盡頭。弟弟已經知道努力了,從來不敢放鬆,終於也考上大學。

從我上小學一年級開始,父母就起早貪黑地送牛奶,直到弟弟大學畢業,這麼多年來,一天都沒休息過。儘管生活如此艱難,但是他們總說,一想到孩子們的學習成績,再苦再累,他們心裡都是甜的,都有使不完的勁兒,因為他們心裡充滿了希望。

我們姐弟三個都沒有讓父母失望,雖然現在都是普通人,但是已經超越了父母當年的生活。直到今天,我父母和別人說起我們姐弟三個,也是充滿了自豪。

我很想對父母說,是你們的堅持和努力,才有今天的我們。感謝父母這麼多年的付出,成就了今天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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