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0 環縣小夥呂俊喜長篇小說《祭奠青春(第九章)》

環縣小夥呂俊喜長篇小說《祭奠青春(第九章)》

呂俊喜,環縣洪德鎮人,1991年生,喜好閱讀與寫作。作品大多發表在《一隅文學站》《天涯》《美文亭網》《墨舞紅塵中文網》《短文學網》。

《第九章 吵架》

古人總是舉頭凝望柔情似水的月亮,回頭思念遠在天邊的戀人,埋頭創作流芳百世的詩詞名篇。如唐人張九齡的望月懷遠,因月光灑落而憶佳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如宋人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因月亮而感慨“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如歐陽修的玉樓春,因月亮而嘆:“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他們將中國人含蓄的愛恨情仇刻畫的如此淋漓精緻,又描述的那麼如痴如醉,更將中國人對月的著迷、浪漫、幻想,自筆下流瀉出懾人的靈氣,彷彿身歷其景,迷失在多情人悠悠愛戀的情懷,頗有山在虛無縹緲間的隱約。

此刻,夜幕下的月亮,不再晶瑩剔透,不再光芒萬丈,她就像一彎小船似得懸掛在西邊的天幕上,和藹可親地凝望著周家河村;又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十分愛憐地注視著地上這兩個命運多舛的人兒。

周波剛剛的話語,的確給了張婷婷一些慰藉。對,只要我們行的端,走的正,就不害怕旁人的閒言碎語。但婷婷仍是擔憂,雖然我們啥都沒做,但是天知道剛才那個人會對旁人說些啥?這麼一來,旁人還會覺得我們倆今晚啥都沒做嗎?他們還會認為我們倆行的端,走的正嗎?其實這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爸爸那一關,婷婷瞭解她爸爸的為人,以他那種衡量人物的標準:休說周波本人是個農民,單就他們那個爛包的家庭,他就肯定不會同意他倆在一起的。

張婷婷無助的想著,你說做女兒的我讓你穿不起綾羅綢緞,讓你住不上豪華別墅,讓你臉面蒙羞,這是做女兒的無能,你管我,罵我,打我,我都毫無怨言。可是在我的終身大事上,你難道也要橫插一槓嗎?我難道就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嗎,這屬於我個人的事情啊!你都來管。張婷婷心裡不斷地泛著思緒: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像周波說的,人總要面對現實,逃避不是辦法,要再這麼逃避下去,恐怕我們永遠都走不到一塊兒去。

“在想啥呢,心神不寧的?”他問她。

隨著周波的話音落地,婷婷就立即收回了滿腹的思緒:“沒啥,沒啥……不管以後有多大困難,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婷婷又補充道。

“當然了,我們肯定是要共同面對的。”周波看了看夜色又說:“夜已經很深了,你快回去睡覺吧!”

“嗯,你也是哦!”

果然不出婷婷和周波所料,沒等到第二天天黑,他們黑夜幽會的緋聞就傳遍了整個周家河村。有的說周波和張婷婷有了肌膚之親……有的說他把她的衣裳脫了……還有的說他把她給上了……眾說紛紜。

這還得了,我家婷婷咋能和周波這個泥腿把子好上的,並且還做下了這等醜事,這不是要活活氣死我麼?張俊才想著:也不知道是哪個嚼舌根子的人,把這事捅摟出去的,你看到什麼或者聽到什麼,不能裝到肚裡嗎?或者你可以私下對我說,我再想辦法解決這事啊!現在倒好,弄得人盡皆知,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放?

其實關於婷婷和周波相好這件事,張俊才是自那天打工回家,途徑河灣,看見婷婷和周波坐在河畔上時,心裡才有了幾分估摸的。他又不是沒年輕過,雖然那會兒是舊社會,但這一號事舊社會和新社會有什麼區別?只不過他當初追求戀人的時候,沒有他們這麼明目張膽罷了。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婷婷怎麼會看上週波?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兩個娃娃都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

啊呀,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雖說兩個娃娃從小耍到大,感情好,但後來一個在農村受了苦,一個到城裡上了學,此後他們就很少有來往了,現在就等於天上地下一般,他們怎麼能往這件事上想呢?再者,撇過周波不說,他們那家庭又是個什麼樣的爛灘場,他有文化的女兒怎麼可能嫁給他們呢?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張俊才想著想著都由不得失笑了。

但認真一想這事,他便感到既震驚又慌亂。哈呀,他沒想到婷婷這女娃看起來靦靦腆腆,心膽倒挺大!哼,他周波有啥好的,值得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人家談戀愛,三更半夜跟人家偷偷幽會……他現在才知道,婷婷這幾次回家來,慌慌亂亂,心神不定,動不動就跑出去了——原來她這都是為了周玉成家那個大小子啊!

不行!他就是尋死覓活,也不能讓他的女兒進了周玉成的家門!雖說現在興男女婚戀自由,但不能自由得沒框沒架,沒稜沒沿呀!搞得現在鄉鄰村舍全知道了這件事。唉!婷婷啊!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哩?

張俊才又在心裡想著:我必須要儘快制止這件醜事繼續發展,若任其蔓延,那比殺了我還要羞辱難當。當然,他是個精明人,絕不會傷自己娃娃的臉。因此自發生這件事後,一直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就好像啥都沒發生過……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三四天了,但張俊才的心情還是平靜不下來。這幾天他也沒心思管理大隊裡的事情,日夜盤算著婷婷和周波的事。

他有時豁達地想,如果周波當年不要回來勞動,和婷婷一塊去上學,再尋個工作,那這娃娃做他的女婿說不定還可以。周波本人他能看上哩,娃娃吃苦耐勞,為人穩重誠實,要是文化再高一點,又有工作,說不定將來還能熬個大官……反過來再說,要是他女兒沒文化,也在周家河村勞動,農民對農民,那不要你周波騷情,他張俊才會直接央媒人把婷婷許配給你的。當然,如果是這樣,他也就不會嫌你家窮了,到時候他會把他們家的日月光景幫扶起來的:地方爛場一些,大不了給他們箍兩孔新窯!吃的不好,大不了他隔三差五給他們賙濟些白麵,大米,這都沒多大關係?

可是,現在事實明擺著,兩個人的條件差得太遠了。

他又想到,周波這小子忒不知道天高地厚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能不能配上我家婷婷?就敢胡騷情我女兒,最後就是落了空,也損失不了什麼,還能抬高你的身價哩!可你這麼做,就等於給我張俊才祖墳上撒了一泡尿!活活地把人往死欺負哩!哼!你小子不要能,我張俊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張俊才坐在炕頭上,一邊想,一邊氣得鼻孔裡噴著熱氣。婆娘楊子瑩以為他病了,專門熬了一碗小米米湯讓他喝,他一口也不喝,也不給婆娘說他究竟怎麼了,嘴裡叼個紙菸,一根接一根只是個抽。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呀!他撇掉菸頭,又在心裡說:我咋把這事給忘了啥?他們倆的確不能一塊過活,他周玉成得把我的奶奶叫姑奶奶哩!這俗話說的好‘海水不能倒流,’他周玉成家也不能‘倒買姑血’呀!哈哈,看來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這裡順便說說周家河村的風俗習慣,什麼叫做‘海水倒流,’什麼又是‘倒買姑血’呢?其實它要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什麼意思呢?就是說:你不能娶你姑姑家的女子,你的後輩兒孫們也不能娶你姑姑家女子的女子。否則你就倒買了你姑姑的血統,這就叫做倒買姑血,海水倒流;但是你姑姑家的男丁,如兒子,孫子……卻可以娶你家的女子,孫女子。正所謂的海水順流。

這實質上,說的就是‘近親不能結婚。

是的,周家人不能倒買姑血,不能讓海水倒流。否則在後代中患遺傳病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這在我國婚姻法上,也是堅決不允許的。

可是在周家河村還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一輩子親,兩輩子遠,三輩,四輩沒人管。這又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像這種近親婚姻,頭一,兩輩子是不能通婚的,但到了第三,四輩子乃至再往後,就沒有人管了,是可以通婚的。像周波和婷婷,他們雖然沒有出五伏,可從周波的姑太太算起,到他這一輩都四輩子了,況且婷婷的太太是周姓家祖四門檻的人,與人家二門檻的周波有何關聯?真真是一個山裡,一個窪裡的,沒有一丁點兒血緣關係,怎麼就不能通婚呢?這在我國婚姻法上,也是允許的,法律禁止近親通婚,是指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不能結婚,三代以外的就不管了。

但我們的張俊才卻不這麼想,他就死死地揪住婷婷和周波沒有出五伏這一點,準備去阻止他認為的這場不可能的婚姻。

這幾天村裡的流言蜚語多的就像天上的雪花一樣,不管是在田間地頭,或者溝溝窪窪,都能聽見談論這兩個娃娃的聲音。讓這兩顆年輕而又敏感的心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到打擊,羞辱……甚而他們多餘連門都不敢出去了,一直躲在自己家中。好容易捱到了上學這一天,張婷婷也不向父母辭別,她收拾好行李,書本後,就像個未被逮住的小偷,偷偷摸摸地去橋林市上學去了。

婷婷走了以後,張俊才越思想越不對勁。平白無故,究竟是誰這麼無聊,把這事給洩露出去的?他把村裡前前後後的人都想了個遍,女人家雖然平時愛說個閒懶蛋,可在這件事上,他想她們都不會往出說的,即便是想說,最多也就跟自己男人說一說,但絕不會跟外人說的。而一些年輕後生們,大多都出門打工去了,只有幾個在家裡蹲著,可他們都老實巴交的,更不可能說了。那又是誰呢?噢!難道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李仲田啊,你這個老傢伙,一天慫都不謀,專門給旁人搬弄個是非,哼!看我怎麼收拾你。

於是,第二天晌午飯吃完以後,支書就徑直去了李仲田家。他們家只有兩孔不知道什麼年代挖的窯洞,因為多年不整修,山水從破窯瓦簷中間流下來,把窯面子上的泥皮全衝光了,爛土疙瘩一層一層地暴露在外面,而整個崖面子也是破破爛爛,到處都長滿了蒿草,左邊住人的這個窯裡頭還有一個燕子窩,一天到晚唧唧喳喳的,倒也別有一番熱鬧景緻。院子原來還有用土打成的院牆,可自李仲田當家後,那院牆就逐漸坍塌了,現在還有幾處爛豁峴。牆角里用幾塊大石頭胡亂壘起的廁所,勉強能遮住個羞醜。

張俊才在院牆外頭聽見了李仲田跟徐治貴說話的聲音了:“你是不知道啊!我給你說,那晚我正往支書家走著,途徑黑陰灣。突然聽見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我仔細一聽,原來是周波那小子跟支書家的二女子在……哈哈……”

張俊才聽到這裡,心裡什麼都明白了,只聽他咳嗽了一聲,慢悠悠地走進了院子,並問蹲在崖面子底下的李仲田和徐治貴兩人:“喲!你們倆又在背後說別人啥壞話哩?”

這兩個一聽是支書的聲音,就急急忙忙地抬起了頭,仲田紅著臉說:“沒啥!治貴說他們家的豬娃有病咧!問我看能不能醫治,”

“哦!豬娃有病,不到獸醫站上去醫治,跑來問你,你能醫治麼?”張俊才看著李仲田說。

話音剛落,徐治貴就站起身來,對李仲田說:“既然你不能醫治,那我就到別處詢問。”說著他頭也不回地向門檻外頭走去了。

而李仲田也連忙站起了身:“支書,有啥事進窯裡說。”

張俊才便隨著李仲田的指引進了那個住人的窯洞,天才正午,窯裡就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炕堖裡坐著個婆娘,這女人正是李仲田的妻子梁改花,她正低頭做著針線,幾個娃娃在炕上打鬧著;梁改花看見支書來了,便急忙跳下了炕,熱情地讓他快坐。

張俊才知道沒個好坐處——地上連個凳子也沒有,炕上一張泛白的炕單,又爛得到處是窟窿眼,還髒兮兮的,不曉得是蒼蠅屎,還是鳥屎?他於是就站在地上說:“仲田啊!咱還是到外頭說說,”

李仲田只好跟隨著支書出到了院子裡,只見張俊才圪蹴到牆底下,給李仲田發了一根‘哈德門’紙菸。仲田點菸的時候,支書又說:“蹲著說。”

仲田於是也蹲了下來,他心裡思忖著:聽支書剛才說話的語氣,到處都透著怪異,看來他要跟我說的事非同小可。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那件事,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又或許是我剛剛跟徐治貴諞閒傳的時候,給他聽去了?哼!我怕啥,你女兒沒做見不得人的事,自然不怕旁人說,既然已經做了,又何懼人言?

支書停了好大功夫才慢慢地問:“仲田啊!你大前天晚上幹啥著嘞?”

這種事情,作為大隊支書,本來就不該詢問,況且當事人還是他自己的親閨女,他更不好意思直接問,但他又不得不問,為了不使自己尷尬,他就只有旁敲側擊地問了。

“那天晚上我到外面串門子去嘞。”李仲田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哦!那你到誰家串了,既然是串門,為啥不來我家呢?”張俊才繼續問道。

我們的李仲田雖然半輩子游手好閒慣了,但他卻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他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今天張老狐狸敢上我門前來詢問我,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是我說出去的。我索性直接承認了,看他能把我咋地?

“支書啊!你要問啥就直接問,何必跟我繞這些彎彎道道?”李仲田又補充道:“那天晚上我本來是想到你們家的,不巧的是,我路過黑陰灣,看到了你家二女子和周玉成家的大小子在那裡…”

李仲田的話還沒有說完,支書就插言道:“所以你這幾天就在眾鄉鄰中間戳是弄非?”

“這咋能是戳是弄非哩!這兩個娃娃做下這事,的確是有傷風化,我不過是向大夥兒說道、說道罷了…”

聽到這裡,張俊才火冒三丈,只聽他放大聲腔罵道:“好你個李仲田啊!你作為一個長輩,碰見了這種事情,不但不守口如瓶,反而還在眾人堆裡大肆宣揚,你嫌我張俊才丟的人不夠大嗎?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號人哩?”

“我人咋了,你說我人咋了,你女子有臉做得出這事情,還嫌旁人說的不是了嗎?”李仲田立馬站起身子,指著張支書說。

支書也馬上站起身子:“你再喉一聲我聽聽……”

就在兩個大男人罵的最激烈的時候,李仲田的婆娘梁改花帶著幾個娃娃出來了,她看到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樣子,隨即說道:“幹啥,你們這是要幹啥?娃娃們犯錯,那是他們年少無知,你們兩個大人難道也要做錯事麼?”

聽了梁改花的話後,這兩個男人才平息了各自心中的怒火。良久,支書才對李仲田說:“唉!也怪我外不爭氣的女子,跟周家那癟子兒做下了這醜事情,你……你能不能把你當時聽到的給我說乾子。”

“其實他倆個那天晚上啥也沒做……”李仲田沒好氣地對張俊才說:“至於你聽到誰把誰的衣服脫了,誰把誰睡了——這些完全是村裡人胡說八道的,我保證對任何人也沒說過這些事……”

“哦!那你當時聽他們都說了些啥?”張俊才臉色羞愧地問李仲田。李仲田於是就把他當晚聽到的全部告訴了張俊才。

張俊才聽完李仲田的敘述後,自言自語道:“哼!他周波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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