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4 聊齋:王六郎

有個姓許的,家住淄川縣城北,以打魚為生。他每晚到河上打魚時都帶著酒,邊喝酒邊打魚。喝酒前,總是先斟上一杯祭祀於河中道:“河中的溺鬼,請先享用此杯”。時間久了,便習以為常了。其他人往往打魚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滿筐的魚。

一天傍晚,許某剛剛獨自飲酒,見一少年走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許某邀他同飲,少年也不推辭,二人便一同暢飲。然而這一夜竟連一條魚也未能打到,許某很是沮喪。少年見狀起身說道:“君勿憂,我到下游去為你趕魚過來。”說罷,便飄飄然消失了。不一會兒,少年回來說:“大群的魚游過來了!”果然聽到有許多魚吞食魚食的聲音。許某立即收網,果然捕到數條一尺多長的大魚。他異常高興,對少年高聲道謝。準備回去了,許某欲送魚給少年作為回報,少年推辭不收,並說:“屢次喝到你的好酒,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敢言報?如您不嫌棄,我希望能常來找您對飲,為您趕魚。”許某說:“只今晚才見過一面,何言多次?如果你願意為我趕魚,我自是求之不得,可我該如何回報你呢?”於是便問少年姓名,少年說:“我姓王,沒有名字,你就叫我王六郎吧。”說罷,便告辭離去。

聊齋:王六郎

次日,許某將魚賣掉,並多買了些酒,當夜晚許某來到河邊時,王六郎早已在此等候,二人便開懷暢飲。酒過數巡,王六郎便又去為許某趕魚。就這樣過了半年,一天,王六郎忽然對許某說:“能與你相識,並能與你處得如此手足之情,我甚是高興,可是我馬上就得走了。”說得很是悲傷。許某大為驚訝,問王六郎緣由,王六郎猶豫再三,欲言又止,才說:“你我既然親如兄弟,我說了你也不必驚訝。如今將要分別,無妨如實相告:我其實是鬼,只因生前飲酒過量,醉後溺水而死,已經很多年了。之前你之所以捕到比別人更多的魚,都是我暗中幫你驅趕,以此來酬謝你每日祭酒之情。明日我的期限已滿,將有人來代替我,我將要去投胎轉世了,你我相聚的時間只有今晚了,所以我不由得感慨萬千。”許某聽了大為驚駭,然而由於長期相處,又並不覺得恐怖,反而難過起來。於是他滿滿斟了一杯酒捧在手中說:“六郎,這杯酒我敬你!望你飲了此杯也不要難過。你我從此不能相見,雖讓人傷心,但你由此解脫苦難,我們應該為你慶賀。不要悲傷,應該高興才是!”於是二人又對飲如舊。許某問王六郎:“何人來接替你?”王六郎說:“兄長明天可在河邊靜候,正午時分,有一女子渡河,溺水而死,即是替我之人。”二人飲至雞鳴時分,方灑淚而別。

次日,許某在河邊暗暗觀察,會發生什麼事情。中午時分,果然有一懷抱嬰兒的女子,走在河邊時便墜入水中。嬰兒被拋在岸上,搖手蹬腿地啼哭。女子多次上下浮沉拼命掙扎,竟又溼淋淋地爬上河岸,坐在河岸邊休息了一會兒後,抱起嬰兒走了。

當許某看到女子落入水中時,於心不忍,想去相救,但一想這是王六郎的替身,又打消救人的念頭。當又看到女子並未溺死、上岸離開時,心中懷疑王六郎所言有些非實,頓感荒唐。

當晚,許某仍到河邊打魚,而王六郎早已等在那裡,說:“咱們又相聚了,暫時可不用再提分別之事。”許某問起白天的事,王六郎說:“本來那女子是來接替我的,但我可憐她懷中嬰兒,不忍心為了我自己一人而奪取兩個人的性命。因此,我決定放棄這次轉世投胎的機會,但又不知何時再有替死的人來接替我。也許是你我緣分未盡啊,哈哈哈。”許某感嘆道:“你這種仁慈之心,足可以感動上蒼了。”從此,二人一如既往,飲酒捕魚。

又過了幾天,王六郎又來向許某告別,許某以為又有替六郎之人。王六郎說:“不是的,我前次的惻隱之心果然感動了天帝,因此被任命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仙。明日要去赴任,如你不忘咱倆的交情,還望你不要嫌路遠,能去招遠看我。”許某道賀說:“賢弟行為正直而做修成正果,我感到十分欣喜。但人和神之間相隔遙遠,即使我不怕路遠,又怎樣才能見到你呢?”王六郎說:“你只管前往就是,不要有此顧慮。”再三囑咐後告辭而去。

許某回到家,便要打點行裝東下招遠。他妻子笑著說:“這一去幾百里路,即使有這個地方,恐怕和一個泥塑像也無法交談。”許某不聽,竟然真的去了招遠。到了當地打聽,果然有個鄔鎮。許某了鄔鎮,便住進一個客棧,向店家打聽土地祠在什麼地方。店家驚訝地問:“客人莫非姓許?”許某說:“是的,您是怎麼知道?”店主人又問:“客人莫非是淄川人?”許某說:“是啊,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店主人並未回答,而是轉身就走,離店而去。許某正驚詫不已,不一會,只見店門外攜夫帶子、男女老幼都聚集在店外,村裡人紛紛到來,圍看許某,水洩不通。許某更為驚異。有人告訴他說:“前幾夜,夢見有神仙託夢給我:說有一個淄川姓許的人將來此地,儘可能給些資助。因而在此等候多時。”許某更為驚駭,便到土地祠祭祀王六郎,說道:“自從與你分別後,睡夢之中都未能忘卻,為此遠道而來赴昔日之約。又蒙你託夢告知村裡人以資助我,心中十分感激。很慚愧我沒有厚禮可贈,只有一杯薄酒,如不嫌棄,當如舊時在河邊那樣暢飲一番。”說完後,又燒了些紙錢。頃刻間見到一陣旋風起於神座之後,旋轉許久才散去。

當夜,許某夢到王六郎來到,衣冠楚楚,與過去大不相同。王六郎致謝道:“有勞你遠道而來看望我,我真是倍感欣喜。我雖然職位低微,但有公職在身,不便與你相會,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山河,心中萬分悽愴。村中人有微薄的禮物相贈,就算代我酬謝一下舊日的好友。當你回去的時候,我必來相送。”

許某住了幾天,打算回家,大家殷勤挽留,每天早晚都輪流作東道主為許某餞行。許堅決告辭,村中人爭著送來許多禮物,為他填點行裝。不到一天時間,送的禮物裝滿行囊,男女老少都聚集來進許出村。忽然一陣旋風平地而起,跟隨許某十餘里路。許某對著旋風拜謝道:“六郎珍重,不要遠送了。你胸懷仁愛之心,必定能為一方百姓造福,無需老朋友我囑咐了。”旋風又盤旋許久,才漸漸散去。村中的人也都嗟嘆不已返回家中。

許某回到家裡後,家境便稍稍寬裕了些,便不再打魚了。後來見到招遠來的人,向他們打聽土地的情況,據說非常靈驗,遠近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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