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講幾個租房子的故事。
本來是講給一位讀者的，她在後臺留言，說最近合租的室友有點反常，她很恐懼，讓我幫忙出出主意。
我問她怎麼個反常法？室友是男的女的？
她說女的，看我的眼神有點怪。
我先想到了《狂人日記》，以為這位讀者太過敏感。
但很快又想起一個帖子：《我覺得我室友喜歡我》。所以，我就跟她說：
這也沒啥，現在社會都多元化了，她喜歡你，想看看唄，你不喜歡她，不看就是了嘛！
她急了，說：不是那種怪，是那種，冷冷的、仇恨的怪！她，她還在客廳裡半夜磨刀，搞得我都快崩潰了……
我讓她稍安勿躁，不行再報警。
畢竟，年輕人在異鄉租房，誰還沒遇到過幾個奇葩？
二、
8年前，我在廣州。當時沒什麼錢，去城中村租房。
一開始想的是租床位，因為價錢便宜。
打了小廣告上的電話，晚上跑去看。
大概十來平米的宿舍裡，八張上下鋪，六七個大老爺們，每人穿一大褲衩子在打牌，屋子裡一地狼籍，煙霧繚繞，臭味撲鼻。
我一看這環境，非常不利於我戒菸，而且沒法寫作，遂作罷。
後來跑了許久，租了個隔斷房。隔壁住著兩對情侶，每到晚上，聲音感人，此起彼伏，很是影響休息。
堅持了兩個月，實在受不了，於是找好房子往外搬。
舊房子轉租出去後，我找房東退房。房東打開我住的那間，說：“咦，小萬，牆上那臺電視怎麼不見了？”
我一愣，看看門鎖完好，明白是被房東黑了。因為每個房間，他都有備用鑰匙，美其名曰：“消防需要，防火防盜”。
我看跟房東也說不通，就報了警。
警察來了後，現場看了看，又問了問情況，說這也沒個監控，沒法查。還說，你搬家時，為什麼不把房東叫過來做交接？
我說當時房子還沒轉租出去，怎麼交接？這時房東在一邊插話說：沒轉租出去，你搬家也可以跟我說啊……
警察走後，房東說：“今年剛買的電視花了1500，你的押金和房租一共還剩1400，這樣，你再給我100就好了。”
我當時那個鬱悶，真想把房東打一頓出氣。
幸好忍住了，否則依我的戰鬥力，要是把房東打死，現在就不能寫這篇文了。
三、
後來我跟幾個兄弟一起喝酒，說起房東的市儈嘴臉，其中一位兄弟H說他遇到個房東倒不市儈，但很變態。
H在上海工作，條件比我好，他剛去上海時，就在浦東租了一個大開間，房東是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大爺，很熱情。
因為是獨立一室，所以H住的還比較開心。房東住隔壁，平時上下班碰到，噓寒問暖，令人感覺遇到長輩般的溫暖。
不過這個“長輩”管得有點寬，H年輕帥氣，愛玩愛瘋愛交朋友，有時會帶一些朋友回來，一起吃雞什麼的，只要動靜稍大一些，房東大爺就會敲門。
尤其是，有時候如果H帶女伴回來過夜，大爺總會找各種理由，敲門，甚至直接進門，以“檢查有沒有漏水”之類的各種理由。
而且，大爺對H的女伴們，總是各種嫌棄，喜怒形於色。
一開始，H以為大爺老傳統，太耿直，看不慣H老換女朋友。直到後來，他發現自己洗乾淨晾在屋裡的內褲，總是不翼而飛。
最終有一個下午，H把正在自己屋子裡逡巡的大爺，堵在了門口，並打電話報警。
然後大爺說，自己留鑰匙，私進租客房間，都是為租客好，為了安全防範……
偷內褲的事，後來不了了之。在警察的調解下，大爺退了H押金和剩餘預交的房租，H連夜就搬了出去。
為此，H住了一星期酒店，才搬到自己新租來的房子裡。
四、
租房住的日子，總是會遇到各種“非正常人類”。女性朋友L經歷的室友們，也很奇葩。
大概2008年左右，她在北京跟人合租，知春路附近三居室，主臥住一對情侶，她住次臥，一個正在找工作的男生，住一個小間。
因為都是年輕人，一開始真心融洽。
我朋友在一家文化公司上班，朝九晚六。
那對情侶，男的是個壯漢，程序員，早出晚歸。女的短髮，漂亮，沒上班。
男生戴眼鏡，看著挺老實，每天各種面試。
陌生人之間，點頭之交，互不干擾，這種感覺剛剛好。
兩個月後的一天，北京大雪，我朋友L因為感冒，沒去上班。
早晨8點多，聽到客廳門開了又關了。那是程序員出門上班。
大概一刻鐘後，又聽到主臥方向，門開了，又關了。然後是上衛生間的聲音，沖水的聲音。主臥的美女起來了。
接下來，奇葩的事情發生了，衛生間門關上後，再度響起的不是主臥的聲音，而是那個小間的聲音。
在我朋友L的隔壁，那個小間裡，眼鏡男和主臥美女那叫一個相見恨晚，乾柴烈火。
淫聲浪語分貝高的，恨不能把天花板都掀翻了。
我朋友先是一臉懵圈，然後是，無孔不入的特大號尷尬。
後來類似香豔的事情，時有發生。
我朋友一個女生，想著這樣下去，紙包不住火，壯漢和眼鏡男之間必有一場決鬥。
為免殃及池魚，於是就未雨綢繆，找個藉口提前搬了。
五、
有時候我想：為什麼我們在故鄉，感覺周圍都是好人。
可一旦到了陌生城市租房，就感覺周圍盡是奇葩呢？
是因為故鄉的人就好，異鄉的人就壞嗎？
顯然不是。
也許真相，其實源於每個人都趨利避害。
故鄉是熟人社會，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大家都活人設，人設若崩，寸步難行，所以即使為了後代，也要經營好人設。
而在異鄉，生人社會里大家都是過客，反正都是路人，路過而已，那給對方留個壞印象，又能有什麼損失呢？
這大概就是有些房東、中介私裝攝像頭，騷擾女房客，甲醛超標，以及提起漲價毫不留情、一遇退房各種扣錢的原因吧？
六、
當然，哪裡都有好人，房東不見得都是壞人，室友也未必都是奇葩。比如我的另一個兄弟W，遇到的好人就比壞人多。
W經歷豐富，從霧霾重重的北方，到溼熱難捱的南方，從地下室到平房、合租、整租，基本上可以說，什麼房子都租過。
W每次租房，首先都要求看房產證原件，以及身份證。如果是跟中介或者代理者租，也要看其與房東的合作協議，以及工作證、身份證信息。
待到正式入住後，W第一件事就是，找開鎖公司換鎖芯。這也就避免了發生，像前面講到的租戶不在、房東進門的事情。
2013年，W工作調到福州，找了個房子，是與兩個女孩合租。
大家都是上班族，除了洗澡注意下之外，其餘都相安無事，W甚至還幫忙接待女室友的男友，兩人擼串喝酒，談笑風生。
後來，W工作穩定後，老婆孩子也接了過去，自己租了套兩居室，房東是一對溫和的夫婦，孩子即將大學畢業。
W所在公司是當地龍頭企業，遂把房東孩子介紹到自己公司實習。
因為孩子小，過春節W一家沒回老家。大年初三，房東很熱情地邀請W一家赴家宴，做了一桌子菜，看他們帶了不少禮物，還給W小孩包了壓歲錢。
再後來，W辭職到深圳創業。兩年之後，創業失敗，離開那天早晨，凌晨5點，房東大哥，一個在深圳事業有成的湖南漢子，執意開著豪車，將W一家送到機場。
W打開微信，跟我說：一直到現在，這些曾經的房東大哥大姐們，都還是好朋友，逢年過節，常有聯繫。
七、
有時候我也想，人們背井離鄉，在異鄉顛沛流離，把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那些漂泊且逼仄的出租屋裡，這樣的人生值得嗎？
答案涉及人生的意義，如果想多了，都是虛無，所以不好說。
然而，有一些事實不容忽略：租房者的隊伍裡，除了我們普羅大眾，曾經還有那些已經崛起的強者。
2000年成名之前，孫楠曾做過油漆匠、搬運工、服務員等10多種工作，居無定所。後來，他進入中央歌舞團舞蹈隊當歌手，這才在北京租了一間地下室——還是跟人合租的。
2004年走紅之前，郭德綱也是典型的“北漂”。因為沒錢，他曾靠“腿著”，從方莊走到大興。他比孫楠更慘，最苦時地下室都租不起，只能住橋洞，還捱過餓。
如今貴為天王巨星的劉德華，出身也很貧寒，大概14歲的時候，才從一棟簡陋的木房子，搬到一種政府蓋的廉租屋裡面，裡面住了9個人。
由此看來，有些美好的希望，有些盛大的未來，都曾通過租房的地基而托起。
對於笑到最後的人來說，租房，只是一種路徑，那麼，在青春裡，在人生裡，充滿光明期許的短暫路徑，當然是值得的。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孫楠，成為郭德綱，成為天王巨星，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放棄努力，正如作家史鐵生所說：
“人的命就像這琴絃，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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