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電影誕生之初,到1935年第一部彩色電影問世,黑白電影在銀幕上走過40年,然後從主流退下。
但它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成為後來一些電影創作者手裡別有用意的表現形式。
比如[辛德勒的名單]、[藝術家]之類的,一些剛起步的導演也喜歡用黑白來呈現自己的作品。
不只是為了裝逼,而是因為……
▲克里斯托弗·諾蘭對於處女作[追隨]的解釋
最近臺灣地區也有一部電影幾乎全片都用了黑白,那就是[大佛普拉斯]。
不過我相信這部電影裡的黑白,大部分是用來體現它的黑色幽默。
比如馬路上,肚財問土豆,男人騎什麼粉紅色的摩托車。
▲土豆罵了句髒話說,電影是黑白的,你不說別人看得出來嗎
是的,這次我們要說的是黑色幽默。
這幽默,不懷好意
當然,說[大佛普拉斯]是黑色幽默並不因為它是黑白片,而是導演玩世不恭的語氣。
黑色幽默本來是一種病態的文學流派,盛行於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
它主張以詼諧的筆觸描寫冷漠的現實和人世間的荒謬,常引人發笑,又給人悵然若失的感覺。
60年代美國社會動盪不安,使得很多作家對資本主義產生危機思考,因此又被稱為“絕望喜劇”。
代表作品有《萬有引力之虹》、《第二十二條軍規》、《菸草經紀人》等。
《萬有引力之虹》有對理性世界的無限嘲諷,“斯洛索普巍峨躲避敵軍的襲擊竟然用煎餅將對方的飛機擊落。”
在它們的思想體系裡,常常以扭轉你自以為是的日常認知為樂趣。
後來一些電影導演大抵是受了黑色幽默文學的影響,將其延用到了電影裡。
比如昆汀,比如蓋·裡奇,都是電影界的黑色幽默大戶。
[低俗小說]開頭,互稱“小南瓜”和“小兔子”的一對男女坐在咖啡店裡吃著早餐,打著情罵著俏。
▲一個熱吻後,他們舉槍打劫這家咖啡店([低俗小說])
[兩杆大煙槍]結尾,湯姆倒掛在橋上,一手抓著柱子,一手拿起沒有成功丟進河裡的兩杆槍。
▲就在這個時刻,嘴裡含著的手提電話突然響了,一個可以挽救兩杆天價槍命運的電話([兩杆大煙槍])
顯然,在電影裡黑色幽默已經不止針對冷漠的環境,而是拓展為範圍更廣的,一種對主人公不懷好意的環境。
阿根廷有一部電影叫[荒蠻故事],裡面講了六個復仇的故事,都充滿了荒誕和喜感。
其中一個故事,講了一個固守原則的爆破工程師,跟拖車局槓上。
他認為自己原則上並沒有錯,並堅持據理力爭,但拽兮兮的拖車局沒人理他。
從交罰錢到錯過自己女兒生日會,再到鬧事被關進監獄,丟工作,這個事情越鬧越大,最後甚至連妻子都要跟他離婚。
就在他面臨重新求職無果的人生低谷,車又被拖走了。
這是實力苦悶的人生,卻通過戲劇化成為了電影裡的笑話。
▲最後工程師故意在車裡放上炸彈,讓拖車局拖走,實現了復仇
“反英雄”人物的世界語言
事實上,黑色幽默文學裡的主人公大多都是“反英雄”式的人物。
他們在生活中跌跌撞撞,渾噩度日,以滿足基本慾望為生,沒有遠大的人生目標。
[大佛普拉斯]裡肚財和菜脯就是典型的“反英雄”式人物。
一個靠撿垃圾過活,一個靠給人看門過活。
▲偶爾坐在一起吃便利店不要的冷凍食品,看黏糊糊的情色雜誌
而與這些人物相匹配的,不是悲涼的現實環境,就是主人公遭遇的困境。
正如[夏洛特煩惱]裡的馬冬梅。
她不以為然地說,“我爸叫馬冬,我一出生他就不見了,所以我叫馬冬梅。”
或是[心花路放]裡的耿浩。
他一臉不服氣地對律師說,“有錢人就可以拐別人的老婆啊……有錢人腦袋上挨一錘子,他流不流血啊?”
抑或是[一步之遙]裡武六她媽。
她一臉不屑地說,“什麼是喜歡,喜歡,不就是荷爾蒙一分鐘的盪漾麼?”
▲覃老師:聽媽媽的話([一步之遙])
這“不以為然”,這“一臉不服氣”和“一臉不屑”,不是苦笑,就是尖酸刻薄的諷刺,都不是好貨。
不過,但凡在生活裡吃過點苦的人,都能看懂這些黑色幽默。
而[大佛普拉斯]臺詞裡時不時強調的“格洛波(global)”,反而作為黑色幽默成為了這部電影的世界語言。
導演黃信堯是個幽默的人,更善於把自己的幽默當成創作的語言。
之前因為一個吐瓦魯可能會沉沒的新聞而拍了個紀錄片,拍完發現人家吐瓦魯並沒有什麼沉沒危機,並且那裡的生活比想象中美好。
深深感到自己被新聞輿論操控後,他把片名改為了[沈沒(shěn méi)之島],意為“他沉不沉沒已經沒有關係了”。
[大佛普拉斯]也用了黑色幽默的方式對現實中社會最破落不堪的一面全盤托出。
比如他在電影里加入自己的旁白,一開始可能會引起一部分人的厭惡。
直到他說“幹你孃”是“這個工廠大家都很關懷對方的老母”。
又比如在黑白影像中,他把行車記錄儀的內容還原為彩色,並配上肚財的畫外音。
▲“有錢人的人生果然是彩色的。”
最後,當所有人都以為黃信堯這部電影的黑白是一種很高級的創作意圖時,他嘿嘿一笑說,黃銅的大佛太貴啦。
這個時候你又懂了。
就像馬冬梅承認自己沒有爸爸,耿浩承認自己的老婆被人拐了一樣。
這種幽默背後,通常有直面真實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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