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 大校女兒對父親的思念:追尋父親“衝鋒”的路

爸爸,您走了再沒有回頭,思念開始在分別的時候。思念像歲月一篇篇翻過,思念的日子伴隨著媽媽和兒女一起向前走!爸爸,兩年前的今天您離開我們,今天我們在天地間相聚——

大校女兒對父親的思念:追尋父親“衝鋒”的路

上圖:父親14歲參加八路軍。

「 父親讓我懂得了,實現夢想的路就是“打仗”的路,“衝鋒”的路 」

父親是在戰火紛飛的抗日戰場長大的,14歲跟隨八路軍部隊打日本,16歲穿上軍裝,18歲入黨。入伍前他大字不識,加減乘除不會,是在八路軍的抗日高小(抗高)學文化,長知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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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父親21歲當營長。

曾經問父親,當兵時有夢想嗎?父親說,有飯吃,有衣穿,就是那時的夢想。在抗擊日寇的硝煙中,在解放全國的戰場上,父親隨大軍南下,來到距他的家鄉千里之外的湖北省武漢市,按組織要求,脫下軍裝,父親進入了與他這樣一個土八路風馬牛不相及的另一個戰場——文藝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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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全國解放時的父親。

在父親的家鄉,河北省威縣縣委和縣人民政府編撰的威縣革命老幹部簡歷集錄《光耀青史》一書中,簡單地記錄著父親轉業後的經歷:轉業後調往湖北省歌劇團,任湖北省歌劇團黨委書記、團長。參與組織協調排演了享譽全國的著名歌劇《洪湖赤衛隊》,並組織協調促成由北京電影製片廠拍成電影。之後,參與組織湖北省武漢市文藝團體排演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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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爸爸和媽媽結婚時照得照片。

當時,歌劇《洪湖赤衛隊》被調進京演出並由父親出任團長出訪歐洲,湖北省歌劇團名聲大噪。父親作為團長兼黨委書記,沒有絲毫的陶醉,卻在考慮如何擴大戰場、擴大戰果。他使出軍人的習慣招數——乘勝追擊,率領湖北省歌劇團演出新的劇目,學習排練並演出了當時同樣享譽全國的歌劇《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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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演出照片。

記得湖北省歌劇團請空政歌舞團來武漢交流演出歌劇《江姐》時,爸爸帶我去觀看演出。演出結束後,空政歌舞團全體演職人員走下臺送別觀眾,父親作為接待方和學習方帶領湖北省歌劇團的主創人員一直陪同,我跟在父親身後寸步不離,一位身著空軍軍服的漂亮阿姨摸著我的頭問,劉團長,這是你的女兒?父親點頭。阿姨說,孩子,好好看戲,好好學戲,長大也當演員。父親卻說,長大就像阿姨一樣,當兵去吧。就那樣一句話,成為我幼小心靈中的夢想,而父親則成為成就我實現夢想的“洪常青”。14歲那年,父親送我當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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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1957年,父親(右一)轉業後任湖北省歌劇團團長、黨委書記。

在湖北省歌劇團排練《江姐》時,父親經常帶我去排練現場。我驚異地發現,父親對《江姐》中的每一個唱詞,都能倒背如流地熟記於心,對每一個唱段都能精準無誤地流暢哼唱,對交響樂隊伴奏的每一個曲目,都能準確地掌握節拍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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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父親(左一)率領湖北省歌劇團《洪湖赤衛隊》劇組到部隊慰問演出。

父親總是習慣地坐在前排靠邊的位置,排練時他時而對主要演員高難度的唱段提出意見或給出肯定,時而對走臺調度提出看法和建議。排練結束後,他和演職人員一起開“諸葛亮會”至深夜,我常常在一邊靜靜地聽著,父親時而陷入深深地思考,更多的時候在聽別人說,或和那些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當時在全國已很有名氣的指揮、導演和歌唱家,像指揮家王秀峰叔叔、歌唱家王玉珍阿姨、還有著名導演史曙君阿姨,談論著、商量著、辯論著。父親有時像小學生,那種請教的神態,那種探求的渴望,那種真誠的謙虛;有時他又回到軍人慣有的風格上,大手舉到空中啪啪啪三聲掌聲,不容半點拖延地大聲命令到,開始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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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當時的《洪湖赤衛隊》宣傳廣告。

在沒有電視沒有網絡的60年代,歌劇《江姐》在湖北省的演出獲得極大成功,得到觀眾認可,《江姐》在湖北劇院和武漢劇院連續演出幾十場場場爆滿,成為湖北省歌劇團永久保留演出劇目。

而父親仍然不滿足,繼續擴大他的戰場。記得有一年夏季,湖北省歌劇團邀請上海音樂學院《梁山伯與祝英臺》小提琴協奏曲首演者俞麗拿來漢,和湖北省歌劇團交響樂隊合作演奏《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有一天父親下班後,帶著俞麗拿阿姨來到家裡。俞麗拿阿姨身材高挑挺拔,皮膚白皙光潔,氣質高雅靜怡,說話溫柔甜美。父親對她說:“你千里迢迢來到武漢,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備下的便飯,是岳母經常愛做和孩子們愛吃的家常便飯,請隨意慢用就好。”記得,俞麗拿阿姨對外婆做的苦瓜豆豉炒肉絲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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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洪湖赤衛隊》演出劇照。

吃完飯,我和父親陪俞麗拿阿姨到湖北劇院,父親讓我幫著俞麗拿阿姨拿衣物,更衣、化妝、準備演出物品。那時條件簡陋,沒有專門的休息室,離演出還有1小時,俞麗拿阿姨一切準備就緒,她坐在大幕邊的出場處對我說:“阿姨要背譜,請別人不要打擾。”於是我坐在她的身邊,只要有人走近或者說話,我便認真地把小小的食指放在嘴上,做出讓人安靜的示意,因此誰都笑著過來摸摸我的頭,然後輕輕地離去。俞麗拿阿姨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端坐著、冥想著,一直到演出開始。

都說文化大革命是大革文化命,“文革”一來,父親在一夜之間成為湖北省武漢市文藝界最大的走資派。我們家被抄,父親被批鬥、遊街、關“牛棚”,受盡屈辱和折磨。記得爸爸批鬥時不讓回家,住在湖北省歌劇團一幢破舊樓房一樓樓梯下面,媽媽每週燉一罐雞湯,讓我和妹妹送去。每次見到爸爸,他的臉上都堆滿了微笑,絲毫沒有腥風血雨日子裡悲傷絕望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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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江姐》演出劇照。

不僅如此,父親把批鬥他的日子當成追求夢想的戰場,他對和他一起關“牛棚”、扮演《洪湖赤衛隊》中韓英的王玉珍阿姨和其他主創人員說:“不要放棄歌劇這個戰場,堅持練功、堅持練聲、堅持寫歌劇。請相信,我們以後不僅要復排《洪湖赤衛隊》《江姐》,而且還會創作出更多更好的歌劇。”

文革後期恢復工作,父親調任湖北省文化廳藝術處處長,記得那時我已離家當兵了,父親在信中總是對我說:“有夢想才有動力,有夢想才有成就。爸爸當兵時的夢想是有飯吃、有衣穿,當兵後的夢想是讓勞苦大眾有飯吃、有衣穿,現在的夢想是——讓人民群眾有戲看、有音樂聽、有好歌唱。”

為此,他組織湖北省文藝團體創作排練了大型歌舞劇《編鐘樂舞》、京劇《徐九斤升官記》等10多部新劇目,每個劇目都無一例外地作為優秀劇目被國家文化部調進京演出。《編鐘樂舞》和《徐九斤升官記》還走出國門,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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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父親(左一)接見湖北省新年演出晚會的演員。

1983年,父親調任湖北省文化廳副廳長兼科學教育處處長。他又開始做一件煩瑣、細緻、繁雜的工作——蒐集整理散存在各地的民歌、戲曲、曲藝、舞蹈、民間器樂等工作,並建立起完整的民間藝術檔案,集印成書。一年到頭奔波在基層。由於此項工作的突出貢獻,由文化部、國家民委、全國藝術科學規劃領導小組聯合向父親頒發了特別獎勵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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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父親(右一)經常參加新劇目的創作實踐。

離休以後,父親仍然擔任鄂豫皖蘇區革命文化史料的蒐集整理工作,經常深入洪湖、紅安、大悟、羅田等革命老區採訪循跡。2000年,國家文化部向父親頒發了由他擔任主編之一的《鄂豫皖蘇區革命文化史略》等史料工作蒐集整理的組織獎及景泰藍獎盃。那年父親來北京領獎,我去看他,他興奮地說:“那些珍貴的革命史料,足以讓湖北省文藝屆再創作一部像《洪湖赤衛隊》那樣的大戲!”父親的夢想就是這樣,永遠都色彩斑斕。

大校女兒對父親的思念:追尋父親“衝鋒”的路

上圖:離休後的父親。

2011年,父親病重臥床。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父親始終不忘的就是跟著八路軍隊伍走的情景;父親嘴裡每天哼唱的是《洪湖赤衛隊》《江姐》的唱段,是漢劇、楚劇、京劇、湖北大鼓、湖北花鼓的唱段。從14歲到84歲,父親在70年時間裡,無論在戰火紛飛的戰場還是在精彩紛呈的舞臺,他始終奮進在夢想的道路上,從實現讓勞苦大眾有飯吃、有衣穿到讓人民群眾有戲看、有歌唱、有音樂聽,他樂此不疲,無怨無悔。

父親逝世後,被安葬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武漢市九峰山革命烈士陵園,在父親墓碑的前後左右,全是父親的首長、戰友或者部下,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伯伯叔叔,他們都是外地人,都是貧苦農民的孩子,都是當年跟隨解放大軍浴血奮戰南下的將士,或者是抗美援朝將士。

大校女兒對父親的思念:追尋父親“衝鋒”的路

上圖:父親長眠於武漢市九峰山烈士陵園。

站在這裡,我的心裡有了些許的安慰,父親可謂又回到自己的隊伍中。這個隊伍是一群懷揣夢想、為夢想奮鬥而無怨無悔的人民戰士,這個隊伍是一群實現夢想、為夢想吃苦受累在所不辭的人民公僕,這個隊伍是一群無愧夢想、為夢想獻了青春獻終身的人民英雄。

父親讓我懂得了,實現夢想的路就是“打仗”的路,“衝鋒”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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