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新一代西安“拆二代”,他們想說這些話......

夢白村,陳林村,魚化寨,西安曾經的城中村。

這些地名一度為人熟知,是因為這裡曾是“大學生蟻族”的聚居地。曾經,這裡不少房間只有10平方米,租金幾百元左右。

西安大多數外來人口集中的城中村都存在不少類似問題,比如私搭亂建,違規建築達到合法建築的好幾倍,四處都有火災隱患,擁擠不堪。若開車從村南到村北,短短一段路,卻要花1小時。畢竟,數千名本地村民,接納了超過自身幾倍的外來人口。

2018年2月7日,西安市提出下決心在2020年解決三環內城中村改造,隨後又在18年底拿出《西安市繞城高速公路以內集體土地上棚戶區和村莊三年清零行動方案(2018-2020)》。

西安大批城中村拆遷,就在眼前。

突然間,當地青年,都被貼上了“拆二代”的標籤。夢白村變成了潤景怡園,後衛寨村變成了後衛馨佳苑。

農戶搭建的出租房沒了,還配套了風情街、文化廣場、小學和幼兒園;道路寬廣,還有許多圍起來的建築工地。用當地人的話說,

拆遷後,人“上了樓”,但生活環境並無太大改變。原本家裡的物件,基本上騰到了新房,只是多少添了些傢俱,吃穿用一如以往。

雖然是這樣,但是外界對“拆二代”的猜想依然層出不窮,比如:第一年是“開著好車掃大街”,第二年是跟風“換車換房”,第三年就沉迷賭博和情色場所,吃幹喝淨,花光造光。

那麼他們到底是什麼樣呢?真如所說的那樣麼?無獨有偶,我的朋友尤道就是一名拆二代。

我一說這個問題,他顯得有些煩。“誰說拆遷就有大錢了?有大錢就不在乎那點小錢了?”尤道反問我。

“我知道你們咋想的:一群拿他爸的錢混吃等死的人,就算是表面風光,一回頭,心裡面還是瞧不起。”尤道很清楚一句“你是拆二代啊”背後蘊含的人情世故。

新一代西安“拆二代”,他們想說這些話......

▲當時後衛馨佳苑 安置樓 施工場景

尤道的家2016年拆遷,屬於祖遺戶,當時選擇了“安置房+貨幣”的安置方式,每人分65平米住宅以及15平米生活補貼用房,由於主動簽約,除了房屋補償款和12%獎勵等標準之外,還多給了10萬,尤道不清楚別人家,自認為自己是“比較一般的”。

“咱這北郊的村子,拆的早,肯定跟高新比不成,人家每平補償都上萬了。”

他如今在社區居委會工作,至今他還不清楚媒體和網絡上的“拆二代”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反正他感覺不好。

從他的角度看,“拆二代”應該是拆遷後肆意揮霍的那一堆,但這樣的人真的多嗎?他覺得肯定有,但他認識的人中真的沒有。

“那夥人是敗家子,我又不是,有老有小的。”尤道脫口而出。他告訴我:西安城中村拆遷後青年人“揮霍、吸毒”的現象“估計是別的村,反正我認識的沒有,我媽還給我說,離拆二代遠一點,我笑著說咱家就是拆二代啊。

“可以這麼說,吸毒嫖娼的我們這小區,幾乎沒有”尤道作為社區工作人員,斬釘截鐵的說。

“那你們還真是寵辱不驚啊”我說。

“哎,就是有一些愛打牌的。”尤道放小了音量,特別是說道打牌二字。

尤道嘴裡的打牌自然不是一般的打,多少帶些賭博,從尤道嘴裡得知,他們村確實有一兩位“賭錢輸掉一套房子的”:他哥家親戚,是蓮湖的拆遷戶,2018年賬戶裡還有70萬元,現在窮的在新家打地鋪。

但尤道堅持認為,這些依舊是極端個案,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勤儉的。因為他們的財富完全和城市發展方向掛鉤,如果西安調轉發展方向,那他們依舊是農民子弟。

“有些娃是因為沒見過這麼多錢,慢慢就好咧。”

新一代西安“拆二代”,他們想說這些話......

▲《西虹市首富》中 沈騰被要求一個月內花光十個億

不過尤道認為,買車不屬於揮霍的那類。

跟著尤道在他們小區轉了轉,發現大部分車價位在20萬元左右,也有很多BBA(奔馳,寶馬,奧迪),以及少量豪華品牌轎車。尤道自己在拆遷前,是他爸從三橋國際車城買的二手天籟,前不久,他把天籟給了媳婦,自己買了輛XC60。

“錢是為人服務滴。我反對揮霍,但是要是連車都不買,那叫澀皮。”

“你上班這麼近,要一輛車就行了。”我確實沒找到換車的意義。

“咱換車有時候跑個滴滴啥的”。

“你用這車跑滴滴,一天能掙一碗麵錢?”我笑著說。

尤道不服氣的一指身邊的5系,E級,“他們也跑滴滴呢,掙不掙錢不說,總比待家裡無所事事強吧。”

的確,無論再怎麼勤儉,這個村子的消費水平已經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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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商們 曾經“精準定位”的營銷廣告

我曾觀察過北京海淀區某回遷小區,相比而言,西安拆二代,心態冷卻的更快一些。

那是我北漂第二個年頭,那個小區已建成7年了,但依然能從日常行為看出來“天賦異稟”:

很多人固定時間開車去買金飾,一般會是“大金鍊子小金錶”;小區垃圾回收站每個月都有廢棄舊傢俱;許多大媽用限量款皮包裝雞蛋;我的房東一年在國內只有五個月。

為什麼呢?拋去拆遷標準,生活方式,工資水平。

我認為,西安的拆二代較為理性的兩個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西安大規模拆遷時間較晚,特別是像魚化寨,東三爻這種大城中村。

晚有一個好處,就是後面的拆遷戶往往會從之前的拆遷戶中吸取經驗教訓,因此在理財上顯得更理性,心態也更平和。

新一代西安“拆二代”,他們想說這些話......

▲圖為2010年與2019年西安拆遷數量對比

比如尤道媳婦家在雁塔區廟坡頭村,2004年拆遷,算西安早期拆遷,當時一人給了15萬,許多人沒有把持住揮霍了,再加上當時政策沒有分配門面房,現在只能空守房屋。

這就解釋了尤道為什麼能三觀正,心態平和的原因了:估計媳婦沒少講故事。

還有,西安拆遷晚導致在拆遷的時已為人父母

尤道今年30歲,他給我算了一筆賬:拆遷前與拆遷後,像物業費、車位費,還有每年的汽車保險、天然氣、網費,每年至少多支出3萬。

尤道的媳婦是一名財務,她的設想,是努力考到中級會計師。她講起村裡的人,拆遷後這幾年,個個都在努力,學計算機、考證,生活一如既往,甚至比拆遷前更努力。

我有些吃驚:“你們不是有一筆拆遷款嗎?”

她媳婦說道:“第一,拆遷款是爸媽的,我不敢想,第二,現在西安養個娃,就那點錢夠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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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西安小升初搖號 興高采烈的家長

原因之二,拆遷之後,可觀收入不可觀了。

說白了就是收房租,尤道說,拆遷之前他們村租房,是按間租,30萬元蓋的房子,可以分成好幾十間租出去,最快一年可以“回本”;而今都是商品房,數量有限,房租下降劇烈。

比如尤道鄰居王叔,當年就不想拆遷,果然,他家現在都得出門上班,“沒之前滋潤”

尤道在居委會工作,他說,拆遷之前,青年人和父母合住的比例很高,拆遷後一半都不到,可想而知,在房屋數量變少的情況下,再單獨居住,無疑會更削薄房租收入。

錢不多,腰不硬,誰還胡騷情?

新一代西安“拆二代”,他們想說這些話......

▲西安城中村違法加蓋情況嚴重

隨著西安2020年城中村清零計劃不斷推進,“拆二代”這個群體也會勢必龐大,從尤道他們村來看,以點帶面,有許多“拆二代”群體,他們正處於“就差推一把”的位置:社會輕輕推一把,或許就能更好地融入新社區,發揮更大的社會效益。

至少尤道他們村,已經表現出積極的一面。

2018年在居委會登記的44位失業青年,如今有26人有了穩定工作。這一方面源於“可觀收入不可觀了”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西安市不斷舉辦春風行動,為就業創造大量機會。尤道二弟,就在春風行動中找了份酒店管理工作,即使在週六,也忙得不亦樂乎。

尤道徒弟,社工魏峰,藍田人,不是這個村的,卻已經和村裡的“拆二代”打了3年交道,他最大的感受是人的變化。比如說,拆遷前對下一代的教育基本“慫管”,如今對孩子教育真是“捨得花錢”;以前城中村裡的老人,即便有租金收入,也愛撿塑料瓶,如今整天約著出去玩,活的更健康了。

那現在就差推一把了。

俗話說:事物都有兩面性,很多時候,人們習慣依賴固有思維,或者盲從大眾的輿論,懶於剖析其本質。

一直以來,許多人接收到的一是大都是釘子戶的負面新聞,二是武斷地對他們獲得的拆遷補償產生嫉妒,鮮有人真正去發現他們做出的讓步和犧牲,我能看到,每每社會想去推一把的時候,總是被這些偏見裹挾,推反倒成了拉。

可以確認的是,趕上拆遷的這些人,在真正融入城市、發揮更大作用之前,最初的一步,應該是避免妖魔化、消除誤解。

離開之前,尤道媳婦給我看了看她們公司工作群,能從對話看出,尤道媳婦至今還是會被同事“酸一下”。

這個月他們評優發獎金,同事在群裡說:“你個拆二代,還在意這點零花錢?哈哈哈”,她回了句:“拆二代不等於敗家子,也要奮鬥的!”,她給我說,自己已暗下決心,將會更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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