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許慎《說文解字》實為《說字解字》,這才是真說“文”解“字”


許慎是誰,是東漢那個第一寫字典的人。那本字典叫《說文解字》。這不僅是中國最早的字典,也是人類最早的字典。


許慎首開對漢字進行系統化的整理和解釋,對漢字的成熟和傳承功莫大焉。


許慎《說文解字》實為《說字解字》,這才是真說“文”解“字”


但是,就對漢字的發展和傳承而言,許慎是功過皆有,有建設也有破壞。然而,世人只知其功,而不知其過,只知其建設,而不知其破壞。


許慎自己在《說文解字序》中說,“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賾而不可亂也。”


許慎之所以花半生之力去整理文字,因為文字是“經藝之本”,是“道”之“本”。整理文字,屬於經學的範疇,當然是很基礎性的經學。經學是為了探求義理,探求道。


許慎是以“文以載道”的視角去看待文字的,文字是承載道義、義理的工具。要想獲得真正的義理、真正的道,必須把文字弄清楚。


因此,許慎的貢獻,不僅僅在漢字本身的傳承,還有這種“文以載道”基本理念的傳承。


那麼許慎的過在哪裡?過在混淆文和字,知字而不知文。許慎為自己的字典命名為《說文解字》,其實是名不符實的。許慎所說的文,其實還是字,是指被最初被造出的字。但是,最初造出的字與後來的字又有什麼區別,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到了南宋時期,出了個大學者大歷史學家,叫鄭樵,他寫了一本很厚很厚的書叫《通志》,裡邊有一個《六書略》,專講文字,其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話:“獨體為文,合體為字”。他是想為許慎沒有說出個所以然的文、字區分說出個所以然來,實則是錯上加錯。但是,非常荒唐的是,這句話居然被後來人,包括當下,當成文、字區分的標準。


許慎《說文解字》實為《說字解字》,這才是真說“文”解“字”


以“字”這個字來指稱文字,是很晚的事情,為先秦所無,是西漢以後的事。清初大儒顧炎武曾在《日知錄》專門做過考證,他的說法是從司馬遷的《史記》開始。


許慎《說文解字》實為《說字解字》,這才是真說“文”解“字”


“字”這個字的產生非常早,甲骨文就有,但是此前並不用來指稱文字,對文字直接稱“文”。“字”的現代字形與甲骨字形基本相同,字形含義也非常明瞭,就是在家中孕育孩子。因此,字的早期義項都與婚育相關。漢朝之後開始用字來指代文字。


顯然,用“字”這個字指代漢字,意味著,在當時的人們看來,漢字是被孕育的孩子。那麼字是誰的孩子,是文的孩子。文是字之母,字是文之子。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在相當程度上保留了這些信息,極為珍貴。他說:“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


許慎認為文是最早被造出來的字,而最基本造字法則是象形。最早的造字者是倉頡,他是黃帝時代的人。這意味著在倉頡之前,在黃帝之前,中國是沒有文字的,沒有字,也沒有文。


注意,前面我們已經提到,許慎是支持文以載道的,“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但是,黃帝之前,卻沒有文字,這意味著黃帝之前的中國是一個沒有文,也沒有文明的黑暗時代。


但是,中國傳統記載很確鑿,中國文明的出現遠比黃帝為早,而是在更遙遠的伏羲時代。而伏羲時代最重要的發明是易經,即伏羲畫卦。伏羲及伏羲之後,是一個漫長的“三皇時代”,黃帝不過是五帝時代的第一帝。


許慎也支持“三皇五帝”的歷史框架。而且,在《說文解字序》的開始,在追溯文字的起源時,許慎又明確指出,文字與伏羲時代的八卦,以及與結繩相關。他說:“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於是始作《易》八卦……及神農氏,結繩為治……黃帝之史官倉頡……初造書契。”


許慎說“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顯然認為伏羲時代也是有“王政”,而他又認為“文字者,王政之本”,按這個邏輯,伏羲時代,必然是有文字的。許慎在這裡列舉了伏羲的八卦,神農的結繩,就是覺得這些東西與文字有關,但是,在下面一句,他則直接說,文字是黃帝時倉頡所造,且造字法是象形,完全切斷了文字與結繩和八卦的關聯。


很明顯,許慎在文、字關係,以及文字起源的描述上,存在極大的矛盾。一方面,他認為文字是王政、王道之根本,同意還認為伏羲神農都是存在王政王道。但是,另一方面,按照他對文字的定義和起源解釋,文字只是黃帝之後才有。


出現這樣矛盾的原因在於,到許慎時候,中國已經對漢字的起源和演變史出現了根本性的失憶、遺忘。譬如,許慎已經對甲骨文的存在一無所知。


早期的文,也是純粹的文,並非是字,而就是許慎所說的八卦和結繩。文可以被定義為載道之工具,尤其指抽象符號。八卦和結繩都是載道之抽象符號,而且兩者的基石都是數字、數學。


說八卦和結繩是純粹的文,是相對語言而言。純粹的文,是“立象以盡意”(《周易 繫辭》)。這裡的“意”,是聖人之意,也是道義、義理、道。也就是文是純粹的直接表達道的工具,而非表達語言的工具。


當我們在說文、字的區分是,文、字對舉時,“文”就是指純粹的文,包括八卦符號系統和契約符號系統。所謂的契約就是指以結繩和書契為形態的最原始的契約。


字是在文的基礎上發展而來,而且開始被用於表達語言。因此,字是“文”和“言”融合的結果,兼具文、言兩種特徵。因此,字又叫“文言”、“文言文”。


說字是從文發展而來,最直觀的表現是,甲骨文的字形結構,直接借用了文,主要是契約符號。契約符號主要包括三類:結繩符號、書契符號、大人符號。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甲骨文,漢字,從根本上來說,其造字原理並非象形,而是“象德-借符”。“借符”是直接借用契約符號,“象德”用人性之德去類比社會和物理之德,當兩者相同、相通時,就用表達人性之德的契約符號去表達社會和物理現象。


當把漢字的造字基礎說成是象形時,就直接切斷了字與文的聯繫,也就切斷了字之後的歷史,與此前歷史的間的聯繫。


許慎在漢字傳承上最大的過,就是割裂文、字,從而割裂字時代和文時代的歷史。


一旦,明白了漢字在根本上是“借符”文字,借契約之符,尤其是結繩之符,文與字的聯繫真正區別和聯繫就真的清晰了,字時代和文時代之間的歷史聯繫也建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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