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1 包辦婚姻

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林楓和山桃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八十年代農村的婚姻大抵都是這樣,有些都睡到一個炕上了,才說第一句話,可過起日子來,多數還都不含糊,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黃土地上繁衍生息,也算其樂融融!然而,林楓和山桃卻是個例外,也許是差距太大的緣故吧!林楓一表人才,身材修長,皮膚白皙,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兩簇濃濃的劍眉下,大大花花的眼睛,剛好被高高的鼻樑襯托的深邃而悠遠。更重要的還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畢業生,在那個年代,能讀到高中的在農村還是寥寥無幾,也算是個知識分子,在生產隊,都會被人高看一眼的,差就差命運之神的一點提攜,就可以跳出龍門,吃上皇糧的。而山桃則是一個未進過學堂淳樸的光知道餵雞、砍柴、燒飯的丫頭,紅紅的臉龐,憨墩墩的一副身板,家裡家外確實是一把好手。

就在他們對愛情懵懵懂懂的時候,兩家人就把他們張羅到了一起,這天,張燈結綵,紅紅的被面,紅紅的對聯,把農家的黃泥小院打扮的喜氣洋洋,熱熱鬧鬧,親朋好友圍著新郎新娘鬧騰的黃土都帶著喜氣瀰漫了天空。好不容易應付過這必不可少的一天,客人們酒足飯飽,陸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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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答答含情脈脈的新娘子山桃,正在翹首以盼心儀的新郎官來摘取她這顆鮮嫩的桃子,一切都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出乎意料的是,山桃等來的卻是拎著酒瓶破門而入的丈夫林楓,只見林楓喝的酩酊大醉,踉踉蹌蹌地跨進新房的門檻,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新娘山桃被眼前這幕驚呆了,她定了定神,輕輕的關上了門,拽起新郎的胳膊意圖拉起他,卻被林楓用勁甩了一下,山桃差點跌倒在地,她根本無能無力,只有默默地坐在炕沿等。夜深了,兩根紅燭撲閃著一明一滅的睡眼,山桃打了一個盹,差點跌下炕,門外聽門的竊竊私語聲和躡手躡腳的細碎聲,山桃都聽得很清楚,山桃的心裡象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味道混在一起,她不知道什麼叫愛情,只知道大人們把他們放到一起,林楓就是他的男人。林楓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醉,一直是鼾聲如雷,在外面聽門的妯娌和奶奶們也聽見了這個新婚之夜奇怪的聲音,大嫂感覺不對勁,就叫山桃,山桃只有打開了門尋求幫助,見此情景,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林楓拽上了炕,因為正值臘月,躺在地上會凍壞的。山桃也就一夜未睡,合衣照顧林楓,一會兒吐一會兒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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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和林楓的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拉開了序幕。不久,鄉鎮小學由於缺少老師,林楓這個“知識分子”也就理所當然的被聘當上了孩子王,山桃懷著即喜又憂的心情為林楓收拾行裝。林楓草草的扒拉了幾口黃米乾飯,激動的扛起了行李,吹著口哨大踏步的上路了,因為他的一肚子墨水就要有用武之地了,再不需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干汗流浹背的粗活了,他要在這個舞臺上大展拳腳。而山桃卻依然還要加入生產隊的洪流中繼續她的工作,白天熱火朝天,然而倦乏的夜晚,卻只有獨自面對偌大的土炕。她不明白,結了婚的日子到底該怎麼過,直到一年後,村裡人都對她指指點點,婆婆妯娌更是說她“不會生蛋的雞”,她很委屈,跑回孃家給最信任的母親哭訴,母女總是最貼心的,就問了原委,告訴他夫妻間是怎麼過云云,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和林楓根本就沒有夫妻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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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這才細細的回憶了結婚以來的生活,林楓多數不在家,就算在家,也是每每半夜就出去了,有時說出去打牌,有時說上廁所,可是回來已經天快亮了,也就到了山桃起床燒炕打掃的時候了,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山桃長期鬱積的種種如山洪般爆發了,她下定決心要一探究竟。於是早早的上炕假裝睡著了,伺機等待丈夫林楓的動向,果然,丈夫看她忙了一天睡得很香,就在兩個多小時後,躡手躡腳的開門,又虛掩了門溜了出去,山桃很聰明,她等林楓走出去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也跟了出去,外邊風雨交加,時不時的還夾雜著一聲巨雷,一個閃電襲來,她看清了林楓正大踏步走向不遠處的鄰居家的方向,鄰居家這個長她幾歲的媳婦,丈夫在外工作,多數不在家,而且她有著風擺楊柳的嫵媚,脆個生生的聲音甜的像山裡的百靈,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勾魂攝魄,真個算是村裡的尤物,人送外號“翠嫂”。山桃遠遠的尾隨目送,真真切切的看到林楓進了鄰居的院子,幾聲犬吠,但見鄰居翠嫂家的窗戶亮了,她一切全明白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火順著脊樑骨直竄向頭頂,她來不及思索,順手操起翠嫂門瞼畔放著的鐵鍬,向窯門口靠近,本想破門而入,弄他個毫無防備,結果一想,捉賊捉髒,捉姦捉雙更要捉到炕上才算證據確鑿,於是,在門口凝神靜氣,“想死我了,快來啊”接著是翠嫂的脆個生生的淫笑和呻吟,山桃怒火中燒,那個仇恨和屈辱的種子在一時間生根發芽,她從門縫裡將鐵鍬頭仞對準木插管上下一頓亂砍,就在快要砍斷的時候,門突然開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撞倒在地,緊接著是劈頭蓋臉的耳光,直打的山桃眼冒金星,暈頭轉向,這還不罷休,林楓牽起山桃的腳,一路趟著走,山桃幾次想站起來,可是她哪裡來的及,任憑頭在坑坑窪窪的泥水窩裡“馳騁”,她幾乎連哭都哭不完整,她多麼渴望有個人能救救她,可是農村人住的都相互比較遠,加上在這樣一個雨夜,更是沒人啦,她只感覺大把大把的頭髮被颳去,頭上不知道是血還是水,距家將近一里的坡坡坎坎的路程,就這樣趟著回到了家,結婚時買的花的確良衫子早沒了脊背,連同後背的皮膚都被殘酷堅硬的土地扒去了一層,就在山桃想舒口氣的當口,一根粗棍狠狠的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一股熱乎乎的洪流模糊了視線,緊接著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都說人是高級動物,總會有良心的譴責和道德的束縛的,然而此刻的林楓他只是一頭被打擾了性交的發了瘋的獅子,全然不顧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的生命,一棍子下去,竟然就釀成如此結果,在慌亂的六神無主之下,拎起一桶冰水就潑了下去,也是山桃命大,被冷水擊醒了,劇烈的疼痛讓山桃禁不住呻吟起來,一股鑽心的腥味讓她作嘔,窮兇極惡的林楓怕人聽到呻吟,狠狠的將山桃的頭顱塞進炕洞,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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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感覺頭上還在流血,她想起來處理一下傷口,可是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那個時代也沒有個電話或者其他通訊工具,一種求生的本能讓她想到了趕快止血,目前是要啥沒啥,只有炕洞裡燒了柴火的草木灰,山桃鼓起力氣,抓起灰就往傷口處敷,也是瞎麻雀天給長眼,這個土辦法竟然止住了血。山桃在血與水中煎熬到天亮,還是爬不起來,就在這時,鄰居東子來借鐮刀,進門看到了這一幕,東子也算是村裡的大齡青年,由於家境貧寒,兄弟多,而立之年尚未娶親,他憨厚朴實,長相一般,由於大齡青年沒有媳婦,在村裡其他大姑娘小媳婦面前常常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人都很看不起他,可他心底善良,見不得弱小的女人受如此欺辱,趕忙扶起山桃,出門就要找林楓,可是被山桃攔住了,山桃知道,林楓對她下此毒手,可見心裡根本沒有她,更何況他現在早已在學校了!東子就為山桃燒了熱水,把臉上身上的血跡處理乾淨,扶山桃睡到炕上,並給可憐的山桃拿自己家僅有的半袋紅糖刷了紅糖水。山桃的這條命總算是活下來了!

地上殷紅殷紅的一灘,就像山桃結婚時的嫁妝,還有那顆殷紅殷紅的狂熱的心,她忍著劇烈的疼痛,伸手撫摸頭上的傷口,感覺足足有兩三寸長的口子,山桃的心涼了,比林楓的那一桶水更涼……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後,林楓更是變本加厲,直接不回這個家了,只是鄰居東子常常來照顧山桃,在修養的這段日子,他給山桃做飯,熬湯,直到山桃能夠下地幹活,生產隊的麥趟上,打穀場上分糧食的爭搶場面裡,都少不了東子的幫助。一來二去,山桃這個缺少溫暖的女人,心靈和軀體的雙重創傷慢慢被東子這個善良憨厚又能給他呵護的男人撫平了,她心甘情願的把身心都交給了東子,兩顆孤獨無依的心靈完整的結合在了一起,只是他們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因為那個年代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很少有人離婚,何況在這個窮鄉僻壤裡,人們的法律意識還比較淡漠!

一年後山桃幸福地生下了一個胖胖的男嬰,把公公婆婆高興的團團轉,然而林楓卻表現的極為冷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依然我行我素。儘管他心裡跟明鏡似得,偶爾回來都能碰到東子坐到他家的炕頭上,吃著山桃給烙的油汪汪的千層餅,和每年一個大肥豬的肉,常常是看到東子那油汪汪的嘴和憨態可掬的吃相,他都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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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在教育崗位上雖然有了用武之地,但是社請教師的工資低的簡直連自己都混不住,加上他風流成性,左一個情婦又一個姘頭,生活成本與日俱增,於是他毅然決然的辭了這份差事,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在小鎮上做起了生意,可別說他還真有頭腦,生意做的是風聲水起,不幾年,就腰纏萬貫,鎮上蓋了房子,幾千元擦的鋥光瓦亮的摩托車代替了步行,在農村真正羨煞死人了,有時候屁股後面再坐上一個長髮飄飄的美女,那更是耀眼無比,不知道令多少男人垂涎三尺了!

做了生意有了錢和房子,更是不回家來了,他也不在乎這個名義上的老婆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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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和林楓就這樣各行其道,山桃是即當爹又當媽,家裡地裡都是她一個擔,轉眼就過了10幾個年頭了!山桃為了過日子在村裡和家族中受盡了白眼和屈辱,因為在農村只要丈夫看不起,家族裡的人也沒有人看好你,都躍躍欲試的把你當軟柿子捏,好在山桃的兒子就如雨後的春筍一般,蹭蹭的往上竄,眼看要高過媽媽一個頭了,他從小看到可憐的媽媽受苦受難,還發現媽媽經常在夜裡掉眼淚,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暗暗發誓,要快快長大,幫媽媽分擔。由於各方面因素,兒子上完初中就輟學回家,並擲地有聲的對媽媽說:“媽,我長大了,有的是力氣,這下地裡的苦活累活你就不用去了,都有我呢!”山桃看著這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甚覺欣慰!摸摸兒子的頭,這些年的苦難和屈辱化作洪流,在深冬的夜裡肆意流淌……她想將那些擋在心頭的陰霾一股腦兒的沖刷的乾乾淨淨,想讓自己也像受人呵護的花兒一樣自由灑脫的接受陽光雨露的滋養……

山桃的兒子雖然沒能在學業上取得成就,但是他卻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孩子,農忙時把家裡的地種好!農閒就出去打工,還兼學了一門手藝——廚師,幾年後,就能獨擋一面了!擁有自己的流動餐廳,經常給紅白喜事包做席飯,忙的不亦樂乎,當然日子也是蒸蒸日上,在村裡數一數二,山桃是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人也變得精神煥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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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林楓已是40出頭,將近50的人了!都說40不惑,50而知天命,說的一點都不假,人生的大半已過,冷熱酸甜也都嘗過了,當年那些好高騖遠的理想該實現的都實現了,沒實現的也就是命運弄人,只有擱淺了,至於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兒,也都沒有任何結果,充其量只是幫人家老公創收了財富,減輕了負擔,當時的情真意切,纏綿悱惻的愛情也沒留下一點真實的東西,多年後仍形同陌路,林楓驀然發現,愛情真他媽的是個奢侈品,保險期限只會稍縱即逝。加上自己不能與時俱進,思想和經濟跟不上時代變遷的步伐,生意也一落千丈,很難再繼續下去,尤其當夜幕降臨,望著溫暖的萬家燈火,扶搖直上的裊裊炊煙,一股空落落的感覺襲上了心頭,久久揮之不去,他點燃了一支紅塔山,在煙霧繚繞裡,想了很多很多……

山桃的兒子轉眼也到了結婚的年齡,女朋友前後談了幾個,都是喜歡人,可是一來看家道,就露陷了,因為山桃畢竟一個女人家過日子,難免顧此失彼,這些年依然守在一個小小的破破的窯洞裡,就這一個窯洞,囊括了家的所有功能,山桃為這事兒一籌莫展,林楓瞅準這個機會,回來了,對山桃百般殷勤,千般誘惑,說給家裡蓋大房子,讓兒子風風光光的結婚,咱就等著抱孫子。山桃對林楓涼了的心早就沒了半點熱情,曾多次將硬性鑽入被窩的林楓推了出去,這輩子雖然沒離婚,但她堅決不想和林楓有半點瓜葛。

可是林楓很精明,他覺得這就是他的家,是法律賦予他的家,兒子也是法律賦予他的兒子,所以他不顧熱臉貼上個冷屁股,一個勁的籌備蓋新房的事兒,一年後在一片平展展的地裡愣是蓋起來了一院白牆紅瓦的四合頭房子,主房側房灶房一應俱全,他看著這個用自己辛苦打拼掙來的錢,乾的這些年唯一一件正事兒,他欣慰的笑了,這笑裡有自豪有苦澀,但更多的的是對山桃和這個家的懺悔……他知道他錯了,但是歸根結底錯不能全在他,錯的是包辦婚姻,錯的是陳舊腐朽的觀念!他想用餘生補回對山桃和兒子的虧欠,更讓自己老有所依,老有所養……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山桃雖然是個普通的農家婦女,但是她恩怨分明,二十多年受的創傷越積越厚,就像一層鎧甲時時告誡自己它的厚重,無論林楓用怎樣的荷槍實彈,都很難突破山桃的心靈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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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終於順利的和心儀的女朋友結婚了,山桃理所當然的住進了正房,而林楓自覺的住進了側房,東子照例還可以坐到炕頭,油汪汪的吃上山桃烙的油汪汪的千層餅和油汪汪的大肥豬的肉,因為她對山桃有恩,對這個家有恩……

山桃當年年幼無知,雖然沒能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卻用20多年的卑微苦難的時光,證實了一個一無所有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不可或缺的地位,用自立自強換回了自尊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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