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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我騎著電動車回老家。
老家離城二十里,不遠,但路不好,因常過拉貨的大車,所以早就被碾得坑坑窪窪如老和尚的百衲衣,破敗不堪。
沒有一絲風,卻有灰塵,一輛大貨車氣勢洶洶地開過後,那灰塵如仗勢的小人般撲頭蓋臉地湧過來,嗆得人咳嗽,弄得滿臉滿身的腌臢,想趕緊逃離卻又不知道該前行還是後退,只好儘量往路邊躲。
於是,就注意到了旁邊的她。
她的身邊是一大堆滾圓的西瓜,西瓜的邊上有個落滿灰塵的地秤,身後是一大片西瓜地,遠遠地有個戴著草帽的男人摟著西瓜朝路邊走來。
她大概有七十多歲了吧,灰白乾澀的頭髮亂蓬蓬地扎撒著,穿著一條看不清花色的寬鬆褲子,上身是赤裸的,可能以前豐滿年老時候瘦了的緣故吧,她身上的肉皮鬆鬆垮垮層層疊疊,乳房也可憐兮兮地沒了筋骨,如兩串因熟透而提拉不起來的葡萄,軟耙耙地耷拉著,全無一點的美感。她半躺半坐著一把年代久遠的竹躺椅,搖著紅色酒盒剪成的簡易扇子,搖一下,身下的躺椅就痛苦地嘰紐一聲,不堪重負的樣子,讓我擔心這椅子怕是快要過勞死了。
她光著挺髒的腳,卻又不規規矩矩地放在地上,因為她的腿是豪放地搭在躺椅的扶手上的,那髒兮兮的腳自然也就驕傲地騰空了。當然,她是有鞋子的,一雙沾滿黑色泥垢的拖鞋就扔在椅子前邊,藍色,男式的,像兩條破船,又如兩個桀驁的浪蕩子。
我很認真地看了她的臉,我的認真讓她警惕起來,她瞟了我一眼,卻也並沒有改變姿勢,她的眼睛裡是拒人千里的冷傲,又好像閱盡人生後的漠然,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她像退隱江湖的高人。又或修煉若佛,世間的來來往往羞醜晦澀都與她似無關聯了。
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跟她聊會兒,很想知道她的故事,只是我一向口訥,不擅言辭,扶著車子傻呆呆立在她旁邊時我竟是不知如何開口,卻又固執地不捨逃離。尷尬中,我就那麼沉默地堅持著,她初時並不看我,後來,她終於認真打量了我一下,然後,我眼見著她的眼睛慢慢慢慢地溫柔起來,她甚至用扇子照著我扇了幾下,幾小股熱乎乎的風不動聲色地撲向了我,我笑了一下,一顆心噗通一聲就落了地。她也笑了,滿臉的核桃紋,竟是可愛的,好像收起滿身尖刺的刺蝟,平和多了。
我將車子支起來,轉身蹲在她的面前,她用扇子一下一下地給我扇風,我們像是相識經年的朋友,雖無語言交流,但已毫無隔閡。
瓜地裡戴著草帽的男人過來了,問:“買西瓜?”我搖頭,說不買,我就是路過,歇會兒。他有點失落,看看那老人,又看看我,猶豫著問:“那,你和我媽?”那老人並不理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看著我,手裡的扇子一下一下給我扇著風……
男人說老人有嚴重的老年痴呆症,前幾年她就已經不願和人正常交流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的人或事早已經沒有了興趣,誰跟她說話她從不搭理,傲哩很,很久都沒笑模樣了,更別說像今天這樣跟人親近了。
老人對兒子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笑眯眯地盯著我,慈祥且溫和。
我拉拉她的手,她馬上回握住我。
我心即安。
她的手瘦削、乾硬,卻溫暖,我不懂她的世界,我也不知道她因何獨獨對我如此親近,或許,因為她的病,即便是親人也不再試圖跟她交流了,突然遇上我這麼一個願意努力去懂她的人,她本能地信任以至於好感頓生吧。
不得不承認,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是需要有人來認同的,只是,正常的人會用行動或者語言來表達,而像老人這樣活在自閉的世界中,她的需求很難被人知曉,所以說她更是孤獨的,可能,也更加渴望被人認同和關愛。
薛小玲 女,河南省修武縣人。愛好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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