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总理贾斯廷·特鲁多是明星政客，他的风度翩翩一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至于他在政治经济领域的主张，很少人说得出。也不奇怪，政治娱乐化是时代潮流，政客袜子的颜色比税收增减吸引眼球，媒体也乐得投其所好。
特鲁多上台两年多，我只知道他属于偏左的自由党，爱作秀，爱环保，典型的自由派领导人。最近我观察国际贸易，发现特鲁多在这领域有发言。读完之后，大为感慨。难怪有人说特鲁多是绣花枕头。搞政治真不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的。
一方面，特鲁多赞成自由贸易，对特朗普的贸易战抱怨不迭；另一方面，他认为自由贸易还不够，要有发展。他主张一种“进步自由贸易”，比一般的自由贸易更高级。所谓“进步自由贸易”指的是：两国贸易过程中，既关注商品流通，也关注商品背后的道德性因素。比如说劳工问题，环保问题，人权问题。
劳工价格太低，这款产品要被列为“血汗产品”，进口国督促出口国采取行动，提高工人工资。参与国际贸易的产品，要在环境良好，工作不超时的条件下生产。工人经常加班？这类产品直接拉黑没商量。
在不懂经济学的人看来，万里之外的国家，既要做生意，还要关心对方工人收入和工作条件，这是何等的情操？在内行人看来，这不过是打着道德幌子的干预。特鲁多以自由贸易之名，行贸易保护之实，还要被吹捧道德高尚，没什么比这更虚伪了。
“进步自由贸易”并不自由，也不进步，它没有任何新东西。它无非在传统贸易壁垒基础上，提炼出道德内容，并把他贩卖到中国来。特鲁多曾两次访问中国，希望和中国发展自由贸易。不过，他坚持要求加入“进步贸易”内容，重点是劳工权益、性别平等和应对气候变化。
2017年，特鲁多访问中国时，新闻上是这样说：双方就中加自贸协定进行了友好和深入的磋商，均表现出商签自贸协定的意愿。解读外交辞令，不难看出：双方分歧巨大，没有达成实质一致性结论。中加贸易谈判没有启动，连预计的记者发布会也告取消。彭博社发表文章称，特鲁多来到中国，两手空空离开。
此事之后，中加两国在经贸话题保持默契的沉默。为什么没谈下去呢，双方分歧在哪里呢？最近，中国驻加拿大大使卢沙野接受采访，他的一项回答透露了许多内容。
《环球邮报》：加拿大前驻华大使赵朴日前表示加政府应迅速行动起来，同中国启动自贸协定谈判。卢大使，您是否能告诉我们现在启动谈判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双方到哪一步了？
卢大使：我也看到了你们采访赵朴大使的那篇文章。他实际上点到了一些问题的实质，即中加两国已就自贸协定的广泛问题达成了共识，但在进步性贸易等问题上还有分歧。中方早就说过，我们的基本立场是，不管冠之以何种名称、概念，在自贸谈判中不要掺杂进太多同贸易无关的议题。当然，也许双方对什么是同贸易有关或无关的问题的判断就不一样。我们认为，如果连对一个问题的基本判断都不一致的话，不如将它拿掉，不要让它干扰双方的自贸协定谈判……
卢沙野大使还举了劳工标准作例子。他说，加拿大和美国、墨西哥谈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就绕不开劳工问题。墨西哥工人每小时工资3美元，美国工人每小时工资是15美元。美国人要求墨西哥把工资提高到每小时15美元，墨西哥是不可能接受的。如果接受，意味着墨西哥工厂破产。所谓的“关心劳工福祉”，到底是在帮人还是害人呢？
我赞成卢沙野大使的看法。这和“保卫经济主权”无关，这是在捍卫经济自由。加拿大人想往中国塞进劳工干预的坏东西，这将损害经济自由，降低中国经济竞争力。中国在这问题上强硬拒绝，好得很。
早期推动“保护外国劳工权益”政策的，通常不是道德人士，而是竞争同行。他们不是出于阶级情感，而是为了竞争。19世纪中期，英国纺织技术传到印度，提高了当地纺织业水平。印度劳工价格低，原材料便宜，他们的纺织品行销世界。英国商人无力抵御，转而谴责印度商人“不公平”竞争——超时劳动和雇佣童工。
在英国商人鼓动下，英国法律移植到印度，削弱了印度纺织业竞争力。日本纺织业正在崛起，他们雇佣的是两班倒妇女，劳动力价格也便宜——这种劳动模式在印度是被禁止的。借助灵活的制度和辛勤劳动，到19世纪末，日本纺织业已全面超过印度。
不是所有贸易干预都是竞争者的策略，有些纯粉是出于愚蠢。一种流行的理论认为，抵制贫穷的、低工资国家的商品，不是保护本国利益，而是为了贸易进步。压榨劳动力、破坏环境的生产方式，一旦在竞争中获胜，会像病毒传染开来，压低发达国家的劳动价格，进而恶化全球劳工环境，损害经济的未来。
这样的担心没道理。贸易不是零和博弈，它使穷国发挥劳动力便宜的优势，参与分工合作；至于富裕国家，他们能获得廉价商品，降低生活成本。至于受冲击产业，劳动力解放出来，投入到有竞争力产业。贸易使双方获利，财富增加，生产条件和生活水平都会改善。
特鲁多的“进步贸易论”不只关注劳工权益，他还要求男女同工同酬。特鲁多说过，他是一名女权主义者，上任后就任命了15位女性部长，占到内阁的一半。特鲁多想让男女平等在劳动力市场上也得到实现。这大概是他能讨好一大票女性的原因吧。
事实上加拿大也没有实现“男女同工同酬”，同样的岗位，男性平均收入要比女性高出18%。这种“同工不同酬”不是什么落后，而是正常现象。女性在婚姻和家庭有更多投入，她们的职场竞争力往往不如男性，工资差异是市场选择的结果。强行搞什么“男女同工同酬”，结果只能是干预变多，女性就业变困难。
也许有人会说：“进步贸易”就没好东西吗？禁止童工和保护环境，这些不是好的吗？就连这几项，我认为基本也无须加在贸易条款里。
比如禁止童工，中国法律本身就有规定。在落后地区完全禁止童工，经济学的结论是，结果可能会更糟。发达国家向落后国家输出“禁止童工”规则，不能让童工生活变好，走进学校。相反，他们可能走向街头和垃圾场，沦为乞儿和雏妓。应当禁止的不是童工，而是对童工的侵犯。
类似情形还有环境保护。中国已经有很严苛的环保法律，通过贸易输入发达国家的规则，将来很可能动辄得咎，什么都做不了。保护环境是很重要，对很多地区而言，开发自然发展经济，显得尤其迫切。正如中国科学院院士丁仲礼所言，中国人也是人，也有发展权，不能任由发达国家用环保主义的大旗，任意地指点约束。
特鲁多表面支持自由贸易，实际他的“进步贸易”是反自由贸易。在国际贸易领域，关税壁垒已经很少，大量存在的是非关税壁垒。倾销保护、绿色保护、劳工保护、质量标准保护、环境保护，这些贸易壁垒基本和经济无关，而是政治条件。卢沙野大使说，在自贸谈判中不要掺杂进太多同贸易无关的议题，这是对的。中国和加拿大发展贸易，一方面要消除关税和贸易壁垒，同时还要防止输入管制，建立新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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