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繪畫題材漫談系列之四十九

在民間信仰中，二郎神是一個面目英俊法力無邊的神祇。關於他的故事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西遊記》中二郎神大戰孫悟空的橋段，而其實除此之外，在《封神演義》《寶蓮燈》等神話小說戲曲中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演繹，在傳統神話傳說中稱得上一個最具人格化魅力的神靈，而由他搜山一事兒敷演而成的搜山圖在傳統繪畫題材中別有一番滋味，可謂與鍾馗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元雜劇《二郎神醉射鎖魔鏡》就是表現二郎神搜山這樣一個傳說故事：據說二郎神路過玉結連環寨時，在和哪吒比武中不小心刺破了驅邪院主的鎖魔鏡，使得被鎮鎖住金睛百眼鬼和九首牛魔王等一批鬼怪因此逃跑，面對這樣的意外事故，二郎神於是率領一干天兵天將一路跟蹤追至黑風山，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並將這些妖魔鬼怪繩之以法。而其實早在宋代，這樣的一個故事在民間就廣泛流傳，歷代搜山圖的主題就是圍繞這一主題而創作而成，在北宋郭若虛的《圖畫見聞志》就曾經記錄一位名叫高益的畫家創作過一幅《搜山圖》，《宣和畫譜》中也提到了黃荃曾畫有《搜山天王像》、范寬創作過《四聖搜山圖》等。這些畫作早已佚亡在歷史的長河之中而不復見，但想必其主旨大略與這樣的民間傳說有著相近的意思。

而至今可見的搜山圖中，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北宋蘇漢臣款的《搜山圖》可算是這一題材的代表性畫作。這幅作品一般認定為宋末元初時期的作品，可能也是最早的一幅搜山圖題材的作品，可惜只是一幅殘作，主角二郎神並不在其中。但這幅作品就繪畫技法而言，在歷代搜山圖中當是一幅上乘之作，整個畫面像連續劇一樣徐徐遞進，移步換景，層次分明，將那種宏大而激烈的場景惟妙惟肖地展現出來。這種敘事性的畫作在傳統繪畫中其實並不常見，但這幅作品無論是從宏大敘事的構圖還是在緊張氣氛的渲染上都有著獨到之處，其震撼性的描繪給人一種強烈的印象。而在具體細節的描繪上，採用鐵線描的手法將各種神怪的表情和衣飾刻畫的生動而豐富，同時施以極富視覺衝擊力的色彩，將天兵神將那種雷厲風行的做派詮釋的活靈活現，而對妖魔鬼怪的描繪更是充滿著想象力，有些以原形現身有些幻化成女子的形象，面對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天兵神將的追拿只得以螳臂當車的姿態在做著無奈的反抗，那種驚恐萬狀風聲鶴唳的場景一片愁雲慘霧，這種帶有強烈裝飾性和變形性的畫面語言，通過綿密的線條和豐富的色彩構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將這種通俗性的題材以更直接簡單的形象展現出來，很好地契合了這一題材的主題，從而在藝術表現力上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而早期的搜山圖中，一幅託名唐代吳道子的道教題材的作品

《道子墨寶》圖冊中也有描繪二郎神搜山場景的冊頁，這組作品大約成稿於宋，純以白描繪就，在行雲流水的線條背後，將搜山的場景描繪的更具有一種正氣凜然的氣質。

直至明清時期，隨著文化由精英化向世俗化的演進，與生俱來帶有民間通俗文化色彩的搜山圖成了大眾喜聞樂見一種常見題材，其主旨中蘊含的誅魅除魔還普天之下一個朗朗乾坤的美好寓意，契合了群眾的心理需求，故這期間民間畫師創作的搜山圖迎來了一個高峰期。

比如收藏在美國波斯頓美術館的明代佚名畫家的《搜山圖》，從整體風格上看與蘇漢臣款的《搜山圖》一脈相承，畫面中二郎神的高大威猛的形象充滿著凌然不可侵犯的正義感，這樣一個主體人物的使整個作品的構圖更完整主題更鮮明，一定程度上消弭了蘇漢臣款《搜山圖》給人帶來的正反角色的錯位感，從而在故事主題的表達上更具有深度和力度，也更符合普通大眾的認知心理和審美習慣。而明清時期還有民間畫家陸治、鄭重等人所作的各類搜山圖，這些作品幾乎都是以長卷的形式，在整體風格上幾乎都延續了此前這類作品的畫面構成，帶有典型的民間風俗畫以及宗教變相圖這類作品的特徵，以飽滿的構圖和變異的形象賦予了這些作品帶有某種神秘主義的特點，也正好與根植於民間文化土壤中的淳樸的價值屬性有著天然的一致性，從而使這類題材煥發出旺盛的蓬勃生機和活力。特別是鄭重創作的《搜山圖》更具典型性，鄭重的佛道人物畫頗有名氣，被丁雲鵬譽為趙伯駒後身，這幅《搜山圖》設色絢麗通俗，很顯然借鑑了民間繪畫以及佛道繪畫中的美學因子，整體風格通俗中又帶有某種神性的威嚴氣質，與畫面主題配合的天衣無縫，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和思想震撼。搜山圖這一題材在明清之後漸漸趨向沒落，但在民間繪畫中仍然時有這類作品出現，比如錢化佛就曾經創作過《搜山圖》等。

有句詩這樣寫道：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掃乾乾淨淨，歸還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此中的美好，從未更改。大同小異的搜山圖，在看上去令人眼花繚亂的畫面下，隱藏其中的紮根於民間的深切的質樸願望，那就是以雷霆手段掃除一切魑魅魍魎，盪滌一切妖魅鬼怪，最終還塵世一片純良和美、潔淨清爽的人間樂土：乾坤朗朗，日月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