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記老武鄉之三味

《封神演義》、《西遊記》中都提三昧真火。登泰山者,多想看日出海上;去青海湖者,多想看眾鳥翔集;去洞庭者,從觀瞻岳陽樓。凡去一處,大多想食髓而知味。三昧真火和凡火的區別大概如此。武鄉,沒有三昧,卻有三味。其一,酸菜疙瘩,其二,抿疙抖,其三,胡蘿蔔撈飯。不吃此三味者,說去過武鄉,懂了武鄉,怕是假的!

先說第一味酸菜疙瘩。

酸菜,並不是東北酸菜,也不是四川泡菜。武鄉人的酸菜水稱之為漿水,是玉米麵疙瘩湯倒在甕中漚制的。這一甕漿水,放入曬乾的包頭白菜絲,三四天後才可食用。大火,少許油鹽,蔥白,蒜瓣、花椒、挑入一筷子酸菜炒,就是武鄉人的下飯菜。一甕酸菜漿水,是老武鄉人過冬必備佳餚,百吃開胃,食之不厭。疙瘩,是玉米麵,開水一燙,握成指頭長,拍扁了煮熟吃。一口酸菜一口疙瘩。酸菜有其酸香,疙瘩有其甜澀。兒時如嚼蠟,對疙瘩十分憎恨,長大之後卻又喜歡上了疙瘩。回想起來在高中時大家都想革了疙瘩的命。高中的疙瘩又長又大,橫在碗口上顫悠,一個一毛錢,難以下嚥。因為這巨大又抗飢餓的疙瘩,我們十人有九人有了口腔潰瘍。焉知現在,一別高中近十六七年,這一碗酸菜疙瘩卻有著無比的好味道。

其二就是武鄉的抿疙抖。抿疙抖本來是百姓救急食物——從地裡忙完回到家的百姓沒有時間,也基本沒有了力氣,燒一鍋開水,舀一勺白麵,和起麵糊來,在開水鍋上架上抿床,胡亂抿了,就是抿疙抖。至於炒菜,通常是醃製西紅柿隨意一炒,加上蔥絲辣椒,香菜。這隨手而制的面,算是比表面積最小的麵食。比之青海的羊肉面片湯,一肉一素,有異曲同工之妙,均可面身沾滿湯料,越吃越香。十數年前肉臊子的抿疙抖1塊2毛一碗,便宜至極。當吃公家飯的人工資上漲之後,一碗抿疙抖發了瘋地漲到了三塊半,現在,這一碗抿疙抖怕沒有五塊到七塊了!隨著物價普漲,武鄉的農家飯身價飛漲,但是有誰人能品嚐到正宗的農家飯呢?

其三是與新疆抓飯有的一拼的撈飯。武鄉撈飯是不放肉的。新小米下來之時,黃澄澄的米下入開水鍋滾至開花。另外一邊的炒鍋內將收回來的胡蘿蔔絲在蔥油鍋中爆炒,將小米撈入,邊炒邊撈,邊撈邊抄,一鍋米湯和撈飯同時做好。新米湯熬出的米絨油漉漉的,炒撈飯紅黃相間,香噴噴的。炒撈飯非新米不可,非沁州黃、汾州香不可,胡蘿蔔非新鮮不可,否則不叫撈飯,至多稱之為炒小米飯。這種撈飯,只有在日落西山,百家燈火之時才會盛上。喝米湯,吃撈飯,是老武鄉人享受的最新鮮的自然饋贈。

高中老師提問:“你喜歡什麼地方?城市還是農村?”

我內心的答案是農村。從小到大,生活在村子裡。城市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在同學們的聲音之下,我違心地回答了答案:“城市”!

昨天,我回到了村子裡。那片天,依然蔚藍如洗,白雲如羽。那片地,在陽光之下依然澄黃如金,背陰的南山松風如濤。村子十分靜穆,大紅公雞自在地無聲踱步,原本有潺潺水聲的小溪已然冰封,村子除了風吹過樹梢的絲絲聲外,連雞鳴狗叫幾不得聞。但是陽光燦爛之下,安安靜靜的往來,還是兒時家園的模樣。飯,還是一如兒時的記憶,武鄉三味早中晚挨起來吃,覺得自己沒有忘記這片天地,覺得自己永遠是黃土坡的一份子,頑固不化的小礫礓疙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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