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4 南寧鴻基:誰念歪了國企改制的“經”?

南寧鴻基:誰念歪了國企改制的“經”?

在南寧鴻基伊嶺生產廠區大門口,何棟指著“華潤裝配式建築生產基地”的牌子介紹說,“4·19”股東大會之後,南寧鴻基與華潤合作,曾一度重現生機。但因為企業工商登記手續一直不能變更,陶伯強又拒絕交出公章,南寧鴻基的正常經營受到嚴重影響。(本版攝影:李新民)

“救救職工!救救企業!”這是一封來自南寧鴻基水泥製品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南寧鴻基”)308名職工按著血紅手印的實名舉報信發出的呼喊。

《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日赴南寧調查獲悉,南寧鴻基的前身是1964年成立的國有企業——南寧水泥製品總廠,2000年按職工全員持股方式實施改制後,以董事長為首的大股東大肆侵佔職工利益卻無人監管,300餘名職工小股東依法維權卻難獲支持。這家曾是廣西規模最大、效益最好的水泥製品企業,如今陷入黨工組織癱瘓、職工生活艱難、企業瀕臨倒閉的困境。

職工股東生活艱難

黨工組織陷入癱瘓

5月的南寧,無憂花開得正豔,而生活在南寧市大學東路29號生活區裡的南寧鴻基職工們卻憂心忡忡。據瞭解,企業改制後,這些職工都是持有公司股份的股東。可如今他們的生活卻過得異常艱難。

“我們日子過得太苦了!”在生活區大門口,44歲的女工李小萍說,自己帶著一個上小學的女兒一起生活,母女二人住在小區一間22平方米的集體宿舍裡,她每月工資僅1400元,扣除房租水電,連生活費都不夠,社保、醫保等根本沒錢繳。記者注意到,這位單親媽媽說話間眼睛裡浸滿淚水。

53歲的湯志光一家三口住在35平方米的房改房裡。夫婦二人工資加在一起才每月3000元左右,還要供養一個剛剛職高畢業尚未找到工作的女兒。湯志光撩起衣服,指著腰部的一塊傷疤告訴記者,自己十多年前在企業幹活時受了傷,現在這裡面還有鋼板,經常疼得厲害,卻不敢去醫院。“醫保都斷繳了,哪還能看得起病呀。”湯志光嘆息說。

像湯志光一樣,秦家廣、周孟卓等人都是南寧鴻基的老員工,他們的生活過得同樣艱難。其中,秦家廣一家四口擠在33平方米的房子裡,他指著一張疊加床介紹說:“平時兩個孩子睡上下鋪,現在大兒子結婚了,家裡住不下,只能出去租房。”從老秦家出來,樓梯一角的雜物間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記者看到一隻老鼠正在尋找食物……

職工生活如此艱難,企業工會知情嗎?對此,南寧鴻基機關黨支部書記、辦公室主任鄭明友的回答令記者吃驚:“別說工會了,連黨組織都癱瘓了。”

在南寧鴻基伊嶺生產廠區,原黨辦主任梁萍接受了記者採訪。她說,改制前公司有黨員138名,如今只有58名。從2012年開始,企業就沒有發展過新黨員,民主生活會基本沒開過。2013年7月公司黨委換屆,黨委書記、董事長陶伯強指定了9名候選人,其中5人已辦理退休手續,這屆黨委被黨員戲稱為“退休黨員俱樂部”。特別是在紀委委員選舉中,候選人黃明森票數沒有過半,但陶伯強依然宣佈黃明森當選並上報南寧經濟技術開發區黨工委,多名黨員就此向經開區黨工委舉報才得以糾正。

以陶伯強為書記的新一屆黨委的做法,引發黨員們的強烈不滿,許多黨員連黨費都不交了。記者在南寧鴻基黨辦查尋發現,有7名黨員自2015年1月起便不再交納黨費;包括企業黨委書記、副書記、紀檢書記在內的16名黨員從2016年1月開始不再有交納黨費的記錄。

“企業工會的生活更不正常。”鄭明友告訴記者,南寧鴻基工會最後一次換屆時間是2011年10月15日,2015年10月任期屆滿至今沒有改選。工會主席已兩年多不在公司上班,新進職工申請入會無法進行,去年在職職工參保的廣西職工醫療互助保障到期後也因無工會組織牽頭辦理手續而失效。

鄭明友說:“對於企業的現狀,特別是黨組織癱瘓的情況,我們曾多次向上反映。作為機關黨支部書記,我曾將一份有近30名黨員簽字的材料遞交給經開區黨工委黨群工作局,但至今沒有結果。”

企業監管缺位

大股東專權小股東受害

南寧鴻基為何落得如今這般境地?公司總經理何棟認為,主要原因是“監管缺位”。他說,改制後的南寧鴻基成為無上級主管企業,以董事長陶伯強為首的大股東獨攬大權,恣意妄為,職工小股東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害。

談及陶伯強的專權,南寧鴻基職工黃晚晴向記者講述了這樣一件事:2010年,陶伯強指使公司出資156萬元購進一輛德國S350奔馳車供自己使用,並讓自己的專職司機享受公司中層副職待遇。這輛車的維修費、使用費和司機工資開支每年超過20萬元。黃晚晴曾就此向陶伯強做出善意提醒,陶伯強卻霸氣地說:“今天在鴻基,我就是大王。”

“一把手的專橫給企業投資決策和經營管理帶來巨大損失。”南寧鴻基副總經理劉務鍬說,公司分別於2003年和2008年實施大學路生產區、河南分廠生產區搬遷改造,兩次搬遷共計獲得政府支持資金2.9億元。陶伯強利用這些資金盲目上馬了商品混凝土項目、管樁項目、PE管項目、PC棒項目等。2013年1月,管樁項目被承包給廣東一個姓雷的老闆經營。因雷某屢次違約,南寧鴻基股東多次提議並通過股東會決議方式要求終止承包,陶伯強卻拒絕執行,公司由此損失1600多萬元。

最讓職工不能忍受的是陶伯強在鴻基工業園項目建設中的腐敗行為。按照市政府批覆,南寧鴻基位於南寧市長凱路23號的廠區要建設工業標準廠房即鴻基工業園。對此,董事會提出由公司自籌資金分期自行建設的方案並由公司股東大會審議通過。但陶伯強卻擅自決定該項目與廣西國彬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國彬公司”)合作開發,2012年2月15日與國彬公司簽定《聯合開發合同》和《租賃經營合同》。

“國彬公司實際上是一家由陶伯強幕後主導、專為侵佔南寧鴻基職工股東利益而成立的私企。”何棟告訴記者,國彬公司是在鴻基工業園項目獲批後於2011年11月18日成立,現註冊地就在工業園;其建設工業園缺少啟動資金,陶伯強操縱南寧鴻基借給1000萬元;根據政策,南寧鴻基作為工業園投資主體獲得市政府財政補助款2756萬元,陶伯強又不顧股東和員工的反對,將國彬公司確定為“共同投資主體”,把南寧鴻基財政補助款的70%輸送給國彬公司。

在鴻基工業園,記者見到國彬公司董事長徐國。他說,國彬公司和南寧鴻基是合作關係,按照合同,國彬公司投資建設工業園,並每年向南寧鴻基交付500萬元的租賃費,擁有20年的租賃經營權。現在南寧鴻基內部股東鬧矛盾,卻把火燒到國彬公司,常常有南寧鴻基職工來工業園鬧事……談及原因,徐國建議記者找陶伯強了解情況。

記者隨即聯繫陶伯強。在先後撥打10多個電話無人接聽、又連發多個短信未獲回覆之後,記者來到位於南寧市南湖公園旁邊的嘉和南湖之都小區陶伯強的家。但陶家大門緊閉,門口圍攏著數十名南寧鴻基的上訪職工。一位叫羅傑的職工告訴記者,他們曾就企業欠繳職工社保、醫保問題找市社保局等多個部門反映情況,但卻始終沒人管,最後只好來圍堵董事長家。他說:“瞧,陶伯強就生活在這樣高檔小區的豪宅裡,卻對我們困難職工生活不聞不問,我們幾乎天天過來堵,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小股東依法維權難

改制企業陷困境

據何棟介紹,對於陶伯強的專權和腐敗,南寧鴻基的職工小股東從2014年就開始向經開區及南寧市政府反映情況,卻一直未能得到重視。此間,陶伯強加快了侵佔職工權益的步伐。2015年,他找來廣西晟景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晟景公司”),要以超低價收購南寧鴻基資產。職工查詢發現,這家晟景公司,註冊在陶伯強家附近一家旅館六樓的客房裡,成立三年未有一筆交易和稅金。而同期,國有大型企業華潤水泥公司曾提出以更加合理、優厚的條件收購南寧鴻基,卻遭到陶伯強的拒絕。

南寧鴻基的職工小股東開始依法維權。他們按照公司法及公司章程,於2016年4月19日召開股東大會。一張“4·19”股東大會的光盤重現了當時的情景:近80%的股東(代表約60%股權)參會,大家投票選出新一屆董事會和監事會,何棟成為新任董事長。然而,當他們到南寧市工商局經開區分局辦理企業法人代表變更手續時,卻遭遇了紅燈。

工商部門因何拒絕為南寧鴻基辦理法人代表變更?記者來到南寧市工商局經開區分局瞭解情況。分局註冊登記股股長陳嘉說,南寧鴻基當年改制時,設計了身份置換股和身份出資配股、普通出資認購股、經營層崗位股及崗位配股等,也就是說實際上所有職工都有股份。但他們卻沒有登記為“股份有限公司”,而是登記為“有限責任公司”。按公司法規定,有限責任公司的註冊股東為50人以下,南寧鴻基當時只註冊了13個股東,其中6個自然人股東、7個持股小組代表股東。這就是說多數職工小股東登記在持股小組代表名下,雖然他們都持有出資證明,但卻無法通過登記檔案確認。

這是否意味著當初國企改制在制度設計上存在問題?曾任南寧市企業改革整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的梁峰林予以否認,他說,當年南寧鴻基改制是嚴格按照國家政策推進的,至於如今職工權益受到損害,應該屬於企業內部糾紛。那麼,80%股東代表約60%股權召開的“4·19”股東大會能否獲得官方認可呢?南寧市工商局經開區分局局長毛國興稱:“這個事很複雜,經開區管委會為此開過很多次協調會。管委會領導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處理。”

據瞭解,在“4·19”股東大會之後,南寧鴻基曾一度重現生機,他們與華潤水泥公司合作,在伊嶺生產廠區掛上“華潤裝配式建築生產基地”的牌子。“然而,因為企業工商登記手續一直不能變更,陶伯強又拒絕交出公章,南寧鴻基的正常經營受到嚴重影響。”何棟說,特別是陶伯強主導的原管樁項目承包商雷某因拖欠供應商材料款遭多起訴訟,南寧鴻基所有銀行賬號被法院凍結,凍結資金2103萬元,致使企業無法正常經營、瀕臨倒閉,數百名職工社保、醫保欠繳,生活艱難,大家開始聯名舉報和集體上訪。

“國企改制,堅持黨的領導是關鍵,推動公司化治理是核心,保證群眾利益是根本。”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副會長、國企問題研究專家李錦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而南寧鴻基黨組織癱瘓、企業瀕臨倒閉、職工利益受損,這無疑是改制的失敗。對於這樣的改制企業如何監管?大股東侵吞職工利益的行為誰來查處?職工依法維權為何艱難?這些都應該是有關部門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南宁鸿基:谁念歪了国企改制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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