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0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一章

那是一個風暖花香流鶯婉轉的春日,百小錦蹲在屋子裡,愁眉苦臉地數著最後一點微薄積蓄。

院子裡突然傳來響動,她估摸著是那隻死猴子又拖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原本憂慮的心底瞬間燒起了一把怒火。

百小錦女承父業,是街頭賣藝的耍猴人,說起老爹留給她的猴兒咿咿,她就頭疼不已,平日喜歡亂拖東西回家也就罷了,昨晚更是吃錯藥了一般,突然兩眼發紅變得力大無窮,還瘋癲一般抽搐不止。這副模樣,自然無法如常出去賣藝,只能暫作休養,於是,沒有任何收入的百小錦越發窮了。

她怒氣衝衝出屋,剛要開罵,忽又愣住——此番咿咿拖回來的,居然是個人,衣衫之上血跡斑斑,亂髮遮住臉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息。

披著棕色長毛的猴兒看見百小錦,興奮得手舞足蹈呲牙咧嘴。百小錦回過神,小心翼翼將手指擱在那人鼻下,待感受到微弱氣息,方才鬆了一口氣。

在話本故事裡,這種情形下,姑娘救下的通常都是翩翩佳公子,公子醒後對心地善良的姑娘一見鍾情,兩人互許終身,成就一段良緣佳話。

然而,事實卻是,在撥開那人臉上的亂髮後,百小錦差點沒被那張臉嚇得驚呼出聲——實在是太醜了!這人簡直醜出了一定境界,額上一大塊青斑不說,臉上還星羅密佈著許多暗點。

百小錦甚為沮喪,收起滿腔旖旎心思,一臉嫌棄地將他拖進了屋。

那男子的生命力還算頑強,黃昏時分就醒了過來,他扶著額頭,目光停在面前兇巴巴的小姑娘身上,略有些疑惑。

百小錦冷著臉將藥碗遞給他:“喝藥!”

濃濃的味道直撲入鼻間,男子立馬皺了眉:“這是哪個庸醫給你開的藥?亂七八糟,沒病都能喝出病來!”

百小錦微驚,敢情這人還懂醫藥?她這碗藥並非大夫所開,而是拿咿咿平日從山間扒拉回來的草藥湊合熬的,她都窮得快揭不開鍋蓋了,哪有閒錢請什麼大夫?

不過,這其中內情絕不能讓他知曉,百小錦瞪大眼,故作驚訝:“什麼?!我花了那麼多銀子,居然被騙了?那可是我最後的積蓄啊!”將藥碗往床頭凳子上一擱,重重哀嘆,“這位公子,不是我見死不救,而是銀子都被那庸醫騙走了,為了不耽誤公子治療,我勸公子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妥當。當然,公子如果想報恩,來日回到家中,記得把藥錢送還便可。”

風易愣了愣,面上漸漸浮開玩味之色,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倒是頭一回見到這樣有趣的小姑娘,細胳膊細腿彷彿風吹欲倒,動作起來卻沒有半點忸怩柔弱之氣,明明嘴裡說著瞎話,卻滿臉的無辜神色,一雙烏黑眸子清光熠熠。

他起了捉弄心思,以肘支榻,勾唇一笑:“姑娘難道沒聽過一句話,請神容易送神難?”

風易本以為,對上自己這句話這一笑,面前小姑娘會先臉紅而後再羞惱,誰知,百小錦卻突然掩面轉頭,一副不忍看的模樣:“公子,你還是不要笑了,我……我比較膽小。”

“……”

風易僵住,驀地回想起什麼事情,強撐著下榻摸過鏡子,對鏡一照,沒能承受住,又昏了過去。

百小錦瞠目結舌:居然還有人被自己給醜暈了!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二章

夜半時分,風易再度醒來,看見裹著舊被子蜷縮在床邊的百小錦,有些意外——這小丫頭,還真是嘴硬心軟,口上說要趕人走,轉過頭又這樣用心守著。他彎身坐起,恰好百小錦也睜開了眼,睡意未消,神色懵懂。

風易本想衝她笑笑,可一想起自己那副尊容,登時沒了賣弄風騷的興致,以袖遮臉:“不用大叫,你沒見鬼。”

“……”

一個黑影突然衝進屋,朝著榻上就撲了過來,期間還伴隨著急促的尖叫聲。

“咿咿!”百小錦慌忙喝止,奈何自家猴子跟瘋了一樣,愣是不依不饒地衝著風易一陣狂抓。

風易避到一旁,盯著那隻猴子,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看它的樣子,像是病了,你按好它,我略通醫術,可以幫它看看。”

百小錦聞言,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位獸醫。”

風易一個趔趄。

頓了頓,百小錦又兀自補充:“我就說,你長成這樣,誰會有勇氣找你看病。”

風易:“……”

就這樣,風易頂著張人神共憤的臉留了下來,替猴兒咿咿治病順道養傷。百小錦手頭拮据,他就指點她去山上採藥,還將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玉佩拱手奉上,為此百小錦感動不已,深切領悟到了“心靈美才是真正美”的道理。

數日後,咿咿基本恢復正常,百小錦迫不及待,拿著銅鑼拽著咿咿就入了城。

銅鑼響過一圈,猴兒上躥下跳,少女身輕如燕,逗得笑聲一片掌聲四起。

風易戴著帷帽,立在一旁觀看,這日,百小錦穿的是鵝黃衫子,下身淺碧掐花褲,肩頭細長髮辮隨人擺動,像十指撥在琴絃上。隔了輕紗,眼前身影有些模糊,風易靜靜望著,漸漸生出一種別樣感覺,心緒迷離恍惚,彷彿看見春光爛漫花在枝頭恣意綻放,鮮活靈動。

“想不到,你這獸醫,還挺能幹。”

夕陽西下,百小錦揣著收穫的銀錢往回走,樂呵得嘴都快笑裂了,活脫脫一副財迷模樣。

風易則勾了勾唇,無奈自嘲,倘若讓人知道,他堂堂神醫世家的公子,改作了獸醫,只怕江湖中的口水都能掀起三丈風浪。

正想著,頭上帷帽被摘掉,清風殘陽拂面,他對上百小錦帶笑的眸子:“現在沒有其他人,你不用再悶在裡頭了,反正我又不嫌棄你。”

風易一怔,有些感動,百小錦隨即又拍拍他的肩表示寬慰:“其實,你這麼能幹,醜一點也沒關係啊!”

“……”

心頭那點感動消失無蹤,風易忽然惡作劇般握住她纖細手腕,故意湊近道:“既然這樣,不如你將就一下,嫁給我?”

四目相對,錢袋落地,百小錦整個呆住。陌生的男子氣息近在咫尺,雖則那張臉著實慘不忍睹,但這一刻她還是心如擂鼓,慌亂中隨手一指,指向歪頭看戲咧嘴而笑的咿咿:“我……我答應過我爹,要嫁給它!”

百小錦急步往前,留下風易於殘陽中獨自凌亂——咿咿是隻母猴子啊!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三章

當晚,百小錦夢到自己穿上大紅嫁衣,與風易成親。

那張臉湊過來時,百小錦驀然驚醒,回想起夢中情形,心情簡直難以言表。

恰巧,屋外傳來奇怪響動。

百小錦著衣出屋,清冷月光下,風易頓足轉身。因是夜間,百小錦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隱約瞥見他藏入袖中的一抹寒光。

“深更半夜,你不睡覺,在這裡幹什麼?”百小錦狐疑皺眉。

“哦,”風易遲疑了一下,“我起來如廁,看見咿咿突然跑出了院子,想去追回來。”

百小錦立馬臉色大變:“無緣無故,它怎麼會跑出去?是不是你又嚇它了?!”

風易無奈扶額:“明天我去弄張面具戴上。”

兩人循著些許蹤跡,進了旁邊的山林,山中雜草灌木叢生,路並不好走,臨近晌午時分,才在一塊爬滿藤蔓的大石上找到了咿咿。

咿咿看見他們,表情極為驚恐,長臂不停地在空中亂抓,身子也不由自主往後縮。

“咿咿!”

百小錦提著裙裾欲上前,被風易突然拽入懷中緊緊護住。

山林裡殺氣驟生,一個嬌俏帶笑的女聲突兀響起:“易哥哥,你這次藏得可真好,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

咿咿受到驚嚇,已然跳下大石,往遠處奔去,風易二話沒說,直接拽著百小錦跟上。

“易哥哥……”女子很是執著,鍥而不捨地邊追邊叫。

百小錦見風易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噗嗤笑道:“你不會是負心薄倖,逃婚出來的吧?”

話剛落音,咿咿翻下一個陡坡,百小錦沒能剎住,一腳踩空直接往下滑落,胳膊還在風易手裡,風易一時不防,也掉了下去。

草屑碎土紛紛灑落,風易始終緊緊護著百小錦,最後還當了人肉墊子。聽見頭頂那聲悶哼,百小錦心下一慌,再沒了取笑的心思,趕忙爬起來扶住他:“你怎麼樣?”

風易皺眉搖頭,傷口重新裂開,衣衫上沁出淡淡血色。

百小錦微怔,眼角也有些發澀,自從爹爹過世,她淪落江湖賣藝,受盡委屈白眼,哪裡有人這樣護過自己?

風易難得見到她紅眼,不由一愣,抬手揉揉她的頭,笑道:“剛剛不是還牙尖嘴利笑話我,這就感動得要哭了?”

溫暖的手撫在發頂,似乎有些過於親暱,百小錦忍不住紅了臉,素日的爽利灑脫淡去,透出幾分小女兒姿態。

風易望著她,心念一動,調笑道:“若真覺得感動,不如下山之後以身相許?反正我長得這麼醜,也沒姑娘願意嫁給我。”

百小錦面色愈紅,躲閃著轉開話題:“你原本應該不醜吧?還有,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被個姑娘追成這樣?”他的衣著以及那塊玉佩,都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只是他不願說,她也就沒敢多問,怕惹禍上身。

風易頭痛地揉了揉眉心,沒有再隱瞞:“我變成這樣,是因為中了毒。下毒的,是剛剛林子裡那位姑娘,風雨閣閣主凌天恨的義女,凌如雪……”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四章

風易出身神醫風家,風雨閣則是江湖中有名的暗殺組織,一次偶然,風易不小心招惹了凌如雪,凌如雪對他求而不得,於是由愛生恨不斷派風雨閣中人追殺他。風易只當她是千金大小姐任性胡鬧,故而始終獨自應對,沒有將風家牽扯進來。如此折騰了大半年,風易煩不勝煩,凌如雪也漸漸沒了耐性,她知道風易一向自恃醫術高明,提出要和風易來一場賭約——她讓風易服下一種風雨閣秘製的毒藥,十五日後毒性會蔓延全身,雖不致命,但卻將終生醜陋不堪,倘若風易能在十五天內配出解藥,從今往後,凌如雪絕不再糾纏於他。

風易毫不猶豫便應下了這個看似公平的賭約,孰料凌如雪卻故意耍陰招,千方百計阻止他配製解藥,甚至不惜重傷他,所以才有了咿咿拖人回家那一幕。

百小錦聽完事情原委,眼中異樣一閃而過,手指不自覺蜷緊,她瞅了瞅風易那張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以前長得是有多禍水,竟然讓一個姑娘著迷成這樣?”

風易額上青筋跳了跳,果然適才那點溫柔嬌羞,都只是錯覺,強行背起她,從另一邊繞路下山。

百小錦伏在他脖頸旁,心口漏了幾拍,突然發覺,其實那張臉也沒有那麼難看。

她猶疑著摸出一塊玉佩,攤在他面前:“這是你的玉佩,還給你。”

風易一愣:“你那麼視財如命,居然沒把它當掉?”

百小錦立馬黑了臉,一把收回玉佩,“我腦子進水了,明天就去把它當掉。”

山林幽靜,百小錦睏倦不已,伏在風易溫厚肩背上漸漸睡去,迷迷糊糊中莫名其妙嘀咕一句:“你如果治好了臉,肯定會嫌棄我吧?”

風易偏頭,看著她乾淨清秀的眉眼,聽著她平穩的氣息,突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感覺,唇角不自覺勾出一抹淺淺笑意。

回到小院,風易擔心凌如雪遲早會找上門,於是讓百小錦先去收拾東西,暫時離開避一避。

“我收拾東西,那你呢?”百小錦見他沒有入屋的意思,皺眉問道。

風易往石榴樹上一靠,指了指咿咿:“我幫你看著咿咿,省得它又到處亂跑。”

“就知道偷懶!”百小錦憤憤白他一眼,轉身之後神情微變,像是洞察了什麼。

咿咿想跟上去,卻突然沒了力氣,搖搖擺擺邁出兩步,軟倒在地。

風易修長如玉的手從寬大衣袖中伸出來,握著一柄匕首,指尖還殘留著些許白色粉末。

他看了一眼半掩的屋門,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抱起咿咿,朝廚房走去。

百小錦一進屋,就看見了光線暗淡處身著紫色勁裝面容俏麗的年輕女子,她手執長鞭,衝著百小錦緩緩勾出一抹笑:“原來救他的人,是你。”

百小錦眸光驟縮,面上閃過一絲驚恐。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五章

碗擱好,匕首抽出,風易正要對咿咿下手,百小錦突然喘息著闖進來。風易一驚,停了手中動作:“小錦?”

“你真的要殺了咿咿?”百小錦目中泛起水意。

風易下意識想辯解:“不是,我——”

百小錦打斷他:“其實,你早已經配出解藥了吧?”

風易滯了滯,百小錦看了咿咿一眼,定定與他對視:“如果我猜得沒錯,應當是咿咿不小心吞了你配出的解藥,所以它才會得怪病,你才會突然答應留下來。你一直想殺掉咿咿,取它的血解毒,昨天晚上終於找到機會下手,可惜卻讓它給逃了,對不對?”

風易揉著眉心緩緩起身,一時竟不知該從哪裡解釋起。

“我知道你想恢復容貌,可咿咿與我相依為命,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它。”百小錦頓了頓,神色中透出一絲哀求,“這毒並不致命,如果你真無法恢復容貌,我……我可以陪你一輩子!”

這般視死如歸的承諾,風易忍不住撲哧一笑:“陪我一輩子,是要嫁我麼?即便,我成了這副模樣?”

百小錦咬了咬唇,猛地上前抱住了他:“容貌只是表象,我早說過,不會嫌棄你。”

淡淡的女子香逸入鼻間,風易怔了下,彎唇笑道:“你是唯一一個在我變醜之後,還敢投懷送抱的姑娘。”他扶住她的肩,低下頭,“如果我說,不會傷咿咿性命,只取半碗血呢?你也不肯嗎?”

百小錦一愣,抬眼:“真的假的?你怎麼不早說?”

風易滿臉無辜:“之前不說,是因為解藥還未完全融入咿咿血中,取來無益。後來麼,看你那麼寶貝它,怕你心疼捨不得。”其實,若非配製解藥需要一種極罕見的藥材,他倒寧願重新再配,省得讓她為難。

正說著,屋外落下數道黑影,凌如雪的聲音再度響起:“易哥哥,你怎麼一直躲著我?莫不是變得太醜,怕嚇著我?”

“時間不多,小錦,你快取血,我去應付她。”風易將匕首交給百小錦,飛快出屋。

他走得太快,以至於沒有看見,百小錦眼中隱藏的糾結與傷痛。

“我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你也該死心了吧?”出屋後,風易故意將那張醜絕人寰的臉暴露在日光下。

許是沒想到他當真醜成這樣,凌如雪驚了一驚,偏過頭不忍去看,咬唇道:“易哥哥,你別怪我,是你屢次三番辜負我的心意,我才出此下策,只要你肯向我認錯,我立刻就把解藥給你。”

風易冷諷一笑:“不必了,解藥我自己會配,不勞你操心。”

“你!”凌如雪生氣道,“只剩一天時間了,你如果再不解毒,就等著當一輩子醜八怪吧!”說著,忽又看向他身後,眸中怒氣愈深,“看見我就避如蛇蠍,對著那野丫頭就有說有笑,信不信我砍了她的手腳,讓她屍骨無存?”

風易眸光驟冷,散出幾分前所未有的逼人氣勢:“你動她一個指頭試試?!”

屋內,百小錦聽到這句話,心頭一震,手抖了抖,血灑在地上,殷紅一片。這個人,屢次三番這樣相護,應當是存了情意吧?只可惜……

凌如雪氣得眼都快紅了,半晌,咬牙道:“好,易哥哥,我不逼你了,還有一天,我等你改變主意。”

言罷,收起長鞭,帶著人離開。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六章

大概是藥效發揮得慢,服下解藥後,風易並沒有立即恢復容貌,百小錦卻異常歡喜,決定要好生慶祝一番,下廚弄了一桌菜餚,還破天荒買了一罈上好的美酒回來。

風易頗為意外,打趣道:“怎麼突然這麼捨得?”

百小錦將酒杯重重擱在他面前,瞪眼道:“本姑娘可沒你想的那麼視財如命!”

清亮眸子一鼓,像是有水滴在心上,驚起漣漪,風易唇角微翹,揶揄道:“那你為何還天天抱著個錢袋,數了一遍又一遍?”

斟酒的手一顫,酒液灑出一些,百小錦垂了眼,沉默須臾,低聲道:“你懂什麼?我攢錢自有我的用處。”

風易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你有什麼難處,要多少銀子,不妨跟我說說,我行醫多年,尚有些積蓄。”

百小錦橫他一眼,驀地仰頭飲盡一杯酒,面露不屑:“誰稀罕你的銀子?吃完這頓飯,你就趕緊離開吧,別想繼續在這裡白吃白住。”

風易一愣:合著這是逐客酒?他沒來由有些煩躁,解毒的欣喜也淡去幾分,脫口便道:“你不是說要一輩子陪著我?”

百小錦不防他突然提起這個,耳根微熱:“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能恢復容貌!”

風易胸中堵了一口氣,越發的不舒服,嘲諷道:“別家姑娘都盼著嫁個好看的人,你倒好,還非醜不嫁了!”

百小錦眼底掠過黯然之色,她沒再多問,繼續斟酒,一杯接一杯,頗有借酒澆愁的架勢。

夜色漸深,兩人都有了醉意,尤其百小錦,竟歪倒在風易懷裡,久久不起。

風易抱著她,無奈一嘆:“這麼急著趕我走,就不想見見我恢復容貌的樣子?”

百小錦瞅著他,醉眼迷離,雙頰酡紅一片:“你現在這麼醜,我都忍不住動了心,要是變好看了,那還了得?你早晚都是要走的,我可不想更難過……”

聽見這句,風易胸中那口氣總算散了,低頭湊到她耳邊,笑道:“笨丫頭……我帶你一起走,可好?”

百小錦閉眼不答,眼角沁出水澤,有淚滑落……

風易一向自認酒量還不錯,可沒想到,這一醉,竟然醉到了次日晌午。醒來時,百小錦已不見蹤影,守在屋內的,是凌如雪。

風易看見她臉上得意的笑容,心底一寒:“小錦呢?”

“你果然看上了那個野丫頭!”凌如雪還是不怎麼敢直視他那張醜臉,稍稍側頭,揮鞭掀倒旁邊桌案,“她如今在風雨閣,義父說,要你隻身一人前去,你敢嗎?”

風易冷冷瞥她一眼,找了一張面具戴上,毫不猶豫出了屋。

第七章

風雨閣中,透亮春光下,百小錦正低眉順眼跪在閣主凌天恨面前,如同一具木偶,失了往日的鮮活靈動。

“小錦!”風易欲上前,卻被黑衣殺手們攔住,生生頓了足。

百小錦聽到他的聲音,身形一顫,雙手緊握成拳,卻沒有回頭。

一身繡金黑袍的凌天恨勾唇笑得深沉:“想不到他真肯為你闖到這裡,這樣吧,你若能當著我的面刺他一劍,我便將你爹的屍骨還給你,並放你自由。”

百小錦緩緩抬頭,眸中死灰一片,風易則呆住,隱隱猜到些什麼,心底寒意滋生。

身後凌如雪笑著開口:“易哥哥,你沒想到吧?這野丫頭是風雨閣殺手的女兒,她一直在騙你……”

帶笑的聲音,殘酷刺耳,百小錦心痛如絞,不敢去看風易的反應。

凌如雪說得沒錯,她爹是風雨閣的殺手,都說殺手不能動情,可她爹偏偏犯了這條禁忌,甚至冒險假死逃離風雨閣,偽裝成街頭賣藝人陪伴妻女,可惜時運不濟,最終還是被風雨閣找到了。為了能帶著女兒隱退江湖,他接下了最後一樁任務|——一樁無人敢接的兇險任務,結果,傷重而亡。千辛萬苦培養出的殺手,自然要利用徹底,於是風雨閣收下他的屍骨,以此威脅百小錦,要麼用千金來贖,要麼投身閣中做殺手。

本來,百小錦一心賣藝攢錢,企盼有朝一日能湊齊贖金,誰知好巧不巧,她養的猴子居然誤食了風易的解藥,還將人拖回了家。開始,她並沒有想過要害風易,直至凌如雪出現,要求她想辦法阻止風易解毒,許諾事成之後歸還屍骨,從今往後不再為難於她。

“你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容貌,並非藥沒有起作用,而是她臨時將血換掉了,還有前天晚上,她是故意把你灌醉的。”凌如雪緩緩說完,笑得愈發快意。

百小錦閉了閉眼,終是起身,直面風易,臉上血色全無:“對不起,我只想要回我爹的屍骨,他生平所願,就是離開風雨閣,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

她握著劍,手微微顫抖,驀地躍身出招,劍勢輕快,如疾風瞬影,分明已修習了多年。風易本可避開,卻因一時猶疑,被劃傷了左臂。劍“咣噹”落地,百小錦呆呆立著,落下淚來。一旁看戲的凌天恨甚是滿意,吩咐人將一個木匣子拿給她。

“易哥哥,願賭服輸,十五日期限已過,你沒能解毒,就要遵循約定,任我處置了。”凌如雪笑道。

風易冷眼看她:“十五日已過,我的容貌再也無法恢復,你難不成還想嫁我?”

凌如雪得意一笑:“易哥哥,你中計了,其實這毒可延遲十七日,我故意騙你的。”她掏出一個小瓷瓶,晃了晃,“只剩下幾個時辰了,你若答應以後都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把解藥給你。”

風易瞥了她手中瓷瓶一眼,勾唇道:“我若不答應呢?”

凌天恨目光一沉:“那就把命留下吧!”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第八章

隱藏在暗處的黑影紛紛現身,百小錦變了臉色,攔在風易身前:“你們答應過,不會傷他性命的。”

凌天恨冷冷勾唇,完全沒把百小錦的話放在心上,他親自插手布這一場局,無非是想逼風易娶如雪,好讓風家能跟風雨閣合作,既然風易執意不肯,那就休怪他不客氣了。

凌如雪也急了:“易哥哥,你快答應啊!”

凌天恨對上風易毫無畏懼的強硬目光,笑意更冷:“你不會以為,我真不敢動你吧?你如今中了毒,面目全非,又主動闖入風雨閣,我即便殺了你,風家也沒有辦法來討公道。”

原來,他讓凌如雪選擇這種毒藥,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

“凌閣主果然深謀遠慮佈局精妙……”風易讚許一句,揚手取下臉上面具,“可惜,終歸棋差一招!”

墨髮飛揚,一張光潔如玉溫雅俊逸的臉暴露在春陽中,風華驚人。

百小錦猶在傷心,風易已伸手攬住她,拭去她眼角淚澤:“好了笨丫頭,別再哭了,又不是真反目成仇,值當哭成這樣?”

百小錦原本還在因為傷了他的胳膊而自責難過,見到他這張臉,不由有些愣怔,伸出手指戳了戳:“這臉……不會是假的吧?”

風易:“……”

旁邊,凌如雪一臉震驚:“你、你們……”

風易抬眼,望向凌天恨,從容一笑:“凌閣主你算無遺策,卻獨獨漏了人心……”

他和凌如雪不會料到,百小錦對著容貌全毀的風易居然也會情根深種,甚至不惜孤注一擲,在前天夜裡酒醉之時冒險坦白一切,告訴風易自己的身份和苦衷。

而風易也並未辜負百小錦的情意,知曉一切後,非但沒怪她,反而決定將計就計幫她拿回她爹的屍骨,所以就有了後面這場戲。

“我來之前,已經暗中傳信回去,要不要與我風家正面為敵,還望凌閣主三思。”風易剛說完,就有侍者前來,向凌天恨低聲稟告什麼。

凌天恨抬眼,望著風易,神色晦暗。

風易又轉向凌如雪:“還有,禮尚往來,我也給凌姑娘你下了一種毒,倘若今日我和小錦有任何不測,你也活不過明天。”

凌如雪驚恐地趔趄了一下,凌天恨沉默半晌,終是揮退眾人,讓風易留下解藥離開。

出得風雨閣,百小錦抱著木匣子,剛要開口表示感謝,風易突然身形一晃,臉色慘白,眼看就要倒下。

百小錦慌忙抱住他:“怎麼了?”

風易虛弱道:“那柄劍上……有毒……”

百小錦朝他臂上望去,傷口果然已經泛黑。木匣落地,她整個人微微發顫:“我們這就回風雨閣,我去找他要解藥……”

風易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沒用了,毒已入肺腑,無藥可解……”

大滴大滴的淚往下掉落,百小錦緊緊抱著他,恨不能殺了自己:“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冒險幫我……”

風易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咳嗽兩聲:“小錦,假如我的傷能好,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百小錦哭著點頭。

“真的?”風易突然沒事人般坐起,在百小錦唇上啄了一下,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能反悔!”

百小錦止住淚,瞪大眼,半晌沒能回神:“你……你……”

風易捏捏她的鼻子:“笨丫頭,你也太好騙了,我出身神醫世家,這點毒,能奈我何?”

一聲怒吼驟然炸開——

“風易!你竟敢騙我!”?

“……”

一隻猴子不知從哪裡了跑出來,望著眼前追逐笑鬧的人影,抬起爪子拍了拍,咧開大嘴,笑得歡喜滑稽。

丫頭,我已經毀容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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