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像在用磁鐵找東西,但磁鐵根本沒法吸住乾草,所以你能找到的就只有針了。」
編譯 | 一塊肉餅
“這簡直就像是在乾草堆裡找一根乾草。”[1]
當我第一次從一位數學家口中聽到這話時,我們正在通電話,討論如何尋找具有特定特徵的某種形狀——我想,這傢伙一定口誤了。
“你是想說,就像在乾草堆裡找一根針,對麼?”我幾乎脫口而出。
但他把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在數學中,最套路的思維方式往往會深深留在人們腦中。和我談話的那位數學家是來自肯塔基大學(University of Kentucky)的Dave Jensen。他的的確確就是在說“在乾草堆裡找乾草”。他試圖用這樣一個短語來描述數學研究中一個奇怪的事實:有時候,最普通的東西最難找。
“在數學的許多領域裡,你都在尋找某種事物的例子。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但每當你想把它寫下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弄錯了。”Jensen說道。
早在我們孩提時代初學數學時,“乾草堆裡找乾草”的現象就已經出現了。數軸(此處特指實數軸)上的點包括正負整數(如2,-29),有理數(如32/1137),以及所有的無理數(如π和根號)。無理數佔據了數軸上許多、許多的空間——事實上,如果要在數軸上隨機挑選一個數,100%你會得到一個無理數。
為什麼是100%而不是99.9%?當“無窮”這個東西出現在概率中時,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二十世紀初,法國數學家亨利·勒貝格(Henri Lebesque)提出了一種“測量手段”,讓人們能夠面對“無窮種可能性”時也能在數學層面上嚴格地計算概率。這種方法被稱為勒貝格積分。
但即便無理數壓倒性地存在於世,我們卻幾乎從未在日常生活中遇見它們。我們用整數進行計數,用分數解決問題。我們最熟悉的數字其實都是數軸上的稀客——乾草堆裡頭的針。
正因為乾草過於普通,才難以被找到。有理數的特徵是,它們可以被準確地寫下來,從而引起人們的注意。而無理數有無窮盡的小數位,即便你有無窮盡的時間,也不可能把它們全寫下來。這些無理數缺少的恰恰是一種無以倫比的性質:“可寫性(write-down-able-ness)”——這是它們“隱形”的秘訣。
“我們就像在用磁鐵找東西,但磁鐵根本沒法吸住乾草,所以你能找到的就只有針了。”數學家Dhruv Ranganathan如是說。
“找乾草”這件事其實出現在數學的眾多領域裡。在極少情況下,物體可以用簡單的公式來表示:直線,拋物線,圓形和球體。它們就是“針”,也為我們所熟悉。
但成百上千的圖形拒絕被如此優雅的方式所代表。它們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但因為你無法建立公式去描述它們,你便無法證明它們中的任何一個是否真的存在,哪怕一個都不能。
數學中有一個叫做“熱帶幾何(tropical geometry)”的領域,是代數幾何中的一個重要分支。它首次由巴西數學家、計算機科學家 Imre Simon 於 1980 年代提出。“熱帶”一詞來自於當時數學界對巴西的刻板印想。熱帶幾何為我們提供巧妙而狡猾的方法,來推斷這些無所不在且又如無理數一般“普通”的幾何圖形——寫不出來也好,畫不出來也罷,它們一直都在那裡。
人們常常會遇到“要麼這個東西存在”和“要麼這個東西不存在”這樣非黑即白的情況。雖說很難去判斷那些“普遍”的東西的存在與否,但如果你是一個數學家,你相信它們是存在的,相信它們具有組成任何事物的能力,你的任務就非常簡單:找一個出來吧。
Ranganathan說道,“這就像你堅信大海里都是水。但每當去取海水的樣品時,得到的卻是些出乎意料的東西:貝殼、石頭還有海藻。但是堅持你的設想,不代表你要把整個海都掏個乾淨。你需要做的有且只有一件事——找到水,一滴就足夠了。”
[1] 原文為“It’s like looking for hay in a haystack.” 這句英文俚語常被翻譯為“大海撈針”。但有趣的是,在本文中,“針”反而是最容易被找出來的。
https://www.quantamagazine.org/why-mathematicians-cant-find-the-hay-in-a-haystack-20180917/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enri_Lebesgu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ropical_geometry
https://www.quantamagazine.org/tinkertoy-models-produce-new-geometric-insights-20180905/
賽先生
啟蒙·探索·創造
閱讀更多 知識分子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