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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路公交車告別了已行駛數十年的煙臺山和解放大橋。
因解放大橋限重十噸,20路已不再經過原先停靠的對湖、附中、倉山影院、中洲島,將改道上三路和三縣洲大橋。
那些乘坐「煙臺山車神」從對湖飛到中洲島的日子,彷彿還離我們很近。
因此,20路公交車再次成為文章的主角,不為煽情和挽留,只為遇見曾經的我們的小小縮影,也為了慶祝一場全新的旅行。
•••
“手機尾號XXX的聽友你好。”
“喂,請問是我嗎?”
“是你。”
“喂,是我嗎是我嗎?”
“是你,麻煩你把收音機關掉好嗎?”
……
三年二班的你緊握扶手,
跟著20路上的廣播邊唱邊抖,
那時點歌秀恩愛還不叫虐狗。
車子哐啷飛過對湖路坡口,
你很擔心不小心拉彎扶手,
用力繃緊全身肌肉。
你思考過上課騎車還是走路,
但騎上長長的斜坡實在令人發怵,
只好選擇坐20路被顛到想吐。
掏出MP3讓時光不虛度,
周杰倫的《稻香》在耳邊漫步,
但你從來都跟不上他的語速。
看著校門口賣煎餅的小販東走西顧,
等待下課的學生擁擁簇簇,
顯然那時還沒有流行手機支付。
炸無骨雞柳的大姐有著驚人手速,
稱重的動作快到照片模糊,
這幅架勢完全不輸「車神」的速度。
坡上年輕的學子邁著飢餓的腳步,
捧著打包的麻辣燙吃得無暇四顧,
那時還沒有外賣小哥按喇叭催你讓路。
車窗外的植物還沒有滿牆遍佈,
不遠處的紅磚樓看起來一直很酷,
學友超市還不提供24小時自助。
公交車在站點前麻溜停下腳步,
你下車時差點被門夾住,
回想堪比過山車的路程感到無助。
“附中站,到了。”
在煙臺山人民的出行記憶裡,20路公交車必須擁有姓名。
畢竟在遙遠的1972年,它的曾用名——師大附中班車,作為麥園路到對湖路上的公交扛把子,盛滿人們的光輝歲月,穿梭往返於煙臺山與解放大橋。
有不信邪鼓樓人民說:“你亂講!我搭的20路車很穩呀!”
“那是因為鼓樓的道路限制了它的發揮!”有人義正辭嚴。
是的,只有馳騁在對湖路那綿延的陡坡上,20路才深藏功與名地露出它「煙臺山車神」的真面目。
“快樂是我的能量,點亮自己的光芒,想唱就唱,唱得響亮,不怕風雨的阻擋……”
你擠在20路公交車裡無處可扶,
卻不用擔心摔倒的痛苦,
全靠各位乘客把你穩穩夾住。
四周的交談聲像敲鑼打鼓,
你心裡邁著著急的腳步,
廣播裡的「快樂女聲」主題曲有點聽不清楚。
你發現節目的投票時間就快結束,
希望家裡的電腦有驚人的網速,
能給劉惜君投票讓她別輸。
汽車開過很容易堵車的麥園路,
窗外總是長滿大樹,
你沒想過多年後會開滿咖啡館和小店鋪。
路上有棟豪宅叫做「陳廬」,
你從沒見過裡頭的真面目,
還經常傻乎乎地腦補那是「鬼屋」。
年老的教學樓總有令人懷念的滋味,
年輕的校園情侶走了一對又一對,
他們一人一隻耳機聽著同樣的分貝,
後來你才發現比脫單更難的是「垃圾分類」。
那時福州的房價還不算貴,
路邊小店的炸串才一塊錢也很美味,
校門口的海報攤上易烊千璽也不是C位。
20路公交車的體積總是令你迷醉,
到站後塞滿的車廂還能擠出兩個人的空位,
你的臉馬上就要貼上座椅旁的窗扉。
“中間的再往裡走嘛!”
在流水帶走的光陰裡,有人在車裡,有人在車外。看20路公交車從坡上一頭紮下,聽車身哐啷作響。
有人在車前,一個長方體巨物“嗖”得一下從側後方竄出:
“咦?剛剛是什麼東西過去了?”
有人在車後,追著前頭奔騰的汽車氣喘吁吁:
“就差一點!不給我上!”
“范冰冰心中的XXXX!”
“這是一個神奇的網站!”
“註冊公司9塊9,省錢省心有木有!”
後來移動電視廣告洗腦洗得太深,
「煙臺山車神」的段子越講越真,
坐上20路最後一排才知道何為「飛馳人生」。
從對湖路到麥園路從來不設紅燈,
都說司機是深藏不露的「掃地僧」,
無論載著多少人都不妨礙他操作生猛。
原本「津山煎包店」的位置已變得陌生,
現在的你早就不看快樂女聲,
pick的偶像也從一個女孩變成一眾小生。
煙臺山上的學校總有流水的學生,
就像盛放的藍花楹和吹過的風。
年輕人稱呼你的輩分逐漸上升,
更可怕的是髮際線處就快亮得像燈。
路過的倉山電影院外挖掘機轟鳴聲聲,
這座沉寂多年的老宅子很快就會重生,
這條路承載著你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汽車狂奔過一個陡坡來到解放大橋前,
橋邊賣的小螃蟹殼子一直很圓,
你想起很久以前中洲島還沒住滿窗簾。
那時候中洲島「不夜城」的名號傳得很遠,
除了熱火朝天的大排檔還有閩劇表演,
現在只剩雕塑斑駁的臉。
在你回憶的時候車子忽然剎住,
你瞬間從最後一排衝到前部,
你覺得可能是司機想跟你打個招呼。
“中洲島到了,請從後門下車,
開門兒請當心,下車請走好。”
在煙臺山奔波的四十餘年裡,20路曾是很多人的小世界。
揹著書包的學子,過路的上班族,營生的小商販,安家的老福州,他們都曾在不同的時間段把自己託付給20路。
改道後的公交線路雖然有時澎湃有時荒蕪,但人們腦海中的記憶和段子仍然鮮活,都有可能是自己曾經的縮影,那些瑣碎的城市煙火和娛樂精神永不止步。
多年以後,坐在改道後的20路里,聽著一連串的「刷碼成功」,人們總能想起當年車裡被擠到臉貼著後門,眼看著它超了奔跑的人、超了自行車、超了的士、超了60路、最後超了20路的際遇。
昔日的「車神」已經開始新的旅程,但它永遠裝著我們被動向前的青春。對於曾經活躍在煙臺山上的20路和我們才過完一小部分的人生,始終還是要說一句:
“再見,你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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