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4 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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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前仆後繼,血淚斑斑,九死不悔。

2018年五六月間,法國有個高山古堡,重新裝修。人們撬開舊的木地板後,發現許多木板背面,寫滿了鉛筆字。專家考證,這是一個木匠寫下的日記,大約有70餘篇,內容或敘事,或抒懷。記載時間,是1880年至1881年的幾個月。

其中一塊木板,記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偷情故事:

“1868年某個午夜,我行過馬廐門口,聽到呻吟聲,是我一個朋友的情婦正在生孩子。她先後生了6個孩子,其中4個被殺及埋葬在馬廐內,殺人的是我的朋友,現在他企圖勾搭我的妻子,破壞我的婚姻。我只要說出一句即指著馬廐,他們全都要入獄,但我不會這樣做,因為他是我的兒時好友,而他的母親是我父親的情婦。”

老爸和朋友的媽媽偷情。而這個朋友,還想再勾搭他老婆。這種特製的雙重綠帽子,就算是當代電視劇,編起來也嫌太狗血,觀眾未必肯相信,但150多年前的木地板,足可資證。

朋友的情婦,已生6個孩子,可見偷情時間不短。寫日記時,距離事發也有兩年之久。推想這個木匠,已至中年。他一邊操弄斧鋸,一邊回想著這些年的恥辱。心臟裡像紮了根針,每一下搏動都有巨痛。最終,只能把秘密記錄在地板下。

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

《英國病人》劇照


往前推13年,正是法國小說《包法利夫人》首版的時間。不知道木匠有無讀過這部偉大的偷情文學,但厚道的包法利先生,是原諒那些偷情者的,認為“錯的是命”。

偷情者所謂的“命”,與慾望似乎密切相關。英國女作家珍妮特·溫特森,對此有一個粗暴的解釋,大意是,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但相信“一見鍾欲”。

當然,慾望是複雜的。有人認為,掌控慾望,就等於掌控生活的方向。更多數人還認為,肉體沒有靈魂重要,肉體也指揮不了靈魂。

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

《晝顏》劇照


當代愛爾蘭作家克萊爾·吉根,有個短篇叫《南極》,女主角大致就是這麼想的。小說的開頭,意味深長:

“每次那個婚姻幸福的女人離開家時總會想,如果和另一個男人上床,感覺會怎樣。那個週末她決定試一試。那時正是十二月,她感到彷彿一道簾幔正垂下來,將過去一年隔在另一邊。她要在自己還不算太老的時候試一試。她知道結果會令她失望。”

你看,“她知道結果會令她失望”,為什麼還要試一試?這就是認為,自己能夠拿捏分寸,要享受自己掌控方向的能力。

故事正常推進。酒吧邂逅,那個合意的男人,孤單,強壯,有趣。他們一塊買菜買酒,女人堅持自己付錢。一切都在掌控中,一切都在套路中。在男人家裡,他幫她洗澡,用一條浴巾裹住她:“我知道你需要什麼。”

做愛滿意,聊天隨意。她還窩在沙發上,看了一部叫《南極》的紀錄片。話題不知怎麼轉到了地獄。那個男人認為,地獄是荒涼的。她認為地獄像南極一樣,是寒冷的,探險隊員凍得半僵,但又不至失去知覺。

然後,女人說了小時候的一段逸事:“學校修女說,地獄是永恆的存在。”

“我們問她永恆是多久,她說:‘想想看世界上所有的沙子,所有的沙灘,所有的採沙場,海底,沙漠。現在,想象這些所有的沙子都裝在一個像巨大的煮蛋計時器一樣的沙漏裡。如果每年只有一粒沙漏下,那麼永恆就是世界上所有沙子從沙漏裡漏下要花的時間。’想想吧!這些話嚇著我們了,那時我們還小。”

男人問,還相信地獄嗎?

女人說,不相信了。如果修女看到我和一個陌生人上床,那會是多大的玩笑啊。

故事來來回回,波折頗多,細節也好看。我們直奔結局:女人戴著手銬,又迎接了一次高潮。

次日清早,那個男人上班去了,女人還戴著手銬在床上。一番掙扎後,鴨絨被掉在地板上,而她是光著身子的。隔壁房間窗簾在拍打著,寒氣從外面湧入。

然後,她想到了南極,想到了地獄,想到了永恆。

小說家想表達什麼?總不會是在講社會新聞吧。那麼,所謂南極式的地獄,是個喻世誡言?偷情出軌,就該下地獄?

這麼解讀,那個古堡裡的木匠,怕是也不會同意。不然,150多年前,他就直接報官,讓他朋友在人間下獄了。更別說創作《包法利夫人》的福樓拜,當年他寫下艾瑪服毒時,對結局很是不捨,嘴裡的幻覺是有砒霜苦味的。

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

《包法利夫人》(1991)劇照


退一步想,那個女人遇上的也是小概率事件。小說家可以這麼設定情節,但這未必是出軌的命定結局。

在古堡木匠生活的年代,偷情是一種高風險、低收益的事。現代人一個套子,一間酒店,就可以避免他朋友的悲劇。

偷情者的地獄象徵著什麼?至多是人性的B面。誰沒有從婚姻逃出來,再躲到哪兒喘一口氣的想法呢?

那個女人在完成“任務”後,感到自己身上乾乾淨淨,肚子飽飽的,身上很溫暖,想象中已經在門廳裡面對丈夫。她的掌控變成失控,合乎小說邏輯,但不是生活的邏輯。

《南極》裡的女人,對慾望之路的認識,遠勝多數人。她在慾望實施前就知道,它的實質不過爾爾。這實際上已經有了哲人的思路,只不過少想了一層。

在《斐多》裡,蘇格拉底對朋友說:“世上多數人准以為一輩子不享受肉體的快樂,就活得冤枉了。誰要是對肉體的享受毫不在意,他就和死人差不多了。”

然後,蘇老師又自問自答:

“如果和肉體一起去尋求智慧,肉體是幫手還是阻礙呢?”

“那麼,什麼時候靈魂能求得真實呢?因為帶著肉體去探索任何事物,靈魂是要上當的。”

AI時代正迅猛撲來,我們或許可以比蘇格拉底再多想一層。未來的人類,肉體的負累越來越少,代償越來越多。靈魂依然是那個靈魂,但肉體的出軌與享受,也許可以交給AI機器人。

終有一天,所謂偷情,已經不再有“偷”的刺激。你要什麼樣的偷情模式,AI都能列出一攬子方案,供你挑選和實現。完全有理由猜想,未來人類可能無法從心底理解《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寧娜》。

到了那時,兩千多年前的蘇老師如果穿越回來,一定茫然:這是他哲學的勝利,還是人性的失敗?

當年他是這麼說的:“哲學家的靈魂很瞧不起肉體,並且避開肉體,爭求孤獨自守的。”這下子好了,不用再爭求了,蘇老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在偷情這件事上,人類算是最壯烈的一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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