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傾訴|最漫長的告別:我與植物人妻子的300天

傾訴|最漫長的告別:我與植物人妻子的300天

傾訴|最漫長的告別:我與植物人妻子的300天

訴:晴朗 36歲 經理

倾诉|最漫长的告别:我与植物人妻子的300天

攝影:谷嶽

倾诉|最漫长的告别:我与植物人妻子的300天

機器屏幕上的生命線不再跳動,護士們走過來開始卸下監控,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300天,7200個小時,妻子終於離我而去了。

在這一年時間裡,我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天早晨她說要給客戶送方案的,午休時我們還通了電話,商量晚上要不要和幾個朋友出來喝杯東西。我們說好下午微信再聯絡的,她就出了事。

我是妻子送到醫院後半小時趕到的。聯繫我是妻子的上司老王。電話裡,他語無倫次,說醫院看到方案上有公司的名字就打過來了。而我在醫院看到老王時,他紅著眼圈向我道歉,說不該派妻子去送方案。

我知道,這都是工作安排,沒有什麼錯的。出於朋友道義,老王已經做到仁至義盡。我聽他斷斷續續說著整個過程——妻子被路口飛車撞倒在地,頭部嚴重受傷,醫生初步間斷位顱內出血,肇事者已被警方控制……這些話語就像是很多電視劇裡曾經出現的臺詞,讓我陷入了一種幻境。

阿德

我很理解你。人生最難的功課就是接受。好的事情容易讓人得意忘形,壞的事情讓人悲痛欲絕。

隔著icu玻璃,我看到了病床上的妻子。頭部被厚厚的沙袋包裹著,五官紅腫扭曲在了一起。這還是她嗎?那個有個丹鳳眼的漂亮女孩?可是她啊!即使看不到模樣,感受氣息那也是她。

我想打醒自己。掐自己的胳膊和大腿,我感覺自己當時就是在做夢而已。我想趕快醒過來,這個夢太可怕了。可是無濟於事,妻子還躺在那裡,冰冷的儀器和燈光籠罩著她。我離她只有十米遠,卻被厚厚的門隔著,感覺中間隔著一個世紀。

阿德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得知愛人將成為植物人?

醫生開始跟我說,情況危急只能抓緊搶救。不容樂觀,即使能夠保命,極有可能留下不可逆轉的後遺症,或者成為植物人維持基本生命體徵。

醫生的描述沉著而且細緻,不帶有一點感情色彩。可我的眼淚像是失控了,一直往下流。我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害怕和恐懼——我來不及和清醒的妻子進行最後道別了嗎?我們那些美好的回憶怎麼辦?未來的計劃怎麼辦?

直到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拼命地想怎麼辦。雙方老人已經相繼趕了過來,丈母孃暈眩了好幾次,我爸也在悄悄服用速效救心丸。我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嗎?

阿德

不能。你要堅強,比你想象中那要堅強。你要相信,躺在病床上的妻子,此時此刻也希望你不要倒下。

搶救了將近一週,醫生說妻子只能維持基本生命體徵,也就說植物人狀態。而且這種狀態也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我告訴自己,你是個男人,你要有一點信念——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和妻子能夠相遇相守,就是靠著這一點。這是命中註定的緣分。

我乾脆辭了職。身邊人都勸我,要保住工作。我不是不相信護工,而是覺得我要守在她身邊——出事前我們分開了,出事時我沒有為她挺身而出,現在這個時候我必須在她身邊了。

妻子頭上的繃帶漸漸少了,扭曲的五官逐漸舒展開了,但搶救用了大量的激素,病床上的她憔悴、發胖,往昔的風采不復存在。但我已經很知足了。她是有心跳、脈搏、溫度的。即使她陷入了沉睡,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可我知道,她還在這個世界上。我能夠做的,就是對著妻子的肉身,輕輕的呼喚:妻子,請你回來。

阿德

剛才你說到命中註定。給我感覺,你們的相遇一定帶有某種宿命的感覺。

遇到妻子之前,我就是一匹野馬。我談過幾次戀愛,無疾而終。不是她們不好,是我沒想明白——我喜歡旅行,尤其是一個人揹包行走。我始終覺得戀愛是好,卻也限制了我的自由。

我們是在一次驢友拓展中認識的。她是個讓人感到舒適的人——不顯山露水,但在重要時刻願意挺身而出。我和她聊了幾句,原來這個瘦小的女孩,畢業之後一個人幾乎走遍中國境內的大小城市和旅遊景點。這讓我眼前一亮——你要知道,揹包客是考驗綜合素質的。何況對於一個女孩而言,一定是個非常通透之人。

我們還分享了一些見聞和感受。我發現我們成長的範圍其實很接近,喜歡的口味和興趣愛好也很有共鳴。簡單的說,我們應該是一類人。

阿德

人很奇怪。當你心裡認定了這個人,就會覺得和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她好像是天生為你而來。

我們都是愛自由的人。確定關係那年,我30歲,她28歲,屬於大齡男女青年了。我們甚至交流過這個問題,兩個人的答案出奇一致,恨不得擊掌相慶。

要不是產生了情愫,我們一定是很好的旅伴。但是一次驢友們的出國旅行。也許是水土不服,我發生了腹瀉。她跟領隊說,留下來陪我,這樣也不會影響大隊伍的計劃。我看著她為我忙前忙後,甚至還去酒店後廚給我做了熱湯麵,心裡感到特別的暖——我知道這是她了。

阿德

聽你描述,你們更像是靈魂伴侶。確定關係甚至結婚,應該都是水到渠成。

我跑回家跟父母說,我遇到了命中註定的人。其實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向她表白。可我內心已經認定了,我們必須能夠走在一起。

可表白當天,我又是那麼緊張。我甚至恨自己為何這麼愚蠢——感情經驗並不少的我,似乎很少遇到過如此尷尬的時刻。

確定關係後,我們倆的第一件事不是擁抱、接吻,而是坐在一起,商量接下來要征服哪塊世界版圖。她當時伸著手指說,我們要去南極。

這讓我格外興奮。其實我們倆的工作都挺忙的,對於旅行我們的態度都是努力工作努力玩。所以當我清楚,下半輩子將有一個能玩到一起的旅伴時,內心澎湃而出的快樂,真的是難以描述的。更重要的是,事業、朋友、愛人,我好像一下子都擁有了。原來的那匹野狼突然感覺到了不再孤獨。

阿德

對普通人而言,幸福感都是比較出來的。父母支持你們在一起嗎?

我父母也驚訝我的變化。但他們唯一介意的是,結婚之後要抓緊時間生孩子。

這件事我其實感覺比較淡。但父母的催促,顯然打亂了我們的出行計劃,為了避免矛盾,我們盡力去嘗試備孕,但是並沒有如願以償。

後來有段時間,她變得有點憂鬱。跟我說要不要再和父母談談,或者商量去做試管嬰兒。我知道她身上承受者巨大壓力,也自責沒有給她想象中的家庭氛圍。我們倆之後進行了一次長談,我跟她說父母不可能陪伴我們一輩子。不管生不生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

阿德

我能說你們是神仙眷侶嗎?相互欣賞相互尊重,原來如此甜蜜才能感受到你現在如此疼痛。你也許在等待奇蹟的出現,但我知道,你在陪伴妻子的過程,何嘗不是在和自己的過去進行告別。

我能做的事,就是陪著她。看著營養液一滴一滴地輸送進妻子身體裡,我給她擦身,按摩她堅硬的胳膊和小腿肌肉,或者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呼喚著:梅梅,你快回來,好嗎?

這三百天,我經歷了三個心路歷程——從一開始不能接受,到後來不能不接受,最後學習釋然和放下。我甚至收穫到了智慧——正因為世事無法把握,當下的我們更做到盡善盡美。

何況,我們還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我把我們一起出行過的照片放進pad裡,一張一張播放給她看。我把我們小家的樣子錄成視頻在她面前播放,我想讓她知道,女主人不在的這段時間,家裡還是她熟悉的樣子。

阿德

我覺得你做到了你想做的努力。

妻子離開我的時候,我的心並沒有那麼痛了。這是最漫長的告別吧,她來過我的世界,照亮過我的天空。我們為彼此存在。

【阿德說】

最好的告別

(阿德,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三級婚姻家庭諮詢師)

電影《後會無期》裡說:“每一次告別,要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是最後一句。多看一眼,可能就是最後一眼。”電影裡說的是戀人分手,可對人生而言,有些分手則是天人兩隔,再也不見。在那漫長歲月裡,我們曾經那麼深愛,也曾依偎取暖過。我多麼想要和你走下去啊,但因為種種我們不得不錯過彼此。可是沒有辦法,我們就要離開了。也許最好的告別是:哪怕我不能在你身邊,但我也希望你的餘生能夠幸福。那些出現過我生命,而又轉身離開的人,我想我會好好跟你說再見。這是一種體面的分開,也是出於你最大的尊重。謝謝你陪我,哪怕終點不是你。所謂生命的儀式感,我想就是對過去懷念,但不忘對明天充滿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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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傾訴有聲版—— (編輯:阿德 周婷婷 製作:賀川)

新報記者 劉德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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