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 城市抑鬱症群像

城市抑鬱症群像

狗眼看世界,貓眼看人生。

爐火旁聽故事,屋頂上想心事,

人生漫長且美好,

那些義無反顧的成長歲月、珍貴無比的生活故事,

不如說給貓君

所有惡魔都會在生命的毅力和堅韌面前退縮。


【世相故事】



城市抑鬱症群像

作者 | 星子

城市抑鬱症群像

大學的時候我們宿舍共有六個女生,排行第五的姑娘那會兒愛玩仙俠網遊,於是我們便叫她“五姑娘”。五姑娘畢業後就在市裡三甲醫院的精神科工作,隨著大眾對抑鬱症患者的關注度越來越高,近年到精神科進行抑鬱診斷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抑鬱症病人在正常情況下只要堅持治療,病情大多是可以抑制甚至痊癒的。

但聽了五姑娘描述的她工作中遇到的事情,我才發現依然有很多人把抑鬱症等同於抑鬱情緒或精神病。

五姑娘說,現在大家對抑鬱症仍有很多誤解,尤其是患者的家人和朋友,這也給患者治癒疾病帶來很多困難。而且不得不說,抑鬱症患者的年齡分佈愈發靠前了。

以下我便以五姑娘的口吻,講述這些故事。

1

我進醫院工作前,曾在心理諮詢中心當過半年的在線免費諮詢員,許多因為情感、家庭等緣故而出現心理問題的人常打來電話傾吐他們的苦悶。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留意那些抑鬱症群體。

我的辦公室就是醫院的精神科,和人滿為患的內外科不同,精神科大部分時候都是安靜的,這或許也和到這裡治療的病人大都沉默不語有關。懷疑自己患上抑鬱症的人,我會給他們做一套心理測試題。這套題和網上流傳的並不一樣,網上的試題大多是檢測人的抑鬱情緒,而專業試題則覆蓋了方方面面,更權威。

測試結果出來之後,便要根據結果與患者聊天。在聊天過程中,我不僅要語氣溫和,更要從中判斷他們的病情及其進展程度,最後才是對症下藥。治療抑鬱症的藥方並不是立馬見效的,如果藥物不管用,病人複查的時候還要更換藥方。

確認自己患了抑鬱症之後,有人立刻崩潰了,大多數人依舊靜靜地坐著。雖然表面平靜,但我知道他們心裡一定像打了一百個解不開的死結,越想解開越把自己繞得緊緊的。

我接觸過的年紀最小的患者只有16歲,但他已經承受了一年多的失眠和心理痛苦。他的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一直不知道這個症狀,以為他只是心情不好。抑鬱症在外人眼中或許都是不懂排遣壓力、鑽牛角尖造成的。

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此刻正在走過怎樣的泥潭。

2

親人的支持是病患克服抑鬱症的重要動力,但治療的最大阻礙往往也是來自他們的親人。

小梅是高二的時候確診抑鬱症的,她的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卻對抑鬱症不甚瞭解。她第一次來就診的時候是媽媽陪著來的,一看到科室上掛著“精神科”的牌子,她媽媽當場就生氣了,用手指使勁戳著小梅的腦袋:“你真以為自己有神經病是不是?還來看精神科。”

我趕緊衝出去安撫她們冷靜下來,再解釋了一堆關於抑鬱症和精神病、神經病之間的區別。

小梅患了中度抑鬱的診斷結果剛出來,她的媽媽又暴跳如雷起來,大聲咒罵:“真是給我丟人,你有什麼可抑鬱的?我和你爸缺你吃了嗎,讓你鍛鍊也不去,把自己悶出抑鬱來……”

小梅低頭坐著一聲不吭,我只好先把這位阿姨安撫住,然後才有時間叮囑小梅按時吃藥,按時複診。

但她只複診過兩次就再沒有出現。從最後一次複診我瞭解到,她的父母在她小學的時候就離異了,那天陪她來看病的是後母。後母對小梅並不友好,覺得她佔用了弟弟的資源,對她肆意打壓。

從初三開始,她就整晚失眠,也喪失了對生活的感知,腦子裡全是控制不住的噪音。開始吃藥後稍微能入睡了,但後母經常當著她的面告訴弟弟:“姐姐得抑鬱症了,你以後不要像她一樣,給家裡丟人。”或是:“那個抑鬱的誰,你多出去玩多運動就能好了,還吃什麼藥,浪費錢。”

這些話就像拴住她的繩索,將她拖入絕望深淵。

那次複診我明顯感覺到她的病情加重了,給她加大了藥量並不斷提醒她下次複診的時間,但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並再也沒有出現。

還有一個病患是二十多歲的上班族,他因為抑鬱症失戀,這又加重了他的病情,腦子裡多次閃過自殺的念頭。他長期吃藥而出現了許多副作用,比如睡眠時間變長,記憶力開始下降,甚至食慾也喪失了,一吃飯就頭暈噁心。

這些情況他從未對家人說過,但睡眠時間長達十多個小時已經影響到他的工作,在我的鼓勵下,他給父親打了電話,希望能夠辭職並得到家人的支持。沒想到,電話那頭傳出的卻是父親的質疑:“醫生說的?你不要相信醫生,他們故意說得很嚴重,想騙你多交錢。”

那天回去後,他再也沒有來複診。我不知道他是否擅自停了藥,也不知他是否知道,擅自停藥很可能會導致病情惡化。

3

積極治療並戰勝了抑鬱症的人,我也是碰到過的。

小宋是個二十多歲的女生,她第一次檢測時就顯示出中重度抑鬱症,且自殺傾向嚴重。那時她的精神狀態非常糟糕,因為她正經歷著所有抑鬱症必經的症狀:

夜裡無法入睡,嚴重時控制不住情緒便坐在床上嚎啕大哭;經常為一件小事反覆思考,腦子裡全是糾結的噪音;對生活麻木,無論是丟失了貴重物品還是失去了重要的人都無動於衷;忍不住自殘,她在洗澡時不斷扇自己耳光,或用刀劃開手臂看流出的鮮血;時常想象自殺的場景……

患了抑鬱症的人,就像身體裡住了一隻惡魔,它時不時竄出來企圖控制你的思想和行為。

但即使這樣小宋也沒打消活下去的念頭,或者說她不是真的想要尋死,這從她一直按時複診和拿藥就看得出來。因為抑鬱症,她已經辭掉了工作,父母也對她不管不顧,只是定時給她匯錢。她一個人住在出租屋裡,沒有任何人陪伴,心痛了,發作了就獨自流淚忍耐。

吃藥有時會帶來副作用,小宋也一度四肢乏力、視線模糊。副作用會讓人感覺自己更懦弱沒用了,這也是很多人擅自停藥的原因。但小宋始終積極向我反饋,配合我換藥,直至換到合適她身體的藥物,這些副作用才終於減輕。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對我說:“最嚴重的時候,晚上睡覺時會聽到海浪的聲音,有人不是說人死之前會聽到海浪聲嗎,那一刻就會忍不住想要自殺。”病情發作了她就把頭一直往牆上撞,好幾次還拿起刀跑進了衛生間裡。吃藥之後症狀時好時壞,她就趁清醒時用口紅在鏡子上寫:“活下去,活下去。”甚至在牆上都貼滿:“活著”、“活下去”的提醒。

所有惡魔都會在生命的毅力和堅韌面前退縮。

後來她終於不用再吃晚上的藥,慢慢地其他藥物也停了下來,小宋說她覺得自己正在逐漸好起來,有種從泥濘裡脫身的感覺。

最後一次複診時我們都很開心,雖然已經超出我的職責,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她:“病好了以後,你最想做什麼?”“我想談戀愛。”小宋笑著說。

那天她離開後,我坐在辦公室裡也忍不住哭了,為她的勝利,也為生命的偉大。我努力把當時的喜悅心情銘記於心,我知道今後我還會遇到很多放棄治療的病人,等到那種沮喪再度襲來之時,等到連我自己都快要放棄之時,我就想起那天的喜悅心情,這樣我就又能和他們一起戰鬥下去。

4

抑鬱症被分成了很多種類型,有生理性抑鬱症、焦慮抑鬱、雙向情感障礙等,那個我接觸過年齡最小的16歲患者,患上的就是焦慮抑鬱。

其實在他15歲的時候情緒就很不穩定了,睡眠質量下降,一晚上醒五六次都是常事;性格變得暴躁易怒,常和親人爭吵,摔破家裡的傢俱,但家人都誤以為這是他青春期叛逆所致。

等病情確診之後,他更是常常躲在房間裡不願意出來見人,最後連他的父母都要放棄了,認為他是神經病。

好在他有一個耐心善良的哥哥,在他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始終陪在他的身邊。一個冬天的早晨,醫院病人還不算多,靜悄悄的走廊上我看到他們一大一小地往我辦公室走來。哥哥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他跟我進去,拿了藥之後又一起默默離開。

那個冬天,他們的背影幾乎成了每週的剪影。

期間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好長一段時間不來,再次出現的時候兩頰明顯凹了下去。原來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戰勝抑鬱症,便擅自停了藥。“等你再緩解一點,我就減少你的藥量。”我告訴他。

堅持吃藥之後,他的情緒慢慢找到了平衡,也逐漸有了感知。如今他已經吃了三個年頭的藥,我也把他的藥量從兩粒減少到了一粒。聽說他的哥哥計劃帶他去旅行,我想他很快就能實現了吧。

5

在我們這裡,每一個患者都平凡,每一個靈魂都普通,但我又時常熱淚盈眶。為了這些努力活下去的故事。

-END-

星子,研究生在讀,時評發燒友,熱愛平凡生活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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