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8 回憶爺爺的磨盤還有他的豆腐坊

奶奶家院子的一角扔著一對舊磨盤,那是爺爺磨豆腐用的。

村裡人都知道,爺爺賣了一輩子豆腐,也磨了一輩子豆腐。

以前磨豆腐,都是最原始的操作。毛驢拉磨,磨豆漿,熬煮,點石膏水,半成型的時候放在模具裡,頂上壓上石頭。爺爺的豆腐就像爺爺的人一樣實在,筋道。整個集上就數爺爺的生意最好。在別人還剩半板豆腐的時候,爺爺早早收攤子回家,順帶捎點好吃的回來給我和弟弟。

記憶中壓豆腐的那幾塊石頭,體型比我還寬,要兩三個人才能抬上去。每次豆腐一入模具,左鄰右舍的鄰居們就會過來幫忙。大人們裝磨具,搬石頭,我們小孩子則是一人端著一個碗,等著哪一塊模具壓上石頭,就跑去接下面流出來的豆腐水。最開始流出的水是濃濃是乳白色,和豆漿有的一拼。撒點白糖,小夥伴們喝的那叫一個歡實。

回憶爺爺的磨盤還有他的豆腐坊

爺爺的磨盤

說實話,磨豆腐那真是力氣活。以前我爸爸,叔叔,和三個姑姑都是跟著爺爺奶奶一起忙活。後來爸爸和叔叔都結婚了,三個姑姑也相繼出嫁,重擔全部落在了爺爺奶奶身上。奶奶身體一直不好,家裡的活全是爺爺一個人扛起來。

直到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將近七十歲的爺爺實在是幹不動了,就改行去釀酒。

咱家鄉的酒叫小酒,入口綿柔,後勁可不小,不過不上頭。爺爺釀的酒有兩種,玉米酒和紅粘谷酒。出一次酒,從開始到結束,大概需要半個月。

我可真是佩服爺爺,短短兩三個月,愣是把幾十年來一直買他豆腐的老客戶們給拉回來,又成了他酒攤子上的常客。

回憶爺爺的磨盤還有他的豆腐坊

爺爺的磨坊

爺爺還做得一手好菜。村子裡的紅白喜事,爺爺肯定會被叫去幫忙。家裡逢年過節,爺爺都是主廚,其他人只能打下手。姑姑們說逢年過節

本來都是回來看你的,結果總是你從頭忙到尾,飯都顧不上吃兩口。爺爺則笑著說,你們都來了,我再忙都高興。

其實呢,爺爺種地也是一把好手。鄰居們都說柱爺(爺爺在村裡的輩分最長)的莊稼也不知道咋種的,啥時候長的都比別人家的高。

那個會磨豆腐的爺爺,會釀酒的爺爺,會種莊稼的爺爺,會做飯的爺爺,竟然說沒就沒了。

我來新疆的第三年,三月份給家裡打電話,聽在江蘇打工的爸爸說他過幾天要回老家一趟,帶爺爺去醫院看看。我問嚴重嗎?爸說沒事兒。

回憶爺爺的磨盤還有他的豆腐坊

爺爺的豆腐車

後來,媽說北關的醫院不給治,我弟帶著爺爺去鄭州人民醫院,動個手術就好了。

過了一個多月,突然有一天做了一個夢,夢見爺爺問我啥時候回來呢?還說他都想我了。我給爸打電話問爺爺好點沒有,爸說都好了,在家裡養著呢。我說我給爺爺打點錢吧,爸說你一個人帶倆孩子夠不容易了,家裡的事兒不用你操心,等你過年回來再去看你爺也不晚。我試探著問爸:“那我過年回家,我爺還能花上我的錢不?”爸生氣的說:“胡說啥?咋不能?肯定能!”這下終於放心了。

我爸在江蘇打工,我媽在老家守著爺爺奶奶。趕集賣點小吃,順帶種著家裡幾畝薄地。六月份的某一天晚上,給我媽打電話,問她爺爺好了沒有。一陣沉默,媽嘆了一口氣:“你爺早就沒了!”我不敢相信:“上次我爸不是說我爺已經好了嗎?”“唉~上次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爺——就埋了。都不讓給你說,你離家遠,也回不來。。。”我媽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到了,只覺得腦子裡像鑽進了千萬只蜜蜂,嗡嗡直叫,心裡一揪一揪的疼。我裹緊被子,死命地哭著。。。怪不得我會夢見爺爺,怪不得問我爸,我爺還能花上我的錢不,他會那麼生氣。我可真是一個大笨蛋,不孝之極!

大年初三,跟著家人一起去給爺爺上墳。遠遠望見地頭那一坐飄著層層茅草的墳塋,便淚如泉湧。。。按輩分,我應該和表弟表妹在後排,前面是爸媽、叔叔嬸嬸和姑姑們。可是為了離爺爺近些,我愣是擠到最前頭,哭著跪下。心裡說著:“爺,我回來了!!小時候都是你給我買

好吃的,現在我能給你買了,你卻再也吃不上了。我給你帶了好多紅棗,還有蜂蜜,還有葡萄乾,杏幹,藍莓幹,都是新疆特產。。。”

紅腫著眼睛回到家裡,這次是我爸和叔叔在廚房忙活。

在奶奶家院子外面的牆邊上我又看到了那對磨盤。幾十年的光陰,原本厚實、溝壑叢生的磨盤,給磨的光滑,圓潤,厚度比新磨盤少了一半。就是這對磨盤,讓爺爺在那個饑荒年代養活了一大家子人,還能順帶接濟下週圍的鄰居,以及外村的親戚。而如今,這磨盤也如爺爺奶奶

一樣,年邁,孱弱,迎接著為數不多的時光。

遠在天堂的爺爺,願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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