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上香三隻,那兩根都沒怎麼燒著

侄女才剛剛學會說話,咿咿呀呀的還不怎麼清楚。可這句話卻清楚的傳入圍在一起的一家人。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更何況這樣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大家面面相覷,順著小侄女肥嘟嘟的小指頭指著的方向向窗外望去,只有在夜色裡晦暗的屋簷,和遠處不知道誰家在放的煙花。

先說一下農村房子的格局,有點像以前的四合院,四方的宅基地上人們沿著四條變建房子,中間圍城一個小天井,從空中看呈一個“回”字形。北方的房子大都坐北朝南,所以在北面的房子被成為正屋,一般設成待客的地方,南面和東西兩側則可以隨意安排住和廚房之類。過年這天我們要把寫有祖宗宗譜的稱為“竺子”的東西掛在正屋,為了不打擾先輩這一天我們除了去跪拜平時是不守在那邊的。所以這天晚上我們就在南邊的屋子裡,本來打算打著撲克,等到十二點就放鞭炮,迎年的

除夕這一天傳說鬼門也是大開的,傳說中閻王爺允許已逝的仙人們回自己後代的家裡一起過年。所以除夕這一天又有很多禁忌,比如小孩子不要大聲喊叫,不要說不吉利的話等等。我們看著空蕩蕩的正屋屋頂,自然明白小侄女是看到了我們所看不到的它。我們都默不作聲,嫂子回過神來,趕緊抱起小侄女說:“爍爍乖,屋頂上沒有姐姐,姐姐都在家過年呢。”

小侄女並沒有被媽媽吸引了注意力,亮晶晶的小眼睛看著窗外一眨一眨的,竟然咯咯笑了起來。“媽媽,姐姐對我笑呢,姐姐還會翻跟頭。”

媽,你看這....”嫂子似乎有點害怕,緊緊的抱著小侄女。“沒事,可能它們都回家過年了。都是親人,沒關係的。”嬸嬸倒是很鎮定。可能也跟她以前有過相同的經歷有關。在我小時候嬸嬸忽然間瘋了,用科學的眼光來說就是精神病。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又說是丟了魂了,請了我們村所有的神婆合力才找了回來。自那以後她就對這類事情非常篤信。

大家一聽嬸嬸這麼說也覺得釋然,對啊,今天家裡說不定不止一個它我們看不見,親人回來過年,逗逗小孩子也沒什麼不好。“姐姐走了。”小侄女說我把臉貼到窗戶玻璃上,看著外面還黑漆漆的屋頂,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了一點不安

剛剛出現的小風波很快被過年的氣氛沖淡。伴隨舊的一年臨近末了,我們也開始了以自己的方式迎接新年。嬸嬸這些女人們去把早已經包好的餃子下鍋,我們就準備待會去門口接年了。所謂接年也是過年時候必須的步驟之一。新年的到來並不是按照時針跑的那樣子,到了十二點就是新年。實際上每個新年到來的時候都不一樣,我記得最早的一次接年在晚上十點半左右,大部分時間都在十一點半左右。我們要在這時間之前把餃子下好,到時候端著供餃,去門口放鞭炮,迎接新年的到來

餃子下出來,正式開始過年的程序了。我被指使去正屋把蠟燭點上,供上香。進了正屋,看到在牆壁正中間,掛著的就是寫有我們家族的所有歷代祖先,男左女右,整體排列自上而下像大雁飛行時候排成的人字。可能是沒有人氣的緣故,一進去我就感覺涼氣呼呼的往身上湧。

我聳了聳脖子,趕緊先把兩個燭臺上的蠟燭點上了,橘黃色的火焰燃起來的時侯放佛心理作用般,頓時覺得溫暖了不少。我又把端過來的三碗餃子擺好,然後拿起三根香,準備要上香了。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噼裡啪啦的爆竹聲,我在感嘆,新的一年就這麼來了。沒了壓歲錢,年也過的沒有意思。也許年的意義就在於壓歲錢吧。我把香湊到蠟燭上要用燭火引燃,就在我懷念從前收壓歲錢的時光的時候,發生在我眼前的事情卻讓我的心唿的一沉,一股涼意從腳底蔓延開來

我手裡的香居然點不著!雖然我嘗試著用用火的外焰,又換了內焰,最後內外焰都用,我卻發現三根香壓根就沒有被火灼烤過的跡象,香那裡完好無缺。“啪啪啪”爆竹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口迎年的人已經完成儀式了,就在我不知所措,看著三根香愣神的時候,供香的香頭卻自己由黃變黑,最後就彷彿點燃煤氣灶那般,忽的一下燃起了小火,居然自己著了。

我趕緊把香插上香臺,又朝竺子磕了一個頭,趕忙從正屋裡退出來。出去放鞭炮的大伯哥哥和我爸他們也回來了。大家又說有笑的也都來正屋磕了頭,便圍在一起吃餃子了。對於剛才的事情我也沒說什麼。

吃完了餃子,已經夜裡十二點多了,老家的風俗講究守歲,要一直不睡覺到第二天早上。晚上沒事我們便接著打撲克,順便贏點小錢。後半夜到了兩點的時候,我哥哥說去上廁所,我們沒事便閒聊著天,等著他。不知怎麼的,大伯說起來剛才迎年的時候,可能是風大的原因,他的火機一直打不著火。後來換了兩次方向才點著火。嬸嬸問:“你不是朝的東南吧,今年東南犯太歲,你可別把太歲接家裡來。”“沒有,本來不是朝南麼,實在點不著我換了西南。”

談話間,哥哥回來了,說:“小杰你怎麼上的香啊,是不是沒點著啊,怎麼就一個著了,那兩根都沒怎麼燒。”“什麼?不可能啊,明明一開始點上的。”雖然一開始上香的時候有點小問題,但是最後我是明明白白看到三根香都燃起來的。我們都在納悶,嬸嬸突然站了起來問哥哥:“你說香就著了一根?”“是啊,就是靠右邊那根燒了,都快沒了,那兩根不知道怎麼的都沒怎麼燒。”“走,過去看看。”

嬸嬸的臉色變得很凝重,一聲不吭的走在前面,我們幾個人都跟在後面,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屋。供桌兩側的蠟燭還在燃燒著,燭火伴著莫名的氣流來回搖曳,忽明忽暗,影影綽綽。供桌正中的香臺上,幾乎沒怎麼燒的兩個香赫然佇立在上面,旁邊的最右邊的一根,香頭忽明忽暗,幾乎快燃到香臺裡面的沙子了。看到這樣子的香臺,嬸嬸的的臉色立馬變得極其陰沉,只見她動了動嘴唇,彷彿在呼氣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然而理她最近的我清楚的聽見她說:“要壞事。”嬸嬸一把揪掉了香臺上未燃完的香,轉身跟我們說:“你們都回去,今晚先不要上香了。正屋今晚也不要進來人了。”說著嬸嬸把我們都從正屋推了出來,然後回身鎖上了正屋的大門。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回頭看向那寫有我祖輩名字的竺子,可能是被嬸嬸嚇到,心理起了作用,只見那昏暗的燭光下,竺子上本來充滿印象派的人物們,卻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息。

回到我們一開始打牌的房間,嬸嬸做到沙發上便愣了神,一聲不吭。我們想問她怎麼了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一家人就這麼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不行,我得找老猴子去。”嬸嬸忽然站起來,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在我們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便推開了門出去。“怎麼回事?”我問我爸。“可能家裡招了什麼東西了吧,估計你嬸子找人來看了。”爸爸沒停下手中的煙,跟大伯兩個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也許是爸爸和大伯他們見得比較多了,從小我就聽他們給我講過在他們小時候碰見的怪事。那時候國家國家的火葬政策剛剛推行沒有多久,火葬率極低,更不用說天高皇帝遠的農村了。大部分人家家人去世以後都是訂個棺材土葬。聽爸爸說那時候村南那一片地方是老墳地,因為埋得棺材個個都是又高又大,再加上裡面還長著不少鬱鬱蔥蔥的大樹,進去就容易迷路,他們都說那是鬼打牆。再往南還有一片荒墳,不知道有多少年歲了,很多都可能已經絕了後,沒人添土了,有的露出了裡面的棺材骨頭,甚至還有鬼火。但就算這樣,他們那時候照樣大晚上在這些地方捉迷藏,這麼多年了也沒事。所以他們對鬼神之說相信,但是不害怕。

兩位長輩似乎欲言又止,諱莫如深。任憑我怎麼問兩人都同步的回答:“不知道。”我自討了無趣,可是好奇的根已經深深的紮下根。轉頭向我相對來講比較同齡的哥哥。行了,大過年的都瞎說什麼。該玩玩,困了就睡覺。別在那閒著沒事瞎扯。”因為過年時候禁忌多多,我媽對我們談論的話題顯然非常不滿意,開始催促我們去睡覺。“行吧,去睡覺吧都。也不用那麼講究了,守過十二點就算守歲了,不用等天亮了。你們趕緊睡覺,明天天亮了還得早起出去拜年呢。”我爸也開始附和。“就是,去睡去吧。”這是我大伯。

躺在床上我怎麼也睡不著,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沒燒完的香,竺子上的奇怪扭曲的人物,哦,還有那個我看不見的在屋頂上的女人。所有的圖像在我的腦子裡混合又分散,迷迷糊糊的,我睡了過去。“哎哎哎,睡的還挺香。快起來,出去走年了。”“嗯?”我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外面不知道誰家已經開始噼裡啪啦的放爆竹了。也許現在的春節就靠爆竹才能搞出一點節日的氣氛了。按照老慣例,大年初一這一天,各家各戶放了開門鞭以後便可以四處拜年了。在這一天,“五福”之內的各家各戶要互相上門拜訪,磕頭。“五福”的意思就是從自己這一代往上數五代,宗譜上是同一個老祖。所以五代下來有很多分支,每年我都得跟我哥哥早早的起床,去挨家挨戶拜下來,也差不多到了晌午了。

走在新年的街道上,四處洋溢著平靜祥和,碰見的人無論認不認識,都要道一聲過年好。一上午的時間我跟我哥哥馬不停蹄的走完一家又一家,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到最後走的我腳板疼,膝蓋也不舒服。“哥,待會去誰家玩,馬上咱們就走完了,找人打撲克?”我哥比我大兩歲,一直以來,都是他帶我在街上跟那些孩子們玩,小時候經常玩在一起的有那麼七八個人,我年紀最小。大家都慢慢大,不知不覺間,從以前每個暑寒假都湊在一起慢慢變成只有年初一這一天才能湊到一起玩。基本上每個新年我們拜完年後都會自發的坐到一起玩牌。“待會還有事,走完年跟我回家。”出乎我的意外,以往也很積極的一個人,這次卻沒什麼興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大過年有什麼事啊。”“回去再說吧。”

很快最後一家也拜完了,婉拒了主人家的盛情,我跟哥哥準備回家了。“小杰,這次咱家怕是真惹上什麼了。”哥哥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句話。我一時沒明白是什麼意思,一臉茫然。“哥,怎麼了啊,你說什麼意思啊。”“我媽出事了。”哥哥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出事了?到底怎麼了?”“還說不準,回去大概就知道了。”哥哥的回答閃閃爍爍,讓我不禁跟昨晚的怪事聯繫起來。昨晚嬸嬸不是去找村裡的神婆了麼,怎麼又出了事,出的什麼事,具體又發生了什麼。儘管腦子裡有很多疑問,但是我卻沒有繼續追問。哥哥不願意說也情有可原,農村裡過年極其講究好彩頭,甚至連生老病死這樣的大事都要為這個好彩頭讓路,曾經聽說過有一家人,除夕夜裡死了人,一直放在床上用被子捂著,直到初三送了年才開始張羅發喪。

也許懷著心事走路會變快,一抬頭已經到了家。哥哥回家便徑直進了西面房間,我跟在後面,也進了西屋。西屋裡面很多人,房間本來就不怎麼大,現在顯得更擠了。我爸和大伯在床邊坐著,一聲不吭,就是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嬸嬸在床上躺著,一個人背對著我,正在給嬸嬸敷熱毛巾。看背影應該是我們村的神婆老猴子無疑了。我媽在旁邊給老猴子打下手,表情也很異樣。因為屋子裡面太擠,我進來以後便靠在牆邊,搞不清什麼情況我也沒說話。“身上還是很涼,找魂這事怕是還得找二京來幫忙。”老猴子掀開被子摸了摸我嬸嬸的手臂,說道。

儘管我心懷疑問,可我卻實在不知道該問誰或者怎麼問。只好自己盡力的去拼湊發生的一切。嬸嬸在床上躺著,雙眼緊閉,牙關緊咬,剛才,老猴子掀開被子的間隙,我看家嬸嬸的手是緊緊的攥著拳頭的,手臂上還青一塊紫一塊。雖然蓋著被子,但是如果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嬸嬸好像很冷一般,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通過在一邊聽他們談論,我也大概的弄清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昨晚上嬸嬸的確是出去找老猴子了,可是一直到天亮都沒回來。叔叔,大伯他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趕忙出去找,那時候我哥可能打撲克時候喝的水有點多,正好出來上廁所,便一同被拉上了。我哥被命令去老猴子家看看,結果我哥去了老猴子卻說昨晚她家根本沒來人,連敲門聲都沒聽見。

而另一邊的大伯和爸爸,可能一開始就感覺到事情有點出乎意料了,出了門便沿著跟老猴子家的方向相反的方向一路找過去,果然在離著家四五里開外的公路旁的路基上發現了已經昏迷的嬸嬸。那時候的嬸嬸已經成了現在的樣子,再加上晚上溫度太低,整個身體都是一個凍僵的狀態,身上沒有一點生氣。

大伯一下子慌了神,連忙跟我爸一起把嬸嬸抬起來就往家跑。將近五華里的路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趕了回來。再後來我爸跟我說,那時候抬著我嬸嬸就彷彿抬著一塊在外面懂了一宿的鋼板,不僅硬的不會打彎,那種刺骨的涼意實在令人難忘

等到大伯跟爸爸回到家,哥哥也早回家等著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老猴子。哥哥大清早去她家找人已經讓她猜到出事了,嬸嬸被送回來便趕緊採取了點措施。一開始這些人包括老猴子在內都以為嬸嬸是碰見鬼打牆了,身上這麼涼是因為在外面凍得,稍微暖和暖和,再叫叫魂應該就沒什麼大事了。而且走年是大事,所以我們就先出去拜年,再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結果直到我們走完年回來,嬸嬸都沒見什麼好轉,老猴子心想不好了,要說驅邪招魂自己在行,可是至少得讓自己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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