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1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文_卷卷毛

1998年,新褲子同名的第一張專輯發佈,上來第一首歌是《I'm ok》,彭磊扯著他的大舌頭,傻樂樂地唱著:

“今天我們沒有女朋友,明天我們沒有女朋友,後天我們沒有女朋友,以後我們沒有女朋友,I'm ok,I'm ok Ya Ya Ya Ya,All right!”

這首《I'm ok》是成型於1996年、樂隊的第一首單曲,那時候,還是北京工藝美校窮學生的彭磊和他的同學尚笑、劉葆一起組成了新褲子的前身樂隊,“金屬車間的形體師傅”,一個聽名字傻兮兮的像金屬的朋克樂隊。

不久後,他們遇到了師兄也是現在摩登天空CEO的沈黎暉,一拍即合,摩登天空橫空出世,新褲子也隨之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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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褲子早期朋克時期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現在的新褲子

超級樂迷周北樹在《中國搖滾編年史》裡寫到新褲子誕生時,一連激動地用了各種形容詞:中國最時髦、最復古、最活力、最耀眼、最新浪潮、最別具一格、最怪力亂神的朋克樂隊,新褲子誕生。

基本上也可以代表了新褲子在樂迷群體間的高認同和高人氣。

只是,作為朋克樂迷的我之前倒是一直不太看得上新褲子,畢竟認真說的話,從首專之後,新褲子後面那麼些年出的專輯都跟朋克沒什麼關係了,明明可以管它叫新浪潮樂隊、迪斯科樂隊,但人們一提起新褲子,似乎還是很容易把它想到朋克樂隊裡。

最近幾期的《樂隊的夏天》,兩兩樂隊被分到一組捉對廝殺,新褲子和反光鏡狹路相逢,為什麼選對方?用彭磊的話來說:“我們是脫離了朋克隊伍的一方,而他們還留在朋克隊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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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的夏天

新褲子改編了一首汪峰的《花火》,成軍20多年、均齡超40歲的他們用爆炸性的演出點燃了臺上臺下,臺下的年輕孩子都跟著音樂揮舞跳動,在一旁坐著的刺蝟樂隊的主唱子健卻默默流下了眼淚。

有些人說,很多年沒有看彭磊這麼唱了。彭磊在歌裡唱“所以我,開始變了。”不是翻滾燃燒的熱量,不是激情四射的青春,而是幾個中年朋克微不足道又孤獨倔強的進擊。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樂隊的夏天,新褲子改編唱了《花火》

想起比賽之前,彭磊曾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們得贏反光鏡,我們樂隊有仨孩子,比反光鏡還多一個呢!我們得留下,養孩子真的不省錢。

有些傷感,已經是幾個孩子爹的他們還記得當年那個傻憨憨唱著“今天我們沒有女朋友”的朋克青年嗎。又想起曾經那些個口齒不清、呆頭呆腦的朋克青年怎麼樣了?他們還站在這裡嗎?

97、98那陣,當彭磊和他的新褲子簽了摩登天空,正預謀籌劃著自己第一張專輯的時候,北京的另一邊,一個叫五道口的地方,同樣正孕育著一場革命。

可那會,沒人會這麼說,那只是個充斥著臭水、酒精和紅燈區的小衚衕,擁擠著各類小商鋪、酒吧和小攤兒,一片魚龍混雜,走到盡頭,有個俱樂部名叫“嚎叫”,中國最早的一波朋克們就盤踞在那裡。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圖片來自王迪微博

90年代末的北京五道口,“倒退30年,五道口對於城裡的孩子來說基本上就是農村,就是10年前也基本上是一幅城鄉結合部的面貌”。(引文來自王迪微博)

“嚎叫”來自PIRMAL SCREAM(原始嚎叫)樂隊的名字,來自挪威畫家蒙克的畫,也來自金斯堡的長詩,但那不重要,反正它實打實就是中國的CBGB(紐約的朋克大本營)。

1997年4月8日,一場幾乎是中國朋克樂史上最重要的集結演出開始了,69、腦濁、反光鏡、A boy、2月30、體液、無信仰的寶貝...以“無聊軍隊”這股朋克勢力為主的樂隊們匯聚在了這個只有78平米的小小酒吧裡。

只能容納100人左右的嚎叫突然一下子湧進了200多的觀眾,躁動的表演、四濺的汗水和啤酒、揮動的拳頭、爆裂的嘶吼,人們也是第一次領教到了平常只能在磁帶裡去想象的朋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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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嚎叫萬聖節演出,圖片來自王迪微博

嚎叫的老闆之一呂玻後來曾這樣回憶當時的情景:

腦濁、69、A boy凌厲的現場衝擊力讓所有的觀眾目瞪口呆!在特定的環境、時機和觀眾群面前,他們音樂裡的爆發力是如此強烈!那時候北京的觀眾還不知道什麼是POGO,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隨著腦濁的SKA起舞,更不知道如何跟著A boy揮動拳頭,但現場還是亂做一團,人們的鞋子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飛舞,啤酒和汗水四濺,每個人的心跳速度都基本跟鼓點一樣,那晚,人們知道了什麼是HARD–CORE朋克,什麼是ska朋克,什麼又是OI!朋克。——呂玻《嚎叫俱樂部與北京朋克的故事》

後來,人們便把混跡在此的、以嚎叫為根據地的五道口朋克們稱作“無聊軍隊”

無聊軍隊的樂隊們頻繁在此演出,幾乎毫不客氣地把嚎叫當作了自己的根據地,接下來還有隨之被吸引來的各類群體,雜七雜八的樂手、他們的朋友和果兒、附近地區打口店的消費者、旁邊語言學校的學生、各類或先鋒或時尚的邊緣人,無所事事的混子...

玩朋克的樂隊突然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了一大茬,打口店裡的朋克專輯很快銷售一空,街上似乎到處都是穿著OLD SCHOOL服飾、染著彩色頭髮和衣服上吊著鏈子的朋克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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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夏夜嚎叫外,圖片來自王迪微博

後來給腦濁、69、A boy和反光鏡這四支樂隊錄製了那張著名《無聊軍隊》專輯的王迪曾寫過一首歌,歌名就叫“五道口1998”,他在裡面唱:

“嚎叫俱樂部開心的地方/漂亮的色骨老頭沒法上/可攢的帽衫t-shirt很便宜/誒走去趕個朋克集/朋克音樂初到但有力量/別看個小他個個精壯/在這兒生命不發黴/隔壁有我暗戀的鬼/這兒的生命沒錯對快樂已經無所謂/這裡有夢想但沒有希望。”

嚎叫甚至還名氣大到出了國,那時候,幾乎所有著名的西方媒體聽說中國五道口有個朋克根據地,都趕忙趕過來拍攝過這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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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嚎叫手寫演出海報

可以說,北京地下朋克運動最輝煌的時期,是跟隨著嚎叫一起出現的。嚎叫雖然很短暫的存在了一年半就歇業了,但朋克並沒有因此衰落,反而還有了中國第一張朋克唱片出現。

1999年,從嚎叫出來的腦濁、69、A boy和反光鏡終於錄了一張朋克合集,這就是《無聊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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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軍隊》專輯封面

69唱“朋克萬歲”,唱“一代”,唱“革命”,唱“有中國特色的Rock n' Roll ”;腦濁唱“叛逆是為了自由”,唱“我是頑主”,唱“My Hardcore”;反光鏡唱“嚎叫”,唱“無聊軍隊”,唱“別上當”;A boy唱“我們絕不妥協”,唱“對你的生活喊OI!”。

怪聲怪調,非常粗糙,很是簡單,卻又異常認真,或許歌聲裡的那些憤怒和思考仍是淺薄的,但卻是當時年輕人們所能聽到的最真實的來自自己這一代的聲音。

《無聊軍隊》發行時,唱片封面上寫著“十年後經典朋克樂唱片”。如今看來,他們做到了。即使已經過去了好幾個10年,《無聊軍隊》都仍是中國朋克音樂經典中的經典,也是那個朋克時代的縮影。

當然,那時候,除了簽了摩登的新褲子,除了無聊軍隊這一波,還有他們的朋克前輩,地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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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嬰兒樂隊

地下嬰兒被公認的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第一支朋克樂隊,樂隊的核心高幸和高陽兩兄弟的傳說早在嚎叫成立前,就已經響徹了北京城。

據說,那時候有很多人都曾看到有一對染著統一橙色爆炸頭的兄弟,開著摩托車風馳電掣地跋扈在北京街頭,不用懷疑,這就是高氏兄弟。

1996年,憑藉一首《都一樣》,地下嬰兒在地下音樂圈瞬間激起了千層浪,一年後,魔巖唱片在發行的《中國火》唱片裡便收錄了他們兩首歌,一首《種子》和一首《覺醒》,徹底奠定了他們的江湖地位。

再到1999年的專輯《覺醒》一發,幾乎沒推廣的情況下光正版CD和磁帶就賣了6萬5千張,據說樂隊一次去東北城市演出,要簽名的十幾張碟裡,就有一多半是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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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嬰兒的《覺醒》封面

“我要把我的熱血和大便,都通通拋在這旗幟上面”,地下嬰兒有些憤怒、有些熱血、又有些悲傷的聲音徹底傳到了中國大地無數的樂迷群體間。

朋克這種音樂也在國內遍地開了花,在世紀末的那幾年到達了高峰。

武漢有吳維和他“讓所有朋克閉嘴”的生命之餅(SMZB),新疆有兇猛硬核的舌頭,南京有後朋翹楚P.K14,北京有新褲子、腦濁、反光鏡、誘導社、69、A boy,有最早的青少年朋克花兒樂隊,還有在無聊軍隊影響下誕生的全女子朋克掛在盒子上,有新生的蜜三刀、哎吆、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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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餅(SM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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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盒子上

但這個故事也就到世紀末結束了,因為,隨著新世紀的到來,朋克似乎瞬間就變成了“很土”的事情。

當然,也有一直堅持在做、甚至直至現在的朋克樂隊,比如出現在《樂隊的夏天》裡的反光鏡,反光鏡在和新褲子PK之前,主持人問他們有什麼要對對面說的,反光鏡衝著新褲子大喊道:

“朋克不土!”

而新褲子只是笑笑說“我們說朋克土其實只是說我們自己,因為很快轉變風格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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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的夏天》裡的反光鏡

到2000年的第二張專輯時,那個曾唱著“這是我們的時代”、唱著“你是我的雷蒙斯”的新褲子,就"叛變"革命了,他們開始大量使用起合成器,歌唱“流行一代”,歌唱“Disco Girl”,再到之後的《龍虎人丹》那張專,徹底轉變成了新浪潮和合成器流行樂隊。

後來,就連新褲子的創始成員劉葆都覺得他們已經 “變成了一支娘娘腔的同性戀樂隊”,於是斷了新褲子、轉而加盟蜜三刀,玩回了自己的Oi!朋克。而新褲子則繼續著之後不斷的風格探索和改變,到現在他們的代表作《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廣為傳唱時,我已經不聽新褲子很久了。

69和A boy當年就已夭折,花兒早已唱起了“沒朋克聲,只聞錢聲兒”的口水歌,腦濁的主唱肖容幾年前離隊了,地下嬰兒世紀末就不再唱了,誘導社一直斷斷續續地艱難存活下來。

但朋克不會死,只要還有SMZB,有反光鏡、有誘導社在堅持著,有牙齦出血這些新的小樂隊在地下流轉著,有《繼續嚎叫》這樣的新合輯,有地下嬰兒和掛在盒子上近幾年的重新開始活動,甚至只要有新褲子這樣哪怕一首站在舞臺上讓人看到朋克精神的浪漫進擊。

當年的酷boy,如今中年朋克的進擊

©️地下嬰兒今年在做新的巡演

《樂隊的夏天》裡,彭磊這樣感慨“今天在坐的差不多一半的樂隊當年都是特別帥的小夥子,現在都成了一堆中年人,大家坐在一起,真的挺難過的。”

地下嬰兒的高陽在採訪裡說:”別在意朋克這兩個字,在我的年齡,我已經不聊“朋克”了,人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不在乎外在標籤,人活一輩子,你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我也找不到,可能有時會找到一點點,可能再過幾十年,我們都走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說中國朋克現狀怎麼樣,我只能說和世界朋克現狀一樣。用喬克雷的話說“歡迎來到偉大的朋克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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