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黴。”我看著新買的高跟鞋上粘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心情低落谷底。
這是一個老舊的小區，雖然設施服務不到位，更別提什麼物業之類的，但勝在租金便宜，對於我們這些外來打工一族，這是最主要的因素。
現在是下午6：00，再晚秋的季節裡，天已經黑乎乎了，路邊的路燈散著暗黃色的燈暈。還有半個小時，就是上班時間，如果爬到七樓換個鞋子，鐵定會遲到，新來的主管準會用擦著廉價口紅的大嘴把我沒頭沒臉的亂批一通。
正在懊惱、左右為難時刻，旁邊有個身影。
“姑娘，把鞋脫下來，我幫你擦擦。”抬頭一看，原來是在自己工作的KTV旁邊賣鴨脖的老大爺。
雖然不喜歡麻煩別人，但等我反應過來，老大爺已經用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抹布幫我的鞋擦乾淨了，然後順手把抹布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一個姑娘家，還是換個作息正常的工作，這樣才安全。”說著推著放有鴨脖、鴨肝、鴨腸、鴨頭等玻璃櫥櫃的三輪車慢慢往前走。
我不由自主地跟在車子的後面，連謝謝都忘了說，或許這是我在這個陌生城市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竟不忍心出聲打斷這種感覺，當然也沒有細想他是怎麼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轉過一個長長的巷口，便是熱鬧、現代的商業街，與後面破舊的居民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剛來到這的時候，我對這種視覺的衝突不是很適應，也許世界上上多有這種現象，再繁華的地方都與與之相反的東西，就像人一樣，有善人就有惡人。
來到KTV門口，老大爺利索地擺好攤位，我也不敢耽誤地走進KTV，開始了工作。
工作間隙，有個小姐妹買了鴨脖來吃，我就順嘴問了一句外面的那個大爺，
“這個老大爺真可憐，孤零零一個人，聽說有個女兒被人殺害了。”
“我也聽說過，好像我們經理可憐他，才讓他在這擺攤的，要不這個地段，寸土寸金，怎麼會讓他在這賣鴨脖呢？”
“他女兒怎麼被殺的？”我疑惑地問道。
“這個不太清楚，好像就是幾年前的事情。”
“都在這幹嘛呢，客人都來了，不用工作了？是不是都想被扣工資。”萬惡的大嘴主管，老是拿工資來要挾我們。
我給一個包間的客人送完酒出來，透過玻璃，看著晚秋的夜幕裡，老大爺麻利地在給客人準備鴨脖子，手裡刀落，一根整的鴨脖幾秒鐘就變成了大小適中的小塊，老大爺帶著一次性手套，把鴨脖裝好，脫下手套，遞給客人，接過錢，然後帶上手套，為下一個客人準備東西。動作流暢，一看就是幹過很多年，成了習慣。
下班已經是夜裡兩點多鐘了，深秋的夜，空氣都透著淒涼，地上落滿了黃色的樹葉，我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朝租房走去。路過老大爺的攤位，看著老大爺吃力的往前推著車子，要是在以前，這事我是絕對不會管的，也許是下午大爺的善意感動了我，我竟伸出雙手。
“大爺，我幫你。”說著，賣力地推起車來。
“姑娘，謝謝你啊。”
通過長長的巷口時，我懷著好奇心問了一句：“大爺，你為什麼擺攤這麼晚？我看你的東西很早就賣完了。”
“沒什麼，習慣了，回去也睡不著。”
深夜裡，周圍沒有人，顯得有點過於安靜，大爺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沒有說話，而我天生不善於與人交流，一時也找不到話題，乾脆也不出聲。
之前走這條巷子的時候，都是快步流星，一刻也不耽誤，今晚是我這倆月以來走得最慢的一次。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小區門口，巧了，大爺和我同住一個小區，
“姑娘你上去吧，我就在旁邊這個單元。”這個大爺怎麼知道我住這個單元，也許是看出我疑惑的表情，大爺又解釋道“你剛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個人提著兩個大箱子，費力地走著。”
我這個人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對於周圍的人和物沒有多餘的關注，沒有發現大爺也是正常。
自從那天起，我便和大爺一同上班、下班，在這陌生的城市，這讓我感覺到了一絲絲溫暖，有時候晚上，大爺還會給我留些鴨脖子之類的，讓我回去當零食吃，並且死活不收我錢；當然，作為回報，除了每天幫大爺推車以外，還會在白天的時候做些飯菜帶給大爺。
在大爺家，我看到了他的女兒，一個甜美的小姑娘，留著長長的頭髮，五官神似大爺。
“這是我的閨女，最喜歡纏著我。”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看著老大爺望著女兒照片的溫柔又難過的眼神，那種濃濃的思念和悲傷，壓抑著我喘不過氣來。老大爺似乎並不想多說有關於女兒的事情，我也就沒多問。
我知道大爺對我好一多半是因為我和他女兒有些神似，我很感謝他的女兒，在我父母過世以後，讓我又能體會到家的溫暖。
我感覺我們倆就像是寒冬裡的被上帝遺忘的可憐人，互相在對方身上找尋一絲溫暖，用來抵抗著冷冰冰的世界。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馬上就要過年了，街上也喜慶起來，到處洋溢著闔家歡樂的味道。
臨近年關，KTV每天晚上爆棚，同樣，老大爺的生意也不賴，每天早早的賣完了貨，就拿著老菸袋，坐在車旁抽了起來。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也曾多次勸他早點回去，不用等我，可是老人如果固執起來，誰都撼動不了，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去了。
也許是有了關心你的人，心情好了，看著主管的那張大嘴都覺得親切不少，雖然是寒冬，但是心裡面每天都是春天的和煦溫暖。
大年二十九，我正在給客人安排房間，接到大爺的電話“喂，你是手機主人的家屬嗎？我們這是醫院，請你馬上過來一趟。”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電話就掛了，愣了兩秒，扔下一幫正等著房間的客人，向醫院奔去，直接忽略掉主管那張要吃人的大嘴。
一路上，我的心都快跳了出來，兩年前的那種遭遇又來了，那也是一個要過年的夜晚，我接到了醫生用我爸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然後、然後，我就失去了我的父母。
現在我又接到了醫生的電話，我不知道這次的然後是什麼，我只知道今晚的夜尤其的冷，冷的我儘管坐在開著空調的出租車內，仍然不停的發抖。
今晚上班的時候，我就沒有等到大爺，聽鄰居張奶奶說大爺去置辦年貨了，晚點出攤。是的，我們之前還討論過年應該怎麼過，大爺還問起我的家鄉有什麼過年的習俗。
到了醫院，醫生無奈、沉重的向我搖了搖頭，對，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樣的場景，讓我失去了三個親人，為什麼上帝對我這麼殘忍，我懷疑上輩子是不是恐怖分子，因此這輩子要遭遇這些死別。
我在醫院的走廊上坐到了天亮，我在想，如果我不說我們家鄉的習俗，大爺就不會出門買年貨，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惜生活沒有如果。
大爺的葬禮在鄰居的幫助下結束了，我和張奶奶幫他收拾遺物。
“小趙，你長得和詩云真的很像。”詩云是大爺的女兒，張奶奶拿著大爺女兒的照片，頗為感慨地說道。
“你剛來的時候，你宋大爺就注意到你了，也是從那時開始，你宋大爺似乎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開始哼著小調製作滷味。”
“這下，老宋應該見到他心心念唸的女兒了，希望他們在天堂生活的幸福。”
“張奶奶，你知道大爺的女兒是怎麼死的嗎？”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以前怕大爺傷心，一直沒敢問。
“你不知道？”張奶奶似乎很詫異。（原題：《賣鴨脖的老大爺》，作者：石蓮公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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