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我的抗郁纪实(上)

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我的抗郁纪实(上) || 渡过

楚澜/文

这种黎明前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思考良久,我决定写出自己的故事,供病友们交流、借鉴。

2015年的夏天,我在北京回龙观医院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拿到诊断书,我一时陷入了沉默。一直以来,无论在自己还是外界眼中,我都是开朗聪慧,乐观坚强。我的人生剧本,应该是在成为女强人的路上攻城扎寨、越挫越勇。我应该是一个励志标杆,怎么会成为“软弱绝望”的精神病患者呢?

但是我自己知道,近十年来我几乎日夜与痛苦消沉的内心缠斗:糟糕的原生家庭、突然失去至亲的创伤、父亲罹患双向情感障碍的家族病史,以及近十年来无法摆脱的痛苦情绪。这副疲累躯体,靠自己的鞭打、怒斥维护着应有的光亮人生。

而这虚假的光亮,在拿到诊断书的一刻,便骤然熄灭了。

想到这,我竟感到了一种喜悦,如一缕阳光穿云透雾,直射而来:我有救了——既然痛苦也是一种疾病,就意味着可以吃药、可以治疗,

有现代医学手段辅助我共同对抗,至少不再是我独自一人与绝望深渊对峙。

这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感受,激发了我治疗的决心。在住院和自行服药这两种治疗方案中,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住院。

那时的我已经无力应对工作和外界社交。我太需要隔离,太需要一个彻底属于自己的空间了。于是我在电话里瞒过了心思粗糙的母亲,然后立马赶回单位,用最快的时间向部门领导告知了自己的病情和住院需要。

至今我也记得他审视的眼光,以及他试图说服我的喋喋不休:“你怎么成了神经病了”“你就是太矫情了”“把你放在工地干一个月就好了”“医院都是忽悠钱”……

这种言论,我之后不知又听过多少,来自亲朋、来自舆论,甚至来自知道了我抑郁症病史的恋人。

还好,凭着“拯救自己”的偏执,我屏蔽了所有质疑,当晚就办完了入院手续。因为我知道,就算那是“忽悠”,也是我继续活在这世上的最后希望。

初次被“看见”

我住进了全封闭的病区,被没收了所有电子物品以及一切有可能伤害自己或他人的物品,穿上统一的病服,24小时处于高度监护状态。

与我同住的,都是看上去比我严重得多的病患,唯有我正常得像一个异类。这时,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矫情”?

当晚,我的主管住院医生找到我谈话:“是不是有失眠?早醒?痛哭?丧失兴趣?现实分离感?”她认真地确认着每一项典型的抑郁指标,而我不想再暴露痛哭流涕的丑相,不自觉地戴回了平日的面具,手舞足蹈、故作轻松。

她停下来,注视着我几乎呆滞的眼球,轻声说:“其实你可以放松下来的,在这里我们会一直都在,愿意倾听你的故事。”

我被这句话击中,强撑的神采消失了,开始一点点吐露我的状态,我的家庭、童年,和被深深压抑的委屈与恐惧。原本张扬的肢体慢慢缩成一团,眼泪喷涌而出。

是啊,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呢?寒门贵子、励志榜样、长女长姐,这些标签真的是我吗?真实的我,只是一个雨中抱膝颤抖的小女孩,她无数次在梦中出现,却无人理睬;而今天她已经选择了来到这里,袒露脆弱,祈求倾听,完成拯救。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说了多久,只记得护士长和住院医生都静静地听着,渐渐也红了眼圈。那是我人生第二次感觉到被全然关注着,距离上一次12岁时挂在父亲的脖子上突如其来的痛哭,已经过去了13年。

那晚,我终于看到了心理学书中频频提及的“内在小孩”,而一直鞭策着我的高高在上的“女王”,摘下了王冠。

原来被人看见,是多么治愈的感受。

当天晚上,我第一次吃下了抗抑郁药。第二天5点钟就被统一叫起,洗漱、散步、早饭。我突然发现长期以来如石块一样,压抑在自己头顶的沉重感消失了,连呼吸都顺畅很多。显然药物发挥了作用,这更加证明我的确已经病了。

但正如每个患者、每个阶段都要经历不断试药的过程,我出现了严重的视物模糊和头晕,医生很快为我更换了药物,并连续观察我的情绪起伏。我对其中的专业性一无所知,只是坚定地跟从医生的安排。

也许是长期的科学训练使我相信,现代医学的深厚积累,远比我个人的猜疑要更科学,遵从医嘱是最可靠的治疗路径。

精神疾病的治疗,不仅是药物的对症治疗,更是一种安全、可信赖的医患关系的建设。

我很幸运,遇到了现在的医生,与她们建立了非常深厚的信任关系。在整个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她们给予我的不仅是药物方案,更是一个充满信心、信赖和接纳的安全关系。这对于从小缺乏安全环境抱持的我来说,弥足珍贵。

所以虽然病情也曾反复、复诊条件非常艰难,我都始终尊重她们的治疗方案,保持积极沟通,即使停药后也定期复诊。

开始心理咨询

除了药物,我也被安排了系统的心理治疗,这是我热切盼望的。

我早就对自己的心理问题有一定觉知,在大学一年级就求助过学校的心理咨询,也广泛地阅读过各种心理学科普书。

各种各样的书籍良莠不齐,引导着我在孤独中自我解析、自我修正,努力摆脱被负面思维支配的痛苦。糟糕的是,很多半生不熟的理论和框架,被我偏执地解读为对自己更严苛的要求:如果你不能克服创伤,你就不能成功;既然“窗外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那一定是因为你不够强大才会痛苦。

甚至,我的内心逐渐产生一种绝望:出身于如此糟糕的原生家庭,我是不是注定得不到好的亲密关系,注定是一个残缺的灵魂?

带着这些内心冲突,我开始了为期半年的心理咨询。(待续)

关于“渡过”

心理障碍患者互助康复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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