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新浪潮主将夏布洛尔由1958年开始直到2010年辞世,共独立指导了超过50部的剧情长片,其作品题材广泛、形式不一且主题多变,包括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深度剖析、对底层人物投射出的深切同情以及如《爱丽丝最后的逃离》般对女性命运的呈现,而这些表达全都脱离不开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影响同时又都可以在夏布洛尔新浪潮时期作品中找到源头。其中由
对人、人性和社会生态的入微观察体现出的人文主义关怀,贯穿了夏布洛尔的创作生涯,新浪潮的创作精神同样在夏布洛尔的作品中熠熠生辉。新世界秩序下的创作背景
关于法国新浪潮的诞生,可以追溯到法国40年代维希政府时期,当时美国电影在法国完全禁映直到1945年法国解放,在此之后法国观众的观影需求急剧扩增,法国电影评论者也为好莱坞电影生命力和创造力所吸引,其中就包括了《电影手册》的一些编辑,他们认为法国制片体系下的“优质电影”是僵化且失真的,相比只做影评他们更愿意亲自树立起一个“标杆”,对电影作为一种表达媒介进行进一步的探索,因此在50末到60年代中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诞生一批如《筋疲力尽》、《四百击》等革新了传统电影技法的作者电影。
战后法国陷入一种对未来的彷徨无措,历史传统严重崩坏,消极颓废的社会氛围同样影响了受萨特存在主义哲学思想影响的新浪潮导演;候麦的《狮子星座》、夏布洛尔的《表兄弟》就以抒情和主观写实的手法表现了这种城市人的浮躁迷茫以及现代化对人的异化。伴随着社会的巨大变革和文化发展,新浪潮对传统道德观念的质疑再度强调了反叛,“早期同路人”路易马勒的《情人们》,新浪潮主将戈达尔的《狂人皮埃罗》均已婚外情主题颠覆了传统古典的价值观,强调回归内在生命的
人文主义核心思想,而夏布洛尔于90年代改编了《包法利夫人》就可以说是一种新浪潮遗风。现实主义中的人文情怀
众所周知戈达尔的《筋疲力尽》被称为“新浪潮宣言”开启了电影的新纪元,但很少有人关注到新浪潮电影手册派真正的开山之作其实出自夏布洛尔之手。《漂亮的塞尔吉》无论在夏布洛尔个人维度还是在新浪潮维度都不算最出众的,但是它的意义却要远大于作品本身,不但奠定了夏布洛尔本人的电影风格,更是囊括新浪潮电影的所有主题基调,可谓是一部奠基之作。
《漂亮的塞尔吉》在开头就以字幕形式向拍摄地萨尔丹公社的政府及居民致谢,这是之后新浪潮导演提倡实景拍摄的开端,夏布洛尔自己也在《如何拍电影》中提到:“我个人更喜欢实景。如果电影的情节发生在巴黎,那么对我来说在摄影棚内拍摄也是一样的。但如果它发生在外省,并且包含内景,那么我还是希望在情节发生的那个省、在实景下拍摄内景。”与此同时使用非著名演员甚至非职业演员,加之低成本制作、高感光粗糙摄影、长镜头 的大量使用,达到一种质朴而又自然的真实。
这部处女座借一个离乡12年的青年的视角展现了战后法国农村落后保守的环境对年轻人思想情感及生活状况的影响,诸多社会性的表达和主观的叙述深刻地体现了导演的人文主义温度。影片从巴以昂归乡最为叙述的起点,全片几乎保持封闭性叙事,巴以昂的外来视角可以被认为是导演的视角去引导观众,逐渐走进塞尔吉的生活,从这里到影片的中段,由于视角的局限,观众所认识到的塞尔吉的行为是怪异的甚至是粗暴恶劣的,这些段落观众虽然了解到了塞尔吉令人悲哀的生活境况,但是并不会对他产生真正的同情或者共情,因为这里巴以昂的视角以及他本人都是带有精英意识的,是一种“上帝的审视”。直到巴以昂在教堂和神父的一场交谈,暴露了宗教的冷漠和对人民生活的毫无帮助,这种“上帝的审视”瞬间破灭,而在此之后一个很大幅度的横移全景镜头使视角离开巴以昂进入酒馆,展现了塞尔吉被孩子们羞辱从酒馆游荡到墓地的情节,这一巧妙的视角的转换以及塞尔吉的一段痛苦、无助、悔恨的自言自语,真正迸发出了导演的人文主义精神和对底层人物诚挚的关怀。在此之后,视角虽然回归到了巴以昂,但叙事核心却转移到了塞尔吉的自身精神困境。
夏布洛尔虽然同情他的角色,却从不“造神”,无论是塞尔吉、爱丽丝、贝蒂,还是《女人韵事》里的玛丽,他们都被塑造成“有缺陷的好人”,让他们的性格和特定的历史环境或社会环境形成互动且相互作用,使得导演的人文关怀具有了现实意义,而非对个体的无病呻吟。就像戈达尔对于米歇尔、特吕弗对于安托万,他们都对自己片中的人物或融入了文化背景或寄托了个人情感。
类型样式的多元探索
夏布洛尔在新浪潮时期之后很大一部分作品转向了悬疑片风格;商业化和类型化是原因之一,但更多是对希区柯克遗产的继承,几乎所有新浪潮导演都十分推崇希区柯克,而真正把用作品去尽可能贴近希区柯克的只有夏布洛尔。他对希区柯克的学习也并不是到后期才显现出来,而《漂亮的塞尔吉》就已经体现出了夏布洛尔对悬疑的迷恋。开头一场戏,克里斯汀在车顶帮巴以昂卸行李时,塞尔吉就被放置在了画面中,之后车开走,巴以昂和克里斯汀的交谈过程中,塞尔吉仍处于后景毫不经意的走出画面。随后巴以昂认出了塞尔吉并试图叫住他,这时观众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关键人物,随后巴以昂不断向克里斯汀询问关于塞尔吉的境况,而克里斯汀都岔开话题不愿提及他,此时塞尔吉和他的生活就作为麦格芬一直维持到导演人文表达的建立。除此之外,充满惊悚感的配乐、从摔倒切到惊叫的蒙太奇设计,无不体现着夏布洛尔的悬疑化取向,由此来看他的中后期多为悬疑类型也就不足为奇了。
纵观夏布洛尔作品序列,《漂亮的塞尔吉》此类外来者进入打破原有平衡的剧作方向也一直延续到了遗作《贝拉米》;如《假面舞会》记者的来到主持人的别墅揭穿了他妄图侵吞遗产的阴谋;《冷酷祭典》珍进入苏菲的生活使原有的主仆关系逐渐破裂;《亡情朱古力》让娜居于安德烈家中致使米卡重新陷入崩溃。技巧层面除了长镜头,《亡情朱古力》结尾夏布洛尔式的后拉镜头、《爱丽丝最后的逃离》中横摇转换主客镜头,都在《漂亮的塞尔吉》中有多次呈现。
由此看来,夏布洛尔中后期大部分作品在内容主题上和形式风格上并没有背离其自身理念和新浪潮原则,它们都可以追溯到其新浪潮时期的作品,人文关怀的书写或女性立场的坚定更是新浪潮精神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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