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陳凱歌導演執導,張國榮和張豐毅主演的電影《霸王別姬》,豆瓣評分9.6,是在豆瓣電影排行榜上居世界第二,中國第一的經典影片。當我寫下這一行文字的時候,我的內心是驕傲的,當外國電影尤其是好萊塢電影占據了中國電影市場半壁江山的時候,《霸王別姬》就像一盞明燈,在激勵中國電影的創作者前行。

它向大家證明,我們中國的優秀電影,不遜色於外國電影絲毫。

《霸王別姬》,以深沉的筆調書寫了一個風雲莫測的時代,用史家手法展現了兩個戲子沉浮曲折,交錯迷離的大半生。隨著故事的娓娓道來,早已消逝在歷史長河中的霸王和虞姬緩緩甦醒,他們肯定想不到,他們的悲歡離合居然會在千年之後重新上演。人性的善與惡也一如當年,唯一不同的是,當年的金戈鐵馬換成了另一幅眾生百態。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時代洪流奔襲,所有的一切都被裹挾著前進:沒有人可以逆流而上,衝破時代的束縛。

剛開始,那是一個角逐名角的時代,名角一出,萬人空巷。

程蝶衣,一個聽上去便溫柔如水,空靈純澈的女性化名字,但是它的主人偏偏是個男兒身。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在那個女性難登大雅之堂的時代,他的男兒身給了他另一條生路:幫他敲開京劇的大門。如果他是個女兒身,恐怕從出生到死亡,都逃不了延續他母親的宿命。

為了能夠留在戲班子學戲,程蝶衣硬生生被剁去了第六根手指;他難得的清秀讓青衣這個行當難無他主,所以程蝶衣在流血流淚的過程中被逼著從“男兒郎”變成了“女嬌娥”。當虞姬的血融進了程蝶衣的骨子裡,他的譽滿京城不能更理所當然。虞姬“再生”了之後,又怎能少得了霸王呢!段小樓的成名自然也毫無懸念。兩個新生代的名角一出,後面是屬於他們的時代。

後來時代的風雲開始湧動,在變幻莫測的大勢之下,人人自危,就算你是真霸王和真虞姬登臺,又有何人敢捧場呢?無人捧場的名角兒,也不過是兩個可憐的戲子罷了。戲子多秋,從此程蝶衣和段小樓跌落神壇,變成了兩朵亂世浮萍,在時代湧起的浪花之間起起浮浮,浮浮沉沉。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終於,等到風雲散盡,風雨驟停,一下子的晴空萬里讓兩個人都措手不及,對兩個從小到大習慣了當時代和他人的牽線木偶來說,突如其來的自由帶來的只有不安,驚疑和惶恐。老天終於把程蝶衣的命運交還到他自己手裡,可是走不出過去的他,在時隔十一年的那場霸王別姬裡,他做出了和千年前虞姬一樣的選擇:對著自己的大王拔劍自刎,殉情而死。

命運落到了自己手裡,他沒有選擇成為程蝶衣,因為在他心裡,他從始至終,都是大王的虞姬。或許程蝶衣,在他把男兒身忘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吧。程蝶衣的命,是京劇給的,所以他這一生都被京劇捆綁著,至死方休。這彷彿是他註定的宿命。

程蝶衣和段小樓被時代裹挾的命運只不過是小人物的命運,時代的太陽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的背後,是京劇巨大的影子。程蝶衣和段小樓的命運沉浮,就是三大國粹之一的京劇的命運縮影,導演陳凱歌在這裡有著更深層次的隱喻和思考。而《霸王別姬》裡京劇的命運,也不過是在現實世界這部更加宏大和複雜的電影裡中國傳統文化命運的縮影。電影之外,還有世界,這就是《霸王別姬》這部電影的格局。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信仰與現實交錯,角色設定充滿思辨性:入戲太深程蝶衣,逢場作戲段小樓。

在影片中,導演陳凱歌對程蝶衣和段小樓這兩個角色的設定和安排具有很強的思辨性:

  • 藝術化人物:程蝶衣。

就像歌劇《木蘭詩篇》中藝術化的女性形象花木蘭一樣,電影裡的程蝶衣也是被導演藝術化的一個人物形象,因為程蝶衣這個角色,承擔著體現悲劇性的責任,寄託著觀眾的共情點和隱含著導演的價值傳遞。

程蝶衣的人生悲劇在於他分不清信仰和現實。在學戲的過程中,他在師傅嚴厲的打罵下被迫完成了對自己性別的認知轉變,在那段最艱難的時候,師哥段小樓對他特殊的照顧讓程蝶衣對他產生了變質的情愫。這種情愫在他和段小樓唱霸王和虞姬的時候得到了回應,讓他沉迷在戲當中不願自拔,因為在現實當中,他對師哥變質的情愫不但得不到回應,反而還是一種禁忌,所以在結尾的那場戲裡,程蝶衣自刎其實是在自我解脫,他不願意在現實中醒來。

程蝶衣是一個敢愛敢恨,始終如一的人。他愛段小樓,所以他恨菊仙,因為在現實當中菊仙代替了他在戲中的地位,奪走了段小樓對他的愛;所以他在法庭上寧死不屈,不願苟且求生,因為他不答應段小樓放棄了與他唱戲的機會;所以他在段小樓被拉到街上游街的時候身穿虞姬戲服相隨,毫不顧忌自身安危,因為他是虞姬,他要追隨他的霸王。

而他身穿虞姬戲服出現,也恰恰說明了他程蝶衣早已分不清什麼是戲,什麼是現實了。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段小樓的角色設定則與程蝶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 現實化人物:段小樓。

段小樓和程蝶衣一樣痴迷唱戲,但是他的痴迷和程蝶衣不同,他痴迷的是唱霸王給他帶來的地位和財富,而程蝶衣痴迷的是段小樓在戲中給他的愛。不過,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還是程蝶衣入戲太深,難以自拔,而段小樓則把戲與現實分辨的清清楚楚。

導演用程蝶衣表達了整部影片的悲劇之美,表達了觀眾對他的同情和惋惜,表達了對他這種至情至性的人的崇敬和讚美。但導演對於段小樓,只是讓他做一個最真實的人,讓他深深的紮根於現實當中。

所以段小樓他好色虛榮,娶了花滿樓的頭牌菊仙;所以他隨波逐流,霸王好當的時候就當,不好當的時候就放;所以他軟弱自私,為了保護好自己,菊仙和程蝶衣都可以當犧牲品……所以他永遠成不了真霸王,因為他的內心深處住的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而是那個打疼了就會怕的段小樓。

“唱戲得瘋魔,不假。但如果活著也瘋魔,在這兒人世上,在這兒凡人堆兒裡,咱們可怎麼活喲?

段小樓對程蝶衣說的這句臺詞,清晰的凸顯了他和程蝶衣的不同。真虞姬愛上了一個假霸王,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呢!

我覺得導演對這兩個角色的設定有著更深層次的內涵表達:程蝶衣代表了具有純粹之心和信仰的至情至性者,是個偏理想化的人,段小樓則代表了在複雜殘酷的現實中不斷妥協的普通人。我們每個人的心中剛開始都住著一個程蝶衣,但是絕大多數的我們最終都活成了段小樓。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善與惡的碰撞背後,是無法逃避的人性思考:善與惡到底該如何抉擇?

除了程蝶衣、段小樓和菊仙三人之間的情感衝突之外,在《霸王別姬》這部電影中,對人性衝突的探討也是影片非常重要的一個主題。

在人性這個舞臺上,段小樓才是主角,不僅因為他最為複雜,也因為他的成長經歷最具有代表性。

在他還是小石頭的時候,他仗義、善良、正直。為了救場,他拍磚;為了讓小豆子的訓練輕鬆一點,他偷磚;心疼小豆子,他協助他逃跑……在一個小孩子身上,這些都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但是這些品質在他師傅眼裡通通都是忤逆的行為,所以每一次小石頭得到的都不是誇獎,反而是嚴厲的懲罰。

千萬別以為他挨的不過只是幾頓打,這對樣一個幾歲大的孩子來說,皮肉之苦尚是小事,但更深層次的影響卻是:這些懲罰在鞭笞他尚未完全成型的人生信條和價值觀念。小石頭心中的仗義和善良給他帶來了惡劣的結果,還在摸索和適應這個世界的他只會對這些產生懷疑和動搖。

小石頭長大後的隨波逐流和委曲求全沒有背叛他的過去,他今後碰的每一次壁都像他小時候捱過的打一樣,讓他曾經秉持的仗義和善良在懷疑和動搖中流失,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一切他都背叛了。面對小四一夥人的逼問,他否認了自己是霸王,他和菊仙劃清了界限,他揭發了程蝶衣。為了保全自己,他背叛了自己痴迷的京劇,背叛了懷有他骨肉的妻子,背叛了他明知對自己有情卻把他當兄弟的程蝶衣。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片中還有這麼一段戲:段小樓被日本人抓走,程蝶衣不惜給日本人唱戲把他救了出來,他一邊享受著程蝶衣犧牲自己給他換來的自由,一邊對程蝶衣嗤之以鼻。在那個時候,他心中想的居然不是感謝,而是通過貶低程蝶衣來凸顯自己自以為是的清高和愛國。對自己忘恩負義的渾然不覺,暗示著段小樓的人性在被他忽略的情況下喪失了。

善與惡該如何抉擇呢?段小樓從善到人性的喪失,也許給了我們答案:善與惡的抉擇其實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所帶來的結果,沒有突然的善,也沒有突然的惡。我們過去所經歷的一切,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影響到我們對善與惡的判斷,而這種判斷的正確與否有時候是不一定能夠被我們察覺的。當我們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為善而死還是由惡而活?給出答案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過去。

  • 結語:

《霸王別姬》這部電影,它用宏大的格局,細膩而又深刻的筆觸繪製了一頁歷史洪流中的斑斕畫卷,我們為它所蘊含的悲劇之美觸動;為其所呈現的命運、情感糾葛而感慨;為它所揭露的人性善惡而自省……當這些精神食糧化為能量流進我們的血肉之中,我們將擁有更大的勇氣和力量去審視我們的過去,去把握我們的當下,去面對我們的未來。

《霸王別姬》是一部優秀的電影,但它絕不僅僅只是一部電影。

《霸王別姬》:時代洪流下的命運沉浮,哲學思辨般的人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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