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復辟的當天下午，手下興沖沖地前來彙報：如今街上到處都是留著辮子的人。張勳聽後樂不可支，拍著大腿笑道：“我就說百姓不會輕易忘了舊主，果然應驗！這就是民心所向啊！”
一眾復辟大佬的辮子都完好無損，唯獨康有為的辮子既短又禿，垂下來也不過六七寸長，像一把亂蓬蓬的蒲草。曾有人當眾斥責康有為不像個復辟派，康有為辯解道：“我從戊戌年後逃命到海外，不得不剪髮易服，直到辛亥國變後才回來，得以重新蓄髮。這才五年時間，頭髮能留多長？”又有人問：“辛亥國變後不是流行剪髮嗎，你怎麼反而蓄髮？”康有為得意地說：“這就源於我的政治遠見了，我早料到必有今日的局面！”
除了辮子短，康有為的鬍子也在當年喬裝入京時被剃光了。眼看復辟大功告成，他喜不自勝，希望獲得首揆（首席內閣大學士）一職。張勳滿口答應，去向宣統請示，結果瑾太妃極力阻攔，說：“我就看不慣康有為那副樣子，本朝從未有過沒鬍子的宰相！”康有為得知消息後，極為懊喪，忙從藥店買來催生毛髮的藥水，每隔一個小時就往下巴上塗抹兩三次。他隨身帶著小鏡子，時不時就照一番下巴，彷彿一個盼望禾苗生長的農夫。
剛做了半個月內閣總理的李經羲得知復辟消息後，也忙趕來找張勳，質問他為什麼不提前通知自己，還沒給自己安排任何職位。張勳笑道：“老九（李經羲的暱稱）莫怪，若論資格你當然有做宰相、尚書的希望，但如今你的前程生生被那條剪掉的辮子斷送了，我替你想著也很委屈呢。”李經羲憤憤不平地說：“果真如此嗎？李盛鐸（1905年出洋考察憲政的成員之一）也沒辮子，他怎麼就做了農工商部的尚書？”張勳說：“他雖剃了頭髮，但對復辟的功勞有目共睹。你若想再度成為清室臣子，只能先回去蓄髮，然後我再幫你想辦法。”李經羲冷笑道：“這不過是敷衍我罷了，我倒是能等到辮子留成，可那宰相、尚書的職位能等得到我嗎？”說罷便離開了京城。
張勳之所以如此對李經羲，是因為當年的一樁小事。那時他赴京為復辟奔走，特意拉上李經羲一起，但沒點明內情。他們坐在火車上，李經羲見張勳帶了一個巨大的木盒，一路呵護備至，彷彿裡面裝著極其重要的物件，便好奇地發問。張勳神秘一笑，壓低聲音說：“裡面裝的是靴帽、袍褂、翎頂。”這些都是清朝的官員服飾，李經羲問他帶這些幹嗎，張勳說：“我許久不見幼主，這次赴京順便去宮中叩拜請安。話說你也是前朝大臣，要不跟我一起吧？”此時李經羲已是內閣總理，心想：什麼幼主，不過是前朝廢帝！我堂堂一個民國的官，跟你瞎湊什麼熱鬧！於是，李經羲便以自己沒帶官服為由加以推託，張勳卻認真地說：“這個無妨，我備了好幾套官服呢，到時候可以借給你一套。”李經羲以為他在開玩笑，便隨便答應了。
到了北京，張勳果然立刻要去宮中，硬把李經羲拉上。李經羲躲躲閃閃，張勳隨手摘下自己的官帽給李經羲戴上，笑道：“張冠李戴，有何不可？”走到半路，李經羲還是找藉口跑掉了。
如此一來，張勳當然不肯給李經羲好臉色了——不願擔風險卻想瓜分成果，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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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滿樓
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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