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從敘事學分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自我建構

大雪在信箋上消融。望著那涓涓流淌著的文字,

彷彿一朵玫瑰在哭泣,愛情,是整個星空的心肺

我感到舒坦,因為暮色,遮蔽了我那秘密的憂傷。

從敘事學分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自我建構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直以來,都以溫婉纏綿,如泣如訴的愛情故事深深地打動著每一個讀者的心靈。仔細想來,像這樣一篇書信體的小說,滿滿當當一整卷的傾述,不僅不令人厭惡,還有如此之深的震撼力,實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們能收拾心情,再次去回顧這封獨特的信,我們終究會發現,在脈脈溫情之後,還有一個"生命"的建構過程,如雪花一樣,星星點綴於那蒼茫的白色之間。

一、書信體模式——激烈而強勢的話語力量

從敘事學分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自我建構

小說的敘述方式,實際上非常"殘酷"——單向書信,它同時剝奪了故事的兩個主角的在場。無論是女主陌生女人,還是男主小說家都只能在書信之外相互完成彼此的缺席,無法對話。這就導致來信的講述,幾乎一氣呵成,無法中斷,而收信人只能同我們讀者一樣,作為一個旁觀者,成為整個故事的被動參與者。是的,在小說當中,男主同樣是可憐的,看似高高在上的他事實上一直都處於陌生女人強烈的話語權力之下。當然,這種弱勢同樣存在於我們這些無法發言的讀者身上,這也是小說如此強烈的感染力的原因之一。當全部的視角和聚焦都集中於她的手上時,我們只能任她陶醉於自我的舞蹈之中,自由抒發了。

"我不怪你,我向你發誓。"溫柔的祈求,將女人自身保護在末位的卑微之下,同情從而成為了我們心理防線中最脆弱的部分。小說中有這樣的情節——女人被迫與母親遷走的前一晚,為了抓住最後的稻草,她在寒夜中苦苦等候小說家的出現,然而,刺骨的冰冷換來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同他一起回來的現實。這是女人對往事的回憶與表達,從那些諸如"朝聖般"、"命運"之類的詞語可以看出,裡面透露著女人的驕傲和感動,她為自己而感動,在無聲無息之間,彰顯了她的溫柔與苦難。那麼男人呢?我們無從知曉事情的真相,而這也不重要,因為陌生女人的形象已經藉助於此得到了塑造和昇華,那脈脈的愛情已經留滯。

從敘事學分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自我建構

他人的弱勢,自我的主導,還有絕對的話語權力,這樣一個自由而激烈的平臺是小說的敘事方式留給女人的寶貴空間,而在這個空間裡,愛情登場了。

二、回憶的視角——自我的建構歷程

回憶是小說裡表現愛情的主要載體,女人的生命幾乎都活在幻想與回憶之中,從信中可知兩人的見面甚至交流的機會屈指可數,而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只是默默地注視。在整個漫長的十幾年裡,女人刻意地隔絕了一切,而熱烈地在回憶中靠近,感受小說家的存在。在陌生女人的愛情裡,未來是匱乏的,而現實又被過去填得滿滿,這無異於一種荒漠式的心理存在。可是,回憶不是對過去的單純再現,而是一種重構。因為不可能存在一個真實而又完整的過去,回憶只因為現在的某種需求而出現,那需求是什麼?是自救。"我對此整整沉默了十一年,不久我就要默不作聲直到天荒地老;總得有那麼一次,讓我囔囔,讓我說出來!"陌生女人知道這段愛情從未被人知曉,如果這些秘密即將被帶入永恆的沉默之中,那麼,這就真的徹底地死亡了,所以她要說出來,她要靠這些文字在小說家的心裡建構一個真實可感的自己,留下一些生命的痕跡。語言,只不過是女人延續生命,更確切地說,是塑造生命的手段。

陌生女人是信件的作者,那精心營造的種種細節和體驗,那同情與悲殘的邏輯情節,都是一種有意的回憶。"我希望你想起我來,總是懷著愛情,懷著感激;在這點上,我願意在你結交的所有女人中,成為獨一無二的一個"故事中的女人也有意隱瞞自我,不僅僅是小說家的角色缺失,女人也不願讓人瞭解自己,從而保留住愛情的完整。由此看來,女人的愛情已經超越了小說家,他只是一個象徵,而無緣參與,這段愛情始終偏執從而強烈、悲壯,這一系列的行為和人物,其實只是藉助它們來確定生命的位置的。女人的愛情是要抓住自己,抓住那個用愛情神話填滿的自我。

言及至此,我們更想要了解,那個塑造的自我究竟是怎樣的?又何以如此動人?那麼我們就要再次迴歸到小說中去看。來信的最後三段,也是陌生女人情感最強烈的地方,就如同《女神》中鳳凰涅槃重生時蓬勃而出的激情一樣,小說在這裡匯聚了所有的失落、痛苦與哀怨,所有的希望,猶豫和徘徊也在這一刻盡毀,而女人的愛情也在這一刻表現得最為動人。"我走了,你不知道我的姓名,也不知道我的相貌。我死得很輕鬆,因為你在遠處並不感到我死。""不想把我的悲苦拋進你歡樂的生活。"深切、濃烈、卑微而又忠誠,付出一切地揹負與犧牲,這就是女人要塑造的愛情。如果說一般的愛情像一窪清水一樣甜美動人,又脆弱令人憐惜,那麼女人的愛情則是沙漠裡的最後一滴眼淚,悲壯激烈,牽腸掛肚,痛苦與牽掛才是其全貌。這樣的愛情,纏綿悱惻,又充斥著絕望決絕,恰恰是其蓬勃生命力的體現。而女人的形象,女人想要留在世間的自我,正是這種愛情的犧牲者,那種為愛付出,為愛犧牲,激烈龐大的女性形象,是尼采筆下超越了一般人的超人。希臘式的悲劇藝術,往往能建構起令人靈魂震撼的宏大敘事,而女人在愛情中為自己所建的也恰恰是這樣的墳墓,如何不令人動容。

三、真實的缺憾——缺愛孤獨的悲劇背景

那麼真實的女人又是如何的呢?這個在小說之中也能找到一些細節。在心理學中,某種激烈到偏執的情感需求,諸如愛情之類,都源於內心的某種渴求和缺失。對於女人來說,童年時期的缺愛,溫暖的家庭環境的缺失,都造就了她的孤獨。這個世界的寒冷,兇惡,因為一個高貴文雅的小說家而發生震撼,小說家的眼中總是充滿溫暖,柔和與深情,這種含情脈脈與從小辱罵她的鄰居和冷漠的生活形成截然的對比,小說家從而成為了情感的寄託。除了孤獨冷漠的體驗之外,女人的窺視和執念,也照射出她的自卑與自尊。小說中出現的幾次男人與女人的見面,都以一種可悲的模式貫穿著,男人的忽視與遺忘,女人的敏感與折磨。被遺忘無疑是最恐怖的,正如《務虛筆記》中說的那樣,"被遺忘的東西,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未被記住的,就等同於從沒發生。"女人的理想與希望,其生命中的陽光都為此而破滅,而這更加重了她的自卑與痛苦,從而加劇了愛的濃厚,形成一個可怕的循環,只有極具破壞力的死亡才可以掙脫。孤獨與冷漠是女人愛的原因,而自卑與自尊則是女人痛的源頭。小說在描寫女人時,還戲劇性地加入了一個更可悲的孩子。作為母親的女人,不僅僅將上面的性格發揮得更加明顯,還多了一層孤獨。女人因為遺忘而痛苦,卻也因為孩子而復活,她是如此珍惜和愛護這個孩子,她將孩子當成了男人的替代品。她給予孩子的希望與她眼中的孩子都表現出了她的自尊與渴望,惹人喜愛的外貌,優秀的才氣,那種溫文爾雅,嚴肅又輕快活潑的氣質,簡直和信中小說家的形象一模一樣,而這也恰恰說明了女人是如何將內心的缺失投射在她的希望和愛上的。然而,孩子的死亡,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孤苦伶仃。"這個可憐的女人,最深切的形象就是孤獨。因為孤獨,她愛上了小說家,但又因為這執著且自卑的愛,她更加孤獨,命運給予了她一個孩子,讓她得以緩解,但是孩子的死亡,就像雪崩,累計的所有痛苦變得更加嚴峻,而最終女人留下的是她生命當中最美好的部分"奉獻、溫柔與愛"。美好的事物再飽受磨難之後的破滅,的確令人震撼。而女人真實的形象,也由此呼之欲出了。

在存在主義小說中,有一類作品叫情境劇,是薩特創造的,指將人物置於某種極端的情境中,看他的抉擇和行動。而《一個陌生女人的信》恰恰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將一個社會底層,自卑自尊,孤獨苦難的女人放置在那樣一個懸崖邊上,再一步步地摧毀她的支柱,就像心臟在手中一點點地停息那樣令人難受。在漫長的文學史上,彷彿真的有那麼一個女人,默默地靠著愛情建構自己,奉獻自己,成全生命中最耀眼的愛與溫柔,而你我,都也曾是那封信的收信人。

從敘事學分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自我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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