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8 死不瞑目的王老頭

死不瞑目的王老頭

主人公王老頭要死了,硬梆梆躺在炕上快一個月了,話說不出來,臉上土蒼蒼的,可眼睛睜的挺大,飯基本也不吃了,勉強喝點稀飯維持時間。看風水的師爺也請來了,說就這兩天的事,風水也都看好了,老衣穿在身上,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守在老院子裡著急地等著老頭子嚥氣。

著急呀!大兒子王大千在北京工作還是一處級幹部,事那麼多、那麼忙,撂下北京一攤子跑這大西北深山老家裡給老爹送喪。每天電話接到爆炸,可是老爺子不給面子。一走了之吧,也不行,萬一剛走老爹氣嚥了,他這大領導的半世英明就沒了,還在鄉親們之間留個大不孝的罵名。

王大千在這鄉疙瘩出生,長在土疙瘩裡,是王家的老大,二兒子從小不機靈,腦子有點笨,沒怎麼上過學,後來王大千考上北京的好大學,又在北京上了班。說起來,還是王大千有該富貴的命,工作沒幾年談了個女朋友,王大千的命運從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變化來自這個喜歡王大千到不要命的女朋友孟軻,孟軻放現在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官二代”。大官的女兒,從小什麼世面、什麼場合、什麼人沒見過?可是那些人特別是男人都是一副嘴臉,拍馬溜鬚、迎合奉承、暗地裡不知道嘀咕些什麼。長大了,老爸官當的大,給孟軻找了個又體面待遇又好、還不出力氣、不費腦子的單位。孟軻心裡很清楚,追求她的男人沒幾個是真心喜歡她的,都是看上她爸的身份和她們家的錢。按理說父親是高官、母親是大學教授,基因不會差啊?可是老天不長臉或許也是太長眼了,孟軻生下來腦子就很慢,學習起來也很費勁,成績從小到大一直不好,後來勉強上了個好一點的大學,就回家待業了。你說放現在,臉蛋長得擰巴了,整容就行,可這腦子擰巴了,怎麼辦?何況說的還是80年代的事情。

有時候吧,“上天給你關上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開一扇窗”,這話真有道理。腦子不聰明的孟軻是沒有什麼大出息,可原生家庭好,而且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腦子慢沒有影響心眼,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孟軻在單位非常低調,誰都不知道她是有背景的人。當時是孟軻態度堅硬地對她父親叮囑,一定不能把她們家的情況讓單位上的人知道。她就想擺脫她的高級家庭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這樣看來,孟軻也不笨,因為只有她普通了,喜歡她的男人才是真愛啊!

王大千通過考試進到孟軻的單位,和同事們關係都非常好、工作能力也強。因為從小也是吃過苦的,有什麼髒點、累點的活都搶在前面。在王大千看來,自己一個西北大山裡出來的土包子能在大首都立足,已經知足的飽飽的了。後來,孟軻就看上了王大千,王大千就這樣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從此大運降臨。

所以,若干年過去的今天,王大千一路被提拔成處級幹部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王大千是家鄉山溝溝裡走出來的第一個大富大貴之人,這榜樣要做好,他把二弟也帶到了北京,給找了個輕鬆工作,算是替老爹老孃解了心頭的大疙瘩。王大千還有個妹妹,他在北京工作的時候妹妹還在上中學,她也爭氣考上了大學,現在在西安成家了。看看,王老頭的兒女都一個個的這麼出息,王老頭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王大千在院子裡來回踱步,這樣等下去是不行的。他幾步跑進堂屋:“爹,您老最後還想見見誰?還有什麼放不下心的?您告訴我,我來想辦法。娘在那邊等您呢!”

王大千的娘五年前就過世了,得了不好的病。王大千把爹孃接到北京,在大醫院給娘治病,可還是沒法子,娘是在醫院走的。娘走了之後,王老頭就一刻不留的要回老家,說老伴臨走都沒在自己的老屋子嚥氣,他可不,他死也要死在自己的炕上。王大千死活勸不動,就把老家的屋子翻新了一遍,讓王老頭住進去了。這一住又五年啊!

王老頭聽見兒子的聲音了,他想轉一下頭看看周圍站的人都是誰,可頭重的像石頭。還好,王大千一下子就領會了老爹的意思,趕緊讓大傢伙都一個一個站過來,站到爹的眼前頭讓爹好好看看。

第一個走過來的是女兒,女人哭的眼睛又紅又腫,趴過來貼在爹身上,“爹啊,你放心走吧,我和大哥一定把二哥照顧好,二嫂也很好,不會把二哥不管的。”

第二個是王老頭的兄弟,“哥,我們把你和嫂子安在一起,你們就好好地在那邊過去,逢年過節,要是娃兒們來不了,我也給你把錢燒的足足的,你就放心昂。”

下面過來的是隔壁李老頭,李老頭也是一個人,每天和王老頭一起曬太陽,打撲克,嘮嗑,抽旱菸,算是王老頭最好的老朋友了。說也奇怪,女兒和兄弟說話王老頭哼都沒哼一聲,只有這李老頭過來,他好像要說話,嘴裡呼呼啦啦哼哧了半天。李老頭把頭埋在老朋友嘴邊,仔細聽一下,聽了一會好像猛然領會了一樣,一下子恍然大悟:“快,快,把我們一起打撲克的人都叫一下,對面溝裡的劉老漢,前門裡你何家嬸子,還有壩上劉家的老太。“

好一陣子,李老頭說的王老頭想見的這幾個人都一一來齊了。幾個老人平日裡互相照應有了感情,進來都留著眼淚。其中何家老太哭的最多,半蹲在王老頭跟前,眼淚來不及擦,像線一樣從眼睛裡出來,經過滿是溝壑的臉,掉在王老頭的臉上。王老頭本來灰濛濛的眼睛忽然亮了,眼睛也睜的更大了,嘴動了又動,甚至連手都動了幾下。何家嬸子猶豫了一下用手握住王老頭的手,摩挲了幾下。誰都希望何家嬸子說幾句安慰王老頭的話,可何家嬸子一句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只是哭、只是一個勁地流眼淚。

王老頭的眼睛睜的更大了,眼神也更亮了。那眼睛好像是盯著何家嬸子看,又好像不是,只是看著遠方。眾人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王老頭終於嚥氣了。嚥氣時手是被何家嬸子握著的。

死不瞑目的王老頭

王大千料理了王老頭的後事,辦得非常體面。鄉親們都說王大千是好孩子,王老頭命大。

王大千要去北京的前一夜,怎麼也睡不著。他想把老家裡爹孃的遺物整理一下,想著村裡的老人們誰願意要就誰拿去,不願意要的他就燒掉處理乾淨了。

衣櫃裡有一件老爹疊的整整齊齊的新衣裳。應該是去年他給新買的呢子大衣,看起來沒穿過幾次,吊牌還在上面掛著。他取出來想裝進袋子裡,從衣服裡掉下來一張照片。王大千很奇怪,是誰的照片老爹還夾在衣服裡面!沒有裝進口袋裡只夾在衣服裡!是因為要經常取出來看嗎?

王大千緩緩拾起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還不老,梳著兩個粗粗的麻花辮子,穿著粉紅色的襯衫,藍色的褲子,站在油菜花盛開的地埂上笑得十分好看。

為什麼好像不認識又有幾分面熟?他翻過照片的背面,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字是老爹寫得,王大千認識。

照片上寫著,“我死了,把照片還給何姑娘。“

死不瞑目的王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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