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9 小說:愛穿制服的人

小說:愛穿制服的人

導讀:

章萬貴高中畢業後在外面打了幾年工,卻全無一點成就。他不是好吃懶做,只是想要有尊嚴地工作、生活,可事實是,在大城市他得到的只是鄙視。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做了保安,光鮮的制服穿在身上使他的人生瞬時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他充滿了尊嚴和快樂。然而好事不久,父親的事故,卻又使他不得不放棄這個職業,轉而做了泥瓦匠……尊嚴與生存,該如何平衡呢?

春節一回家,媽就跟他說,過了年哪兒都不要去了,老老實實去學泥瓦匠。

媽還告訴他,她是老著臉皮,豬蹄髈,豬坐臀,拜師禮物提了一簍子,好話說了一籮筐,那個當泥瓦匠師傅的遠方親戚才點了頭,收他這個徒弟。

不,我什麼匠都不想當!章萬貴一聽忙搖頭,脖子昂得牛抵架似的,堅決不同意。

當媽的惱了,一拍大腿,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我的活祖宗,你到底想幹什麼?!打工打了幾年了,是賺到一分還是存了一文?

好不容易供到了高中,指望這小子能夠順順利利考個大學,將來出息了,也享享清福。大學的通知書倒是來了,一大摞,可一家也不是正規的,全是收錢的、騙人的。最後還是落得個打工的命。還不及人家那些沒讀書的!書沒讀出個出息,心性兒卻不小,小事兒瞧不上,大事兒又沒那個命,一打電話就說又換了工作,只見在瞎折騰。人家的兒子都是成千成千地朝家裡匯錢,他倒好,回家的路費也還要家裡寄!

可是打工受盡了挫折,一提起來就蔫頭耷腦的小子,這回卻信心百倍:

媽你放心!我這回是真的找到了好工作!

和許多鄉村的孩子一樣,高中一畢業也就意味著失業。章萬貴面臨的是兩條路,要麼出門打工,要麼在家種地,他爹買了一輛三輪摩托車,有時也可幫爹給人家送送煤球。可他章萬貴一件都不願意幹。您們給我取個名字都指望我貴起來,可種田送煤球,一身泥一身灰的,是貴起來的架勢嗎?學泥瓦匠的事兒他還在上高中時媽就說了,說將來考不起大學,只有去學個藝,天干下雨餓不死手藝人——切!這是什麼時代了啊,是餓死人的舊社會嗎?他章萬貴更是滿臉的不屑。他琢磨的可不是溫飽的事兒,是如何貴起來、出人頭地。萬貴大約已是不可能了,可是一貴兩貴,總還是要努力實現的吧。

既然爹媽說的幾件事兒都不願意幹,剩下的只有出門打工。

可出門打工也不是容易的,尤其是沒有什麼專長的。可要說他沒專長也不準確。章萬貴學習雖然不好,可體育成績好啊,跳高、跳遠、賽跑、投標槍,哪次運動會他不拿幾個獎啊,至今堂屋的牆上還貼了半牆他中學體育運動會的獎狀。愛好體育,讓他有了一個好身體,身材高挑,五官也還端正,縣體校的來選苗子,極力推薦他去考體校,可是文化成績不過關,只好作罷。後來鄉里說要招兵,他也積極報名,可是體檢說不過關,那兩個身體不如他的同學都過關了。那兩個同學,一個的媽是村裡的書記,一個的爹是鄉里的幹部。他明白了,不過關是因為他種地送煤球的爹媽不過關,可他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自己認為過得硬的好身體。

可僅有一副好身體,要想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好工作也是難,何況他心性兒高,又敏感,動不動愛意氣用事。

出門打工的頭幾年,他真像人們說的無頭蒼蠅,東撞西撞,上海,北京,深圳,廣州,海南島,新疆,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可沒有哪個地方能待上半年的。不是待遇太差,就是環境惡劣,或者帶班的頭兒態度不好。有一回在廣州的傢俱廠,那個老闆竟然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當時摔下手中的油漆刷子就衝了上去,堂堂五尺男兒豈是想罵就罵的!

錢沒有掙到,地方倒是跑了不少,氣也受了不少。換成另外一個人,忍一忍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行。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男兒之軀,也對不起自己的爹媽。自己的老媽善良老實,勤扒苦做,憑什麼讓人罵!

就這麼一個人,不瞭解的認為他是個三腳貓、半吊子;也有人嘲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啥命不命的,他不懂,也不想懂,但要說三腳貓、半吊子,實在是百分之兩百的冤枉。想當年,縣體校的人說他個子高將來可以考體校,要他天天早上跑步鍛鍊,他高中三年就跑了三年的步,沒有睡過一天早床,三腳貓會這樣麼?說他是半吊子,讀了幾年書就假斯文,可這幾年他章萬貴什麼活兒沒幹過!和泥漿,清化糞池,掏下水道,扛煤氣罐……哪樣他都下力,都認真,只是覺得沒有什麼發展前途,與他心目中的工作相差甚遠,不想幹而已。

可是什麼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工作呢?有時候,章萬貴坐在工地上吃著盒飯,望著陽光下一片蒼茫的城市,望著那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兩眼也是一片迷茫。

這已是他四處闖蕩的第六個年頭了。這一年,一是身上實在是沒錢了,不能讓他跑得更遠;二是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也沒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出門打工時,也就跟著村子裡的一幫老鄉來到了省城武漢。本縣的一個包工頭在武漢承包了維修道路的工程,他就加入了維修大軍,暫作權宜之計,幹著這不如意也無趣的工作。

所說的維修,就是把原來的路基全部鏟了,重新鋪柏油路,修花壇,修人行道。章萬貴的工作,就是穿著長筒膠鞋,拿著一個長木耙,站在挖好的人行道的路基裡,把攪拌機倒進來的泥漿搭平,等泥漿幹了再鋪一層細沙,沙上再鋪地磚。

轟隆隆的高大的攪拌機停在公路上,嘩啦啦一聲,拌好的水泥沙漿老牛拉屎似的,從攪拌機鼓圓碩大的倉肚裡順著一條導槽流進公路旁的人行道路基中,穿著長筒膠鞋的章萬貴和另一個夥伴,趕緊拿著木耙鐵鍬把那一堆巨大的排洩物推開鋪平。這一輛攪拌機還在倒,那一輛冒著熱氣的攪拌機已經在那等著,準備倒料了。章萬貴和夥伴就沒有休息的空隙,他叉開腿低著頭舉著木耙抓緊散料,泥漿濺到了他的頭髮上、臉上、衣服上。頭頂上的太陽火一樣烤著,空氣悶熱,章萬貴身上的一件單衣汗溼了又幹,幹了又溼,紅色安全帽裡的頭髮同樣也是汗溼了又幹,幹了又溼,額頭耳邊一抹一層沙子,用手一擦,手上全是鹽粒樣亮晶晶的東西。那是汗鹽,多次出汗才有這種狀況。趁著攪拌機開走、另一輛攪拌機還在倒車的間歇,章萬貴抓起一瓶礦泉水仰起脖子朝喉嚨裡直倒。

中午沒休息,下午很快就完工了。夥計們收拾工具準備回住地休息,上那輛專門拖工人上下班的麵包車時,章萬貴哐啷一聲放下肩上的木耙鐵鍬,說:

你們先回去,我到東湖去看看!

東湖是這個城市的一道風景線,章萬貴來了大半年,只是晚上去看過一回。他問清楚了,從工地到東湖不到五站路,他想白天去看看,去拍拍照片。這次施工的工地與東湖很近,是個機會,不然難得抽專門的時間來了。攝影拍照是章萬貴的愛好,這幾年打工的唯一收穫,是拍了不少的照片,照了就發微信、微博,不光是要好友點贊,獲得點兒小滿足,還想等哪一天自己老了,也是個紀念。

公交站轉一個路口就到。告別了夥計們,章萬貴穿著工地上的長筒膠鞋,見說的那路車來了,就興沖沖跑上了公交車。可是很快,章萬貴就感到了興味全無。他一上公交,一進車廂,裡面的乘客逃避瘟神似的躲閃不及,實在是擠不動躲不了的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年輕女人,望了他一眼,立刻皺起了眉頭,一手扶著車扶手,一手在鼻子前不停地扇動,滿臉的嫌惡;身旁座位上的一個小孩子,突然對他媽媽說,媽媽,你看這個人好髒啊!孩子的媽媽望了章萬貴一眼,臉上擠出難看的笑容,對孩子說,不要瞎說!不禮貌,這是叔叔。這叔叔怎麼不講衛生啊?孩子又問。章萬貴立即覺得無地自容,他意識到自己渾身難聞的汗餿味,滿身骯髒的泥斑。上車倉促,他都沒有找一個衛生間去好好洗把臉。想到這裡,他是一刻也待不住了。他身體努力地縮著,兩眼望著窗口,恨不得從車窗跳出去。

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公交車剛一進站,車門一開,章萬貴就一步跳了下來,逃離了那輛公交車。

他不僅沒了逛風景的興趣,自尊心也受到了嚴重打擊。想想人們那厭惡睥睨的目光,逃避不及的表情,針一樣扎著他敏感的內心。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這一身穿著,不合時宜的高筒膠鞋,滿臉的汗漬泥斑,一身髒兮兮皺巴巴的衣服褲子,散發著汗餿的邋遢樣兒,連自己也覺得討厭。一時間,他感到自卑又失望,感到生活沒有奔頭。下了公交的章萬貴,耷拉著頭走在人行道上,望著沾滿泥的高筒膠鞋,覺得實在是不像個樣兒。他抬起頭來,想找一個公廁衛生間去洗洗,可就在這時,迎面而來的一條狗衝他大吠起來。

那條哈巴狗攔著他的去路,昂著頭對他起勁兒吠,一叫那滾圓的身子還一抖,齜牙咧嘴的。他熟悉這種叫法,只有見到乞丐、瘋子,那些衣衫襤褸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這屁顛屁顛地跟在女人後面,溫順得沒有一根骨頭的畜生才敢露出一臉兇相。狗畜生!咱受人欺負,也還受你欺侮嗎?!章萬貴惱羞成怒,順手拿起路邊花壇的一塊石頭,跌著高筒膠鞋,躬著腰,只那麼往前一衝,做了做架勢,那狗就嚇得一邊調頭就跑,一邊求救似的汪汪大叫。打扮時髦的女主人聽到求救,一陣高跟鞋響,急步跑上前來,杏眼怒睜,狠狠剜了一眼舉著石頭的章萬貴,心痛地抱起躲到腿空的狗:你怎麼砸我的寶寶?!章萬貴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說,我沒有!他咬我!章萬貴指著狗說。咬你?咬到哪兒了?為什麼咬你不咬別人?告訴你,女人睥睨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我這條狗可比你值錢!女人說完,抱起那條狗走了,走時還咕噥了一句:什麼人?!髒兮兮的!

章萬貴像被點了穴。似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心窩。他站在那裡,血往上湧,舉著石頭的手僵硬在半空,兩眼直直地望著那女人遠去,喉嚨哽了兩下,什麼話也說不出。

一陣血湧之後,臉色又變得蒼白。章萬貴渾身發軟,丟了手中的石頭,無力地坐在人行道的石坎上。如今,是連一條狗都不如了。還萬貴,你貴在哪兒?章萬貴悽然一笑,扭開隨手拿著的礦泉水瓶子,一仰脖子喝下去,擦了一把臉,不知是水還是淚。

逛公園拍照片的興致消失殆盡。他想回打工的住地。對面有一個公交站,他站起了身。

站住!

正要過馬路,被人叫住了。他扭頭一望,原來是十字路口的涼亭下,一個戴著紅袖章、穿著警服的人,攔住了他。

你沒看見紅燈嗎?那個人指著他,走來嚴厲教訓。

站在路口,跨出了警戒線的垂頭喪氣的章萬貴,抬起頭來的兩眼突然一亮:

是你?——二蛋子?!

哦?是你!……那張威嚴的臉一下綻開滿臉的熱情,接著高興地擂來一拳。是一起打過工,趴在臭水管下掏過下水道的夥計!

你在哪兒弄了這麼身衣服?章萬貴捏捏夥計那一身漂亮的制服,見胸口還吊著一把哨子,又羨慕又好奇。

——我當協警了!二蛋子正了正衣服領子,咧著嘴笑著,一臉的自豪狀。

協警?什麼是協警?章萬貴笑著的臉上有些不解。

咳,就是……兩人正說著,二蛋子一抬頭,又看見一個闖紅燈的人,他立馬把吊在脖子下的哨子朝嘴裡一塞,尖利地吹了一聲,接著用手中的小紅旗一揮,威嚴又神氣地喝道:

你!還有你!站住!

章萬貴的兩眼鼓得老大,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真是他二蛋子嗎,昔日混得比他還窩囊的倒黴蛋?看看他那訓人的神氣勁兒……

突然,想得呆頭呆腦的小夥子把自己的頭一拍,混沌的思想彷彿裂開一道縫,閃進一道亮。章萬貴一下子恍然大悟,滿臉堆笑,他再望望街道兩旁裝潢得富麗堂皇的大廈,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人們,剛才的痛苦、迷茫、糾結,一掃而光。

什麼?你也要當協警?……那得有關係,還要有機會才行!不過,你願不願意當保安?想當保安我還有熟人……

章萬貴立刻想起賓館、超市、機關大門,還有公園,那些穿制服,戴大蓋帽,清淨又挺拔的身影。行啊,當然行,只要上班時也穿著整潔就行!

可話說清楚,當保安工資可不高,沒得你在工地上掙得多……

能當就行!章萬貴攔住夥伴的話。現在,他章萬貴考慮的已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

當保安前,章萬貴參加了保安公司的崗前培訓。

培訓就在一所學校的大操場,專門請了武警戰士。在炎熱的陽光下,漫天的蟬聲裡,隨著當教員的武警戰士節奏分明的哨子聲,站成了一排的十幾個小夥子天天一二一。學生放了暑假,操場廣闊而寧靜;像機械似的整齊的兩排手、兩排腿,一遍又一遍,從操場一邊擺到另一邊。

臨近正午,空氣彷彿一點就著,樹上的蟬叫得聲嘶力竭,正在訓練的一張張汗水淋淋的臉也疲憊不堪,眼光不停地瞄一瞄操場旁柳樹下的一片陰涼地。只有章萬貴,目不斜視,心無旁騖,操練得一絲不苟。看那擺手,看那抬腿,多規範!讀書時的體育鍛煉,良好的體育素養,讓他在訓練中脫穎而出。負責訓練他們的那個武警中士,幾次把他請出列,示範給大夥兒看。只是他的胸挺得太前,下巴也翹得太高,那個武警中士表揚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要走上前去糾正。頭一按又昂了起來,像按不下去的一個水葫蘆,按得大夥兒一陣開懷大笑。

章萬貴就是抑止不住昂頭挺胸,抑止不住揚眉吐氣。保安公司的經理說,保安公司歸公安局管,這就是說,他是一個有組織的人了。組織是什麼?組織就是家,就是依靠,就是讓人什麼時候都心不慌、神不亂的靠山。

一種流浪的無依無靠的感覺消失了。他像有了根,有了攀附,有了歸屬感,感覺在這個人海茫茫的城市,是把某一處吸附住了,從此他就可以生長、攀延、開花、結果,如同那些移進城市來的樹呀花兒一樣。他發現,這就是他幾年來要找的工作;為了這個工作,他跑了多少城市,換了多少工種,受了多少的委屈。為此,章萬貴對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十分珍惜,也訓練得異常刻苦,他可以在毒辣辣的大太陽下一站半天,汗水矇住他的眼睛,蚊子盯在他的鼻樑,他兩眼眨都不眨一下。他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崗前培訓,成了保安公司對外推介的第一張牌;很快,他被一家大賓館相中了。

保安公司和用人單位簽定了合同,然後發給章萬貴一套嶄新的保安服,帽子,衣服,皮鞋。

好好幹!經理在他的肩上搗了一拳。

章萬貴欣喜地望著這一套嶄新的制服,這顏色,這款式,除了沒有帽徽肩章,完全和警察的一個樣。他雙手託著這一套制服,就像託著一件稀世珍寶。他滿面紅光,抑制著內心巨大的喜悅,走著正步出了經理辦公室。進了宿舍,把託在手上的制服放到床鋪上,在褲腿上擦了一下掌心的汗,彎著腰小心翼翼把摺疊著的制服展開。他盯望著那套制服,上下撫摸,又俯下身去,陶醉地深深嗅一口那新面料的味道,像品嚐了一口美酒。從此,他就可以衣著整潔又光鮮地站在工作的崗位上,不再渾身邋遢,不再衣著骯髒,不再受人們的白眼……突然,他呼地站直身,啪地一個立正,對那擺放在床上的制服敬了一個標準的警禮,如願所償般地笑了。

章萬貴從小就對軍人、對察,對所有穿制服的人感到羨慕,覺得他們整潔、標緻、威風。他曾經吵鬧著,讓母親從街上的服裝攤買回一套仿製的兒童“警服”,春節時在小夥伴們面前出過風頭,也“威武”過幾天。上學後,學校組織他們參加過一次公審大會,那站在主席臺上押著犯罪分子的警察威風凜凜的形象,更讓他念念不忘,課間和同學們玩時也學那警察敬禮、走正步的樣子。他做夢都想當兵當警察,穿上一套筆挺的制服。現在,它以另外一種方式實現了。

從那一天起,制服就與他形影不離,身影相隨。就是睡覺,別人脫了雙腳一蹬,隨便一拋,只有他疊得平平整整、有稜有角地擺放在床頭。他望著枕旁的制服,嗅著制服的味道,才能安心入夢,才睡得踏實。這套挺括整潔的制服,白天給他帶來榮耀,晚上也能照耀他的美夢。他又愛上了攝影,舉起了手機到處拍照,有時一天發幾次微博、微信,除了公園,花壇,樹木,他工作的星級賓館,發的最多的照片,還是他一身制服的颯爽英姿。自拍,請人拍,正面,側面,全身,半身,剪影,只要一發微信,點讚的,獻花的,撲撲拉拉一大片。有微信好友說他像007裡的詹姆斯·邦德,也有人說他堪比《衝出亞馬遜》裡的胡小龍。總之,形象很酷。還有一位網名叫葉子的微信好友,只要一發微信朋友圈,都會有豎著好幾個大拇指的點贊。想到這些讚美,章萬貴那大蓋帽下的嘴就要使勁地抿——上班可不能隨便嘻笑喲!

他上的是保安形象崗,是作為形象保安進的賓館。賓館經理說,他的形象很重要,代表著賓館的星級形象。這星級賓館的保安形象崗設在賓館的大門口。身著制服的章萬貴,一身挺括,威儀無比,如同一尊完美的塑像一樣,揹著雙手立在賓館大門,迎接四方來賓。

穿上了制服的章萬貴,生活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原先,誰注意他這個打工的呀,有時穿著上工地的衣服進超市,倒是有人注意他,可那注意的目光裡全是防備和監視,現在,他下了班不換衣服,順便朝超市一走,那些女人們姑娘們,營業員導購員的目光就擁了上來,喲,這是哪兒來的帥哥兒?他叫什麼?嘻嘻,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這些竊竊的議論讓他自信又快活,也增加了他對工作的熱愛。

章萬貴站崗時一站幾個小時,一動不動。他喜歡這份工作,喜歡這種威儀,更喜歡這身制服。這制服往身上一穿,這白色的寬大的武裝帶往腰眼裡一扣,整個人立馬變了,腰想彎也彎不下去了。它把人撐得硬硬的,讓脊樑挺得直直的,讓你抬頭向前,挺胸做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信心百倍氣度不凡的形象。

他珍愛這套服裝,比愛惜自己的手,愛惜自己的腳,愛惜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都要細心。總要洗得乾乾淨淨,熨得平平整整,為此他還專門買了一個熨斗;熨好了,還要掛在衣架上,仔仔細細地檢查,連一條縫,一紋皺都不放過,然後退幾步,左瞄瞄右望望,望著整理一新的制服,就像藝術家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每天上床睡覺時才捨得脫下來,脫下來後還要用刷子刷一刷,用手撫一撫,連沾在上面的一根頭髮也要摘下來;假節日換休,也要穿著制服上街。出門前,總是站在門背後,站在那面半塊破玻璃當鏡子的牆壁前,檢查一下自己的風紀風貌。鏡子裡的,不再是一個萎縮、拘謹、灰溜的鄉巴佬形象,不再是霜打雨折的高粱苗兒,也再找不出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卑怯生疏的半點兒影子。鏡子裡的人,著裝整齊,精神抖擻,和天安門的儀仗隊升旗手,沒有什麼區別嘛。照鏡子的人挺了挺腰身,又左右扭了扭,對鏡中的形象十分滿意。這個形象讓他感受到了城市的美好,馬路的平坦,生活的寬廣,未來前程的錦繡。

出門逛街的保安,不苟言笑,步伐軒昂,神情莊重;鋥亮的皮鞋在鋪著地面磚的人行道上踏得嗒嗒響。一條小狗抬頭望見了他,搖著尾巴湊上前,低下鼻子討好地嗅一嗅他的褲腳;旁邊的女主人,只望了這個帥小夥兒一眼,臉上就笑了,用了柔情似水的語調,喚著那條溫順可愛的哈巴狗。

這個穿著筆挺、步伐自信的保安,壓得低低的大帽簷遮掩了眼睛。過街口,穿馬路,有時也難免闖了紅燈,可當他心慌地扭過頭來,正準備接受一頓難堪的訓斥時,那個並不相識的交警或協警也只是對他友好地一笑,完全是自己人對自己人的那類默契寬容——呵呵!自己早已不是那個被人瞧不起的打工崽農民工了!於是穿過馬路的保安神態從容,步伐瀟灑,鋥亮的皮鞋發出的嗒嗒響聲,穿越街道,直上雲霄。一個小皮球骨碌碌滾到面前來了,他彎下腰拾起來,遞到那個小朋友的手上。快謝謝叔叔!小孩兒的母親微笑著投來感激的一瞥。不管他走進哪家商店,來到哪家貨櫃前,那些女店主,年輕的女營業員都會,口兒未開臉先笑:請問您想要什麼?他感覺自己成了這一帶小店小鋪最受歡迎的顧客。

他穿著這套制服,常常參加一些拋頭露面的活動。市裡開什麼大會,搞什麼演出,人們常見一個年輕英武的小夥兒一動不動站在禮堂的主席臺旁,如同雕塑;社區裡舉行什麼大活動,元旦賽跑,國慶慶祝,全民健身,建和諧社區,章萬貴也被抽調去,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和幾個保安抬著一塊碩大沉重的宣傳牌,擺動戴著雪白手套的手,邁著整齊的步伐,威武雄壯。他的寢室掛滿了日曆畫,那上面全是武警戰士升旗的場面。他把自己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都比照著那颯爽瀟灑的英姿。

時光就在那挺直的腰身、整潔的制服和滿足的臉上溜走了。轉眼到了年底,來賓館的人少了,人們在準備過年了。很少下雪的武漢年前也下了一場大雪,賓館的樹葉上全是積雪,增加了年味兒和思鄉之情。章萬貴又快一年沒有回家了。遇到家鄉的人問起來,他就說在保安部門工作。是在當警察?問他的人一臉驚訝。章萬貴從來是笑而不答,模稜兩可。

到了臘月二十八,章萬貴向單位請了幾天假,回家過年。回家過年的章萬貴特意穿上了保安公司新發的一套嶄新的冬季服裝,穿戴得整整齊齊、光光鮮鮮,心中也有一種衣錦還鄉的自豪感。

他坐的是長途客車,乘客都行色匆匆,不過這個時候坐車大多是回家過年的,回家又不是去走親戚,穿的也就隨隨便便,唯有章萬貴在隨隨便便裡顯得鶴立雞群。他穿一身制服,就是坐在座位上也是挺直著腰身,戴著雪白手套的雙手搭在膝蓋上,不管車廂怎麼顛簸,怎麼晃盪,挺直的腰身搖去晃來可就是不彎不倒。他讓那些歪三垮四、毫無坐相的乘客自慚形穢,也讓鄰座的一個年輕女人對身旁毫無坐姿的丈夫露出不滿悻然的神色。

上車,下車,班車沿途停了幾站,時間也從中午到了傍晚。快進縣城,走到兩縣交界的山道時,沉默的車廂裡突然一陣騷動。章萬貴扭頭望過去,心頭一緊,兩個凶神惡煞的身影站在車廂後面的走廊,手裡晃著刀子,在對坐在最後一排座位上的乘客威逼著什麼。

搶犯!

兩個字鉗子一樣,一下鉗住了章萬貴的喉嚨眼兒,章萬貴心頭髮慌,呼吸急促,出不了氣似的窒息感覺。

兩個搶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是瘦子,留著長髮,穿件長大衣;矮的是胖子,肥圓的頭上留的一撮頭髮,蓋著一片小瓦似的。兩個高矮不同,胖瘦不一,但都是一樣的吊兒郎當,一樣的貪婪兇狠。章萬貴見這兩個傢伙圍堵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子,目標好像是那女的項鍊耳環。那女的一雙手一時護著脖子,一時護著耳朵,身子扭著往窗口靠讓。

一車廂的人都視而不見,不是裝作望著窗外,就是像在閉目養神。全是一種與己無關的樣子。章萬貴看見坐在鄰座、走廊旁邊的那個年輕女人,伸起頭看了一眼,神色慌張地用手碰了碰靠在椅子上打鼾的丈夫,一邊趕緊把手腕上的鐲子使勁兒往下拉,藏起來。章萬貴想告訴司機後面發生的狀況,可等他朝駕駛臺望去,不知什麼時候司機旁邊也站了一個讓人心驚的身影,也拿著一把彈簧刀,對乘客陰笑著。

流氓!搶犯!只聽那被搶的女人驚慌憤怒地喊道。

鄰座被女人碰醒的粗壯的男人,待看清情況,剛要站起來,就被他的老婆拉了下去。章萬貴聽見那女的說不要多管閒事。那兩個開始還在試探的流氓,見大家都不吭聲,熟視無睹,就放開了膽子,高個兒伸手一抓,那女人脖子上的項鍊就斷了,到了他的手中。

抓搶犯啊,抓流氓啊!女人恐懼地大聲喊道。

車內一陣騷動,有幾個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可還沒有開口,三個流氓就同時嗖地舉起了彈簧刀,毒蠍似的張牙舞爪。

看你們哪個不要命?!——破財免災!錢和值錢的都拿出來!

穿著新制服的章萬貴回家過年的喜悅一掃而光。他想自己的運氣真不好。以前出門,在車上也遇到過打劫的,但都是小偷小摸,像今天這樣明目張膽,還是頭一回。他感到了沮喪,更感到恐懼。他悄悄摸了摸腰裡的衣兜,裡面裝的是他這一年來離鄉背井的全部收穫。媽埋怨他沒往家裡拿回過一分錢,這可是他自打工以來第一次對家裡的貢獻。他本可以拿著卡回老家的,可他回家的頭一天,專門去銀行取了現金,換的全部是嶄新的紅票兒,他要的就是一進家門,把一大疊嶄新的鈔票送到母親手上的效果。沒想到卻為今天埋下了禍根。他想象著母親的再次失望,同時也由於緊張,感到頭腦一片空白,他的戴著白手套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鼓鼓的衣兜,手心裡已經冒出了汗,大蓋帽下的額頭也在滴汗。他和大家一樣,面上裝著若無其事,呆滯著一張漠然的臉,可內心卻在激烈起伏,他用眼角的餘光,時時留心那兩個流氓,會不會突然揮著刀子向自己走來。

正當那三個流氓搖晃著手中的刀威脅一車人的時候,不知哪個乘客說了句什麼,那已站起身來的幾個乘客,一車的人,一車的目光都唰地望過來,望著他章萬貴,目光裡含著期待和責備,望得他莫名其妙。他順著人們的目光,低頭一望,霎時明白了:這一身的保安服,保安服臂肩上袖的“特勤”兩個字,讓鄉親們錯把自己當成了警察。

拿著刀子的流氓循著那一車人的目光望過來,臉上呈現出一絲慌亂,但剎那間,他們相對一望,就歪著脖子笑了。

切!你們以為他是警察?看清了,那是保安!和你們一樣——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的矮胖子放心又興奮地說,也只是個打工的,鄉巴佬!

滿車的人見那流氓們這麼一說,期待責備的目光變成了失望,同時又有些揶揄、嘲弄,似乎在說,沒有警察的膽量,還打扮得像個警察!

很久以來,不再忿忿不平的章萬貴又感到了血往上湧,撐在膝蓋上捏著衣袋的手顫動著,不自覺地握成了一對拳頭。以前,人們罵他農民工、鄉巴佬,鄙薄他,嘲弄他,朝他吐唾沫,他都難以忍氣吞聲,更何況,自打穿上這一身制服,他就沒有彎過腰,示過弱,怕過誰!面對這些傢伙的鄙薄嘲笑,這一車人的睥睨目光,還有即將兩手空空面臨母親的失望,小夥子萎頓的腰身一下繃直了,他提著兩個拳頭,從座位上一跳而起,大吼一聲:

我是鄉巴佬是保安又怎麼樣?!今天就要管管你們這些流氓強盜!

說著,他朝那閃光的刀子縱身撲去。這是他一生中最輝煌最光榮的一刻,這一刻永遠閃耀在他平凡的一生中;在他撲去的一剎那,他聽見了身後風起雲湧的呼應聲。

在大家的協助下,三個流氓最終被繩之以法,章萬貴也受了傷。傷到了胳膊,被紮了兩條兩指寬的大口子,流了很多的血,嶄新的制服都被血浸透了。所幸還沒傷到骨頭。回鄉保安勇鬥搶劫團伙的事蹟上了當地的報紙,報紙上還刊登了他一張照片,照片裡的章萬貴吊著纏著繃帶的胳膊,穿著筆挺的保安制服,戴著大蓋帽,仍然一副英姿颯爽的英俊模樣。縣裡評見義勇為獎,章萬貴也榜上有名,去領了獎,還上了電視。這下,名不見經傳的保安一下子出名了,春節期間走親訪友,所到之處,認識與不認識的,都要走上前來見一見報紙電視上說的“保安英雄”。在那一片熱鬧的稱讚聲中,章萬貴儼然一位眾人景仰的凱旋英雄。

章萬貴滿臉笑容,心裡頭一回體驗到貴的滋味;他從內心裡感謝這一身制服。

可是,讓章萬貴的生活發生改變的制服並沒有穿多久。

過了大半年,章萬貴的家裡發生了大變故,騎三輪摩托給人送煤球的父親出了事,為避讓對方騎得飛起來的一輛摩托車,三輪車掉進了河坎下,一車的煤球散了一地,人也摔得渾身是血。幸虧搶救及時,他父親的一條命保住了,可從此瘸了一條腿,騎三輪賣煤球的活兒是幹不了了,家裡從此少了一個主要的收入來源。不僅少了收入,治病動手術還欠下了不少債。

父親還沒出醫院,章萬貴就急著要趕回去上班。走的那天,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他說:

兒啊,你爹治病欠下這麼多的錢,你當保安這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就是不吃不喝,什麼時候能還清啊?

還有通過微信認識的那位叫葉子的女朋友,他勇鬥劫犯的事蹟上了報紙電視後,兩人的關係是突飛猛進。本是在一個城市打工,又是老鄉,先是休息時間兩人常一起逛公園、吃飯,後來就乾脆租了一間房,住到了一起。葉子真名叫柳小葉,家就在離章家灣不遠的另一個鎮。半年後,兩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章萬貴在當地大小也算個名人了,何況小夥子一表人才,柳小葉的父母也同意他們的婚事。當年的中秋節,男女雙方就親戚過門;按鄉下的習俗,親戚過門了下一步才能去領結婚證。

現在的農村,稍微有點兒能力的,家境好點兒的,都掀掉了低矮的土房子蓋上了高大寬敞的鋼筋水泥磚瓦房。章萬貴的爹媽也拼最大的努力,加上章萬貴當保安攢的幾萬塊錢,也起了一幢新房,兩層樓的,就是隻差粉刷裝修了。通了水通了電,親戚過門的簡單儀式,兩桌盛席,男女雙方父母、親戚的相見相識,就在那簡陋的露著水泥牆磚的新屋裡進行。章萬貴注意到,未來的岳父岳母看見這高大寬敞的新房時,臉上是喜悅的,可等進了門,四下一望,地是地牆是牆的,就“哦”了一聲,說還是個土坯房啊。“哦”得章萬貴當時心裡就發虛,“哦”過之後那未來岳父岳母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強了。吃完了親戚過門的飯,女方臨出門時說了一句話,說男方家裡剛出過事,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禮金什麼的可以免,但姑娘不能來這沒粉沒刷的土坯房裡結婚。

可是要裝修,家裡實在是拿不出一分錢。

原本是打算一過門就辦結婚的——這小子已經老大不小了,再翻過年就快三十了。瘸腿的爹坐在椅子上頓了下柺杖,長嘆一聲恨自己再無能力,媽也望著不諳世事的兒子急得乾瞪眼,這煮熟的鴨子飛了的事兒見得多了!就又提學泥瓦匠的事情,說弄得好,這裝修的錢一年兩年就有了;裝修房子的錢可以找那個當泥瓦匠師傅的親戚借,兩年內還,應該是說得好。

可章萬貴還是想當保安。話剛說出口,等著去拿結婚證的柳小葉就哭了,捂著臉跑進了廂房裡。章萬貴一臉茫然,跟了進去,問女朋友怎麼了。女朋友停止哭泣,腳一頓,我,我有了,你說怎麼辦?!

未婚妻的淚水,還有猝不及防即將到來的小生命,最終擊垮了章萬貴要當保安的執拗。在此後他繼續當保安的十來天裡,小夥子顯得心事重重,愁眉苦臉,萎靡不振,完全沒有了以前的精氣神兒爽朗勁兒,彷彿什麼重負壓迫著他,又像哪裡疼痛似的,怎麼都站不直了,站不出感覺了。他已被從形象崗上換了下來,作為一般的保安站在賓館門自動門前,給來的車輛開開門。可就是這樣保安隊長也批評過他幾次,說上班不要像在打瞌睡,來了車輛客人也不主動去迎接。他打電話發短信,柳小葉也不搭理他。接著是幾個不眠之夜,極少抽菸的章萬貴宿舍的地上扔了一地菸頭。望著床頭掛在衣架上的那筆挺的制服擦了兩次眼淚後,一天早晨,章萬貴脫下了心愛的制服,離開了他當保安的城市。

兩年後,章家灣村出了一個有名的泥瓦匠,提起他,人們都會說,人家章師傅前兩年還上過電視報紙的喲……

當上了泥瓦匠師傅的章萬貴家境有了大變化,裝了房,結了婚,孩子也有了,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不變的,仍是和村裡那些打工的人們一樣,一過完年,也挎著大包小包地出門。除了揹包,除了裝瓦刀抿子鑽頭兒的工具箱,章萬貴還隨手提著一隻黑皮箱。那隻黑亮的皮箱,在有些灰撲撲的人群中十分扎眼。不管走到哪裡,他都要提著那隻箱子,有時候,就在火車站、街頭,和大夥兒一樣蜷在地上睡覺,頭下也是枕的那隻箱子,到了工棚,也要找一個最安全的地方擱置。

開始,夥計們還以為他是趕時髦,出門還帶著電腦,可一次也沒見他拿出來玩過,後來遇上一次嚴厲的安檢,等他打開一看,嘿,哪是什麼電腦!是一套衣服,一套摺疊整齊又異常挺括的保安服。

陰天下雨幹不了活兒,或者休息的時候,章萬貴就一人提著箱子出了門,夥計們問他到哪兒去?章萬貴嘻嘻哈哈沒一句實話。可每次出去了回來,這位泥瓦匠就像變了一個人,腰板挺得直了,廢話說得多了,整個人變得精神了,晚上拿著臉盆去打水洗澡,也是一路吹著口哨。

是換了一身整齊的衣服找女人開心去了吧?哈哈……夥計們笑著說。

有一天,大夥兒三三兩兩地出去玩。上了街,一路說說笑笑嘻嘻哈哈的,沒誰注意到紅燈,一腳剛要踏過馬路,突然被一聲尖銳嚴厲的哨聲禁止了。夥計們停下腳步,循聲抬頭一望,見不遠處的指示燈下,站著一個穿著制服戴著大蓋帽,嘴裡叼著哨子,一隻衣袖上別一個紅袖章,手中拿著一面小紅旗的協警模樣的人,正神態威嚴地指揮著行人過馬路。

咦,這人看上去怎麼這麼熟悉啊?啊,呵呵!這不就是章萬貴麼!

原來,這位夥計穿上制服做義工當志願者去了。

站在路標下的章萬貴,與工地上邋遢灰暗的形象判若兩人,看那一身整潔挺括、挺胸抬頭的威嚴勁兒,簡直就像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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