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9 《烏合之眾》:群眾有沒有道德責任感?

人言可畏在哪?

1935年的婦女節,民國影星

阮玲玉因不堪輿論誹謗而自殺。魯迅憤怒地寫了《論“人言可畏”》一文,矛頭指向沒良心的小報記者,順帶揭露了群眾幸災樂禍的嘴臉。他說:“小市民總愛聽人們的醜聞,尤其是有些熟識的人的醜聞。”聽到別人自殺的消息後,他們內心更多的不是惋惜,而是不可思議的慶幸。“有的想‘我雖然沒有阮玲玉那麼漂亮,卻比她正經’;有的想‘我雖然不及阮玲玉的有本領,卻比她出身高’;連自殺了之後,也還可以給人想‘我雖然沒有阮玲玉的技藝,卻比她有勇氣,因為我沒有自殺’。化幾個銅元就發見了自己的優勝,那當然是很上算的。”

在強者腳下奴顏婢膝,在弱者頭上大秀優越,這是人性的弱點,這種弱點在群體心理中發揮得最為露骨。

每個人,在某個時候都是強者,在另一個場合下卻是弱者。“人言”對強者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強者可以讓你閉嘴、讓你蒸發,而弱者卻只能默默地承受。因此,在你強大時,人們會報以掌聲、送上鮮花,對你頂禮膜拜;而在你形勢不利,處於弱勢時,他們又會放聲唾罵、幸災樂禍、拍手叫好。

群體就是“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毫無道德可言。

《烏合之眾》:群眾有沒有道德責任感?

“她們的死......使扯淡的嘴巴們覺得有些味道”

為什麼群體喜歡幸災樂禍?

群體的情感與個體存在千差萬別,獨處的個人多少都會有自控能力,而群體卻像一隻野獸,受到衝動的驅使、任由刺激因素來支配自己。這是因為群體存在法不責眾的心理,他們認為只要人數越多,集體的力量就會越大,能夠不受限制地做任何事情。《烏合之眾》說:“在一個群體中,不管是多麼愚蠢的人,智力多麼低下,也不會覺得自己無能。他們從群體中獲得了一種強大的力量,雖然非常短暫。”

小市民的生活庸庸碌碌,平時他看到那些傑出人物享受榮譽時,驚羨之餘,也會察覺到自己跟別人的差距。可是一當阮玲玉這樣的人出了變故,形成一個集體討論的話題,他就會加入烏合之眾中,獲得一種虛幻的力量感。

“至少我沒自殺啊”,他眨巴著眼睛說;“至少我沒出軌啊”,另一個附和著——最後,結論是至少他們的道德比較高尚,沒做過什麼缺德事,是安分守己的人——當然了,消費死者是不包含在缺德事裡的,幸災樂禍也是安分的。

叔本華嫉妒使各領域的英才俊傑橫遭抵制,而平庸之輩卻據此來拉幫結派。烏合之眾在群體的氛圍中獲得了集體的力量,覺得自己不再是無能廢物,而是最優秀的人物,可以實現打擊嫉妒對象的願望,對他們進行肆意的貶低,以此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因此,對於群眾來說,幸災樂禍是為了滿足心理的需要。

《烏合之眾》:群眾有沒有道德責任感?

叔本華《論榮譽》

群體喜歡誇大情感

群體賦予每個個體虛假的力量,使他們情緒多變,見風使舵;同時這種力量往往會被他們給誇大,進而產生暴躁的情緒。勒龐說:“在個人獨處的時候,反感和反對的情緒一旦出現,就會得到遏制。但是在群體中並非如此。小小的反感和反對,很快就會通過傳染進行放大,變成令人震驚的仇恨。

這在法國大革命中屢見不鮮,一個主張、一種觀點、一次演講,就有可能使一個黨派遭受群眾的憎恨。所以法國人民先後推翻了立憲派、吉倫特派和雅各賓派,他們的英雄在短時間內從內克爾變成拉法葉特,再變成丹東和羅伯斯庇爾,最後又把英雄們送上斷頭臺。

當有人在爭論學英語是否有用處時,這個問題馬上就會被誇大成學英語是否是崇洋媚外、西化思維,不學英語是否就是愚昧無知、眼界狹隘。烏合之眾們在互相謾罵中,偏離了問題的軌道,甚至演變成仇恨。勒龐說:“群體能夠誇大他們所接觸到的感情,但無法採用同樣的手段放大群體的智力。

”我們從這種爭論中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只要我們一脫離烏合之眾,成為獨處的人,我們就知道,大部分人學英語的直接目的就是為了應付考試——這就是它最大的用處;如果不考英語,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不會主動去學英語——這就是它的無用之處。

群體不關心現實,只要是他們願意當成是真的東西,他們就會接受過來。他們偏好極端,所以有時候會誇大偉人、名人的形象,有時候又會貶損他們的價值。在波旁王朝時,拿破崙是一個淳樸、無私、倡導自由思想的人,他是窮人的救星,是人民的福音;可是,在30年後,他又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濫用權力,為所欲為,不折不扣的暴君。無論在任何時代,群體的情感總是如此的極端,如此的誇張,導致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出現多次的顛覆反常。

《烏合之眾》:群眾有沒有道德責任感?

古斯塔夫·勒龐(1841-1931)

群體只畏服於強者

我們說群體就像一隻野獸,他們唯一屈服的對象是馴獸師。只有用鞭子抽打他們,讓他們感受到權威的厲害,才能壓服他們那種虛幻的力量感,不然他們就會無法無天地肆意破壞。這是因為強者可以制止群體無意識的衝動,一當這種衝動受到阻礙、停止下來,群體也就恢復了溫和。所以當拿破崙宣佈取消革命者的自由,並展示自己的鐵腕時,就連最桀驁不馴的雅各賓黨人也馬上從暴徒變成了順民。

獨處的人,即使遭受巨大的壓迫,他在內心深處仍渴望保持獨立的人格,不願屈服於強者的淫威。群體則不一樣,一當他們的力量受到挫折,遇到強者的打擊,很快就會選擇屈服。所以《烏合之眾》說:“群體認同權威,並且屈服於權威,但是卻從不傾聽自己內心的感受,不認同自己接受的教育所帶來的道德感。

奴役一個人並不容易,奴役一群人卻不難。因為奴隸的思想很容易在群體的頭腦中進行傳播,卻難以在一個人的大腦裡自主生成。只要你持續的強加灌輸,群體願意接受任何荒謬的觀點。

群體畏服於強暴的馴獸師,卻不會愛戴仁厚的農夫。勒龐說:“寬容、仁厚的領袖,從來不是他們追捧的對象。他們熱愛暴君,並且屈服於暴君,給暴君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群體有一天推翻了暴君,那是因為這個暴君失去了自己的權威,重新變成了弱者。群體會蔑視他,沒有人會再畏懼他。”

對於群體來說,他們所熱愛的是凱撒這種高大威武又有權勢的人物,而不是布魯圖這類為了共和國而犧牲自我的刺客。

《烏合之眾》:群眾有沒有道德責任感?

群體熱愛擁有權勢的偉人,不喜歡品德高尚的賢人

群體究竟有沒有道德感?

群體之所以喜歡褒貶他人的道德,在於他們自認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在他們看來,自己至少是安分守己的。但是我們知道,如果說最基本的道德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話,喜歡幸災樂禍的群體並不具有這種道德;其次,如果道德指遵守社會習俗和社會規則,壓抑自己自私衝動的話,那麼崇尚法不責眾,喜歡搞破壞的群體同樣也不具備。

但也不能完全說群體沒有道德行為,或者說素質低下。因為在群體之中存在某些非同尋常的優點,如忠誠勇敢、自我犧牲、大公無私等偉大的情操。群體可以為了國家榮譽、民族利益而前仆後繼地做出犧牲,也可以為了集體信念而拋頭顱、灑熱血。在法國大革命時,對內實行恐怖政策、搞大屠殺,與對外抵禦反法同盟、保家衛國的是同一群人。在革命中表現殘忍的屠夫,卻不貪圖錢財,願意將所獲得的財富全部上繳。“群體有時會按照低劣的本能行事,而有時也能夠變成高尚的典範。

但這不等於說群體具備有意識的道德責任感,他們那些高尚的行為並不是出於本心,而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在古代,每次攻城略地之前,明智的主帥都要向士兵灌輸自己是仁義之師,不準侵擾民眾的主張,併發布各種嚴格的命令。把這種觀念灌輸到所有士兵的腦海裡,使他們不按低劣的本能辦事,假使沒有這種灌輸,他們必然要進行搶奪和殺戮。

所以大多數心理學家認為群體的道德水平非常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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