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西部以西的柴達木,是遠方也有詩(上)

柴達木,這片充滿詩意的土地,默默無聞地躺在年輕的青藏高原北緣。千萬年來,也許,有人涉足,卻未曾發現她的詩意,直到距今約800年前,北方的蒙古族開始崛起。在此後的若干年裡,居住在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西蒙古等地的成吉思汗弟系的諸王后裔給紛紛南下。他們行程數千裡來到青海,在柴達木及環青海湖等地繁衍生息,自稱為德都蒙古,成為青海世居的少數民族之一。德都,蒙古語譯音,意為“上部、雪域”。他們的到來,無異於一次地理大發現。

西部以西的柴達木,是遠方也有詩(上)

01

上中學時,我的地理很糟糕,考分有時只是個位數,卻記住了柴達木,因礦產極其豐富,故被稱作中國的“聚寶盆”。或許,冥冥之中就早已註定,萬里之外的柴達木,將成為我此生怎麼也繞不過去的一個名詞,而或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重要支點。

許多年後,我在喧囂的西寧火車站廣場,登上開往格爾木的長途汽車,側身躺在車廂裡,看著青藏高原的天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近。不僅如此,似乎比其他地方的天空更高更遠,湛藍湛藍的,藍得讓人眩目讓人惶惑。

湛藍的天空偶爾飄過來一片潔白的雲,隨著高原的風,那麼輕盈無束且十分從容就飄入了夜空。高原上的夜很黑,看不到一點燈光,也感覺不到汽車在前進,只覺得汽車在輕微地晃動或顛簸,偶爾的一盞昏黃的燈,才發覺長途汽車正在荒原上氣喘吁吁地爬行,在這漆黑的夜裡,彷彿漫無目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張開眼皮時,看到遠方矗立著一堵高牆,靛青的高牆,上面掛著一枚橢圓月亮,卻很亮,亮得令人痛不欲生,忽兒又靜如止水……

在柴達木(即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工作生活的幾年裡,因為工作關係,我時常如同一陣風,穿行在這八百里沙漠瀚海。於是,一個念頭開始在我的腦海裡萌發,並縈繞至今:海枯石爛時,滄海沒有變成桑田,而是變成牧場,居然還有一個個充滿遐想充滿詩意的名字。

西部以西的柴達木,是遠方也有詩(上)

02

億萬年前,應該還沒有這些個充滿詩意的地名,甚至沒有青藏高原。至少,在二億八千萬年前,整個青藏高原還是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幾千萬年後,劇烈的地球板塊運動,促使崑崙山和可可裡地地區隆生為陸地。

此時,柴達木這片地方,依然只是一片海溝。直到八千萬年前,又一次強烈的地球板塊構造運動,這條海溝終於浮出水面,成為“世界屋脊”上的一片盆地,就如同青磚碧瓦上的一片溝槽:西北是雪山連綿的阿爾金山,東北是傲然聳立的祁連山,西南是湧向天邊的崑崙山。

這片充滿詩意的土地,默默無聞地躺在青藏高原的北緣。年輕的青藏高原上,河流縱橫湖泊密佈,河流與湖泊之間,是廣袤的草原和茂盛的叢林。也許,有人涉足,卻未曾發現她的詩意,直到有一天,蒙古人來了。

距今約八百年前,北方的蒙古族開始崛起,一個叫鐵木真的部族首領經過無數征戰後,統一蒙古。蒙古人尊稱他為成吉思汗,意為擁有海洋四方。

頭戴金盔的成吉思汗騎在馬背上,揮舞著金刀宣稱:青天覆蓋的地方,都是蒙古人的牧場。

於是,在此後的若干年裡,居住在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西蒙古等地的成吉思汗弟系的諸王后裔給紛紛南下。

漠北蒙古是中國古代北方戈壁沙漠以北的廣大地區,今分屬於俄羅斯、哈薩克斯坦、蒙古國和中國新疆;漠南蒙古應是現在的蒙古國南部區域及中國內蒙古以西地區;西蒙古應是葉尼塞河上游地區,葉尼塞河是俄羅斯最大的河流,發源於蒙古國。

我想,從如此遙遠的地方南下的蒙古人,應該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他們甚至不知道遠方究竟是哪裡。他們一路上跋山涉水,不斷有人留在有河流和草原的地方,在翻越天山後,留在水草豐美的草原上的就更多了,像新疆的巴音郭欏蒙古族自治州和甘肅的肅北蒙古族自治縣,但總是有更多的蒙古人一往無前。

繼續南行的蒙古人在翻越祁連山,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盆地,目光極處,是天與地的交合,他們把這片遼闊的土地稱之為柴達木。其時,應是草原最美好的季節,天高雲淡,一望千里。目光所到之處,牧草正在瘋長,蔥鬱四溢。陽光無遮無攔地從高遠的天空飄灑下來,鋪滿整個草原。

柴達木,蒙古語譯音,意為“遼闊的土地”。

西部以西的柴達木,是遠方也有詩(上)

03

在去往柴達木之前,我曾穿越太行山進入山西,而後經大同前往內蒙古,只為看一眼金庸筆下的蒙古大草原、成吉思汗征戰亞歐大陸的出發地。

路上,我一直在設想自己在見到大草原時該有怎麼的情形和表達,我想該張開雙臂,極目遠眺,然後大聲順道:啊,美麗的大草原,我來了!

這似乎有些俗套,卻是最好的表達。

抵達呼和浩特時,我看到公交站牌上有一個叫蒙古大營的地方,那是終點站。我坐上公交車到達那裡,發現只是這個城市的邊緣郊區而已,而不是我臆想中的大草原。看到路邊有一位蒙古族大嬸,便上前詢問,在哪才能看到大草原。大嬸的回答讓我有些失望,她居然搖著頭說沒有見過大草原。

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金庸筆下的蒙古大草原、成吉思汗征戰亞歐大陸的出發地,竟然是俄羅斯、蒙古國和中國內蒙古交合的廣大區域。

到了柴達木,我以為這裡除了戈壁就只剩下沙漠,當然,偶爾會有一片綠洲。當我像風一樣穿越這片浩瀚的戈壁沙漠時,突然發現,戈壁與沙漠的深處,總會有綠洲,而戈壁與沙漠的盡頭,便是草原,以及河流和湖泊。

我還去過祁連草原。那裡的牧草,要比戈壁與沙漠盡頭的草原豐美許多。於是,我不禁想到,當年,蒙古人來到祁連大草原後,為何還要繼續遠行呢?

莫非,詩和遠方從來都是如影隨行,就如同草原與河流還有湖泊,總是相依相偎。

我想,用鐵蹄和彎弓征服亞歐大陸的蒙古人,心裡充溢著的不止是遠方,還應該有詩意,要不,這初來乍到的蒙古人,怎麼會想到這麼一連串的形象而且很有詩意的名字。

青天覆蓋的地方

都是蒙古人的牧場

把這句話當成詩來讀,也未嘗不可。也許,成吉思汗本來就是一個心懷詩意的大汗,而我們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滿拉彎弓騎射大雕的成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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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牧人,從來都是逐水草而居。

從遙遠的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西蒙古等地南下的蒙古人,在翻越天山後,有人留在了沿途有河流與湖泊滋養著的草原,但還是有更多的蒙古人,嚮往著更遠的遠方,他們翻越祁連山,繼續前行。

遠道而來的蒙古人,依然沒有明確目的地。在翻越祁連山後,蒙古人定是發現一條美麗的河流。於是,他們沿河而下,因為他們依然相信,遠方會更有詩意。

我想,這條河流應是黨金果勒河(黨河)。

黨金果勒,蒙古語譯音,意為“肥沃的草原”。

黨河的上游是祁連山的冰川和積雪消融後彙集而成的,流經草原時,便成為一條地滲河。早在漢代,黨河被稱為氏置水,想必是匈奴語譯音。到唐代時改名為甘泉,宋時又改名叫都鄉河。蒙古人來了,就改名為黨金果勒河。

蒙古人還在祁連山南面這片遼闊土地上發現很多條河流,他們一路放牧,一路行呤,還給每一條河流起了新的名字:阿讓郭勒、哈爾郭勒、夏爾郭勒、疏勒……

疏勒,蒙古語譯音,多水之意。郭勒也是蒙古語譯音,即河流。

在這片多水的遼闊土地上,蒙古人定是沿著大大小小的河流順流而下。突然,遠方出現一大片水域,看上去竟然是黑色的。走近時才發現,是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鹹水湖,因為過於深藍,且藍得眩目,遠看便是黑色的。

於是,蒙古人把這片水域稱為哈拉諾爾,哈拉是黑色的意思,諾爾(內蒙古口語為淖爾,德都蒙古口語為諾爾)就是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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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哈拉湖是青海省境內僅次青海湖的第二大湖泊,因深藏於祁連山腹地和柴達木盆地的東北邊緣,海拔超過4000米,故而一直是養在深閨鮮為人知。周邊還分佈著數十個小湖泊,湖泊之間有大面積的沼澤地,是典型的高原草甸溼地。

蒙古人的到來,驚飛了湖邊覓食的大雁與野鴨還有魚鷗等,藏匿於水草根部的魚兒趁機得以遊向湖水深處。湖岸上的野生動物雖是從未見過人類,卻並不驚慌,遠遠地望一眼,然後繼續悠閒地齧食陽光。

時至今日,哈拉湖依然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只有夏季才能短暫遊牧,直到最近幾年修起一條沙石路,成為自駕遊客心中的聖地。或許正因如此,這片集自然性、典型性、稀有性、多樣性於一體的溼地,仍被人們認為是中國北方地區保留最完整,也是最原始的溼地生態系統。

翻越了天山和祁連山的蒙古人,站在深藍色的哈拉湖邊,遙望著北面高高聳立的雪山,開始眷戀這片水草豐美鳥飛魚躍的聖潔之地。於是,有人留了下來,但更多的人在經過短暫的停留後繼續前行。

繼續前行的蒙古人,應是沿著阿讓郭勒、哈爾郭勒、夏爾郭勒等河流南下。前方,突然聳立著一座蒼翠的大山。這座蒼翠的山就是柏樹山。我想,這名字應該不是蒙古人起的,這不是蒙古人的風格,更沒有蒙古人的氣度。大概是後人見山上高大蒼鬱的古柏,便喚作柏樹山。

所有的河流,都在柏樹山前匯聚,然後依山而過。我想,這應是遠道而來的蒙古人,頭一次發現如此美麗的景象,山,是蒼翠的,水,是清澈的,尤其是那厚厚的羊毛織毯般延展的草場,被各色的野花點綴得五彩繽紛。

於是,嚮往遠方而且心中滿是詩意的蒙古人,給這條河流起了一個動聽的名字——巴音郭勒。

巴音郭勒,即巴音河,蒙古語音譯,意為“富饒的河”。

遠道而來的蒙古人十分眷戀這處依山伴水的牧場,他們還把巴音河流經之地起了一個美麗的名字——阿拉騰德令哈,意為“金色的世界”。

巴音河縱橫貫穿德令哈市區,為這座戈壁城市注入無限的生機與活力,被稱之為德令哈的“母親河”。在巴音河的哺育下,曾經的金色牧場,如今已是綠樹成蔭。站在柏樹山上俯視德令哈,水在城中繞,城在林中棲。

我想,數百年來,美麗與富饒一直盤桓在這片金色的牧場。只是,詩人海子卻未用心去體味,落入眼裡的只有雨水和荒涼。

在這片土地上,有水才有草,才有繁華,才有生機。

若干年後,德令哈建起了海子詩歌陳列館和海子詩歌碑林,還以詩人的名義舉辦詩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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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遠方的遠方,棲居著詩意的靈魂!

從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西蒙古等地遠道而來的蒙古人,應是沿著巴音河繼續前行,尋找這條河流的歸宿地。

蒙古人應是在九月末十月初的某一天抵達巴音河的歸宿地。其時,正值夕陽西下時,枯黃的芨芨草灘,波光鱗鱗的湖面,還有那廣袤的草場,在那流水般漫浸的金色陽光的塗抹下,還有天邊絢爛的晚霞的襯映下,讓人感覺自己就置身於一個流金淌銀的世界,一個夢幻般的天堂。

看著這環湖茂密生長延綿數十里,最寬處超過一百米,且高出水面比人頭還要高的蘆葦,蒙古人給這個湖泊起名為可魯克諾爾,意為“蘆葦很多的湖”。

蒙古人眼中的金色世界,就應是巴音河流域及可魯克湖這片水草豐美的牧場。對此,我深信不疑。而他們在抵達巴音河的歸宿地可魯克湖時,心中頓時幸福滿溢,就如同這水流漫浸滋養出這片廣袤草場的可魯克湖。

在柴達木工作生活的那幾年間,幾乎每年都要去幾趟可魯克湖,特別是每年的八九月間,從未間斷。每次站在可魯克湖畔,依然能感受到當年抵達這裡的蒙古人的感受。

當年的可魯克湖是原始的,更為重要的是,這應是蒙古人翻越祁連山後,發現的第一個淡水湖泊。如今,可魯克湖已經成為柴達木重要的旅遊景點,雖不及寧夏沙湖的寬廣與壯觀,卻要多出幾分恬靜之美與原生態風貌。

我還特意在某個秋日的黃昏來到這裡,站在湖畔,身後,是起伏的黛青與黑灰、蒼白與土黃相間的山巒;眼前,是金黃的蘆葦,寬約百米,叢叢簇簇沿著湖岸延綿數十里,像是身披著黃金甲手持黃金戈的士兵,情緒激昂地守護著這一汪藍色的湖。也不管風從哪裡來,更無論蘆葦的起起伏伏,像無數攢動的矛戈,還伴隨著吶喊與鼓譟,可湖面總是平靜如一,只有湖心才起一片微波。湖的東南面,是一片金色的沙丘。夕陽最後一縷陽光,掠過沙丘和蘆葦鋪灑在湖面上,彷彿,灑下的不是陽光,而是無數金色的鱗片。

可魯克湖還是柴達木重要的水產養殖基地。因巴音河所流經之地多是水草豐美的草場,河水常年夾帶著牛馬羊的糞便及其他有機物,注入可魯克湖後,使得湖水中浮游生物極其豐富,湖底泥質也十分肥厚。早在半個世紀前,當地漁業部門就從內地引進鯉魚、鯽魚等魚苗投放湖中試養,結果出人意料,魚類不僅味道異常鮮美,營養也十分豐富。十幾年前,當地漁業部門還在湖中試養絨螯蟹,也是大獲成功,還打出了膏多肉嫩、味道鮮美的可魯克湖蟹新品牌。

那年,柴達木舉行一場盛大的節會,還把所有的佳賓請到湖邊來品嚐可魯克湖蟹,數百人同時品蟹,那種場景無異於一次盛大的推介會。如今,每年九十月的膏黃時節,慕名而來的遊客更是絡繹不絕。

西部以西的柴達木,是遠方也有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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