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7 沒有雙臂的她成了著名藝術家,兒子卻被霸凌抑鬱而死……

【歐洲時報劉望山編譯】他曾屹立於特拉法加廣場的第四基座,他曾出現在紀錄片《我們的孩子》(Child of Our Time)中——年僅19歲的帕里斯8月19日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將永遠活在人們的記憶裡。近日,他的母親艾莉森·拉佩爾(Alison Lapper)向本文作者路易絲·卡彭特(Louise Carpenter)講述了他生命最後幾個月的故事,這位一生勇敢的女性呼籲社會加強對年輕群體精神健康的關注。

没有双臂的她成了著名艺术家,儿子却被霸凌抑郁而死……

圖為拉佩爾。(圖片來源:Kate Peters 攝

曾和她對抗整個世界的那個男孩 最終只剩下副皮囊

藝術家拉佩爾生而殘疾,她沒有雙臂,腿部極其短小。大概20年前,懷有身孕的拉佩爾被塑造成白色大理石雕像,在特拉法加廣場的第四基座展出了兩年。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在打破偏見的歷史中做份貢獻,不過也不全因如此。“這座雕像的生命將超過我和帕里斯,這是多棒的一件事?哪怕世界上沒有我們了,還會有這座雕像。”她說,“我從沒想過帕里斯19歲就不在了。”

兒子的出生是她生命中的奇蹟,如今他的逝去讓艾莉森·拉佩爾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8月13日,帕里斯·拉佩爾的屍體在沃辛(Worthing)一家旅館裡被發現。他生前的精神狀況不斷惡化,最終釀成了這樁悲劇。人們認為他的死因是吸毒過量,而且他還在服用大量抗抑鬱藥物。抑鬱和毒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往往相伴而生。拉佩爾認為,兒子之所以沾染上這兩樣,是因為他從大概11歲起就少量吸食大麻,而且越來越在意母親身有殘疾,因為這讓他在中學時經常遭到捉弄。

帕里斯從4歲起就會問母親:“為什麼總有人盯著咱們看?”“一開始我會說:‘因為你可愛啊,寶貝兒。’等他長大後,我不得不實話實說:‘因為我長成這樣,兒子。他們覺得我沒法把你撫養成人。’”

小學時的帕里斯無憂無慮,上中學以後,他經歷了青春期的困惑,在他生命中扮演祖母角色的女性因癌症去世了,他的性格越來越孤僻。

雖然帕里斯的逝去令人痛心疾首,但拉佩爾還是決定向人們講述這段悲劇,希望藉此引發人們對英國青少年精神健康的重視,這可謂是她此生第二大勇敢的事。第一勇敢的事,則是不顧身邊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和評判,毅然決定生下帕里斯。

“我和他,共同對抗整個世界”——她所說的這個男孩,最終只剩了副皮囊,而且瘦到只有76斤(身高1.8米)。他的屍體被發現前,估計已經在旅館客房裡躺了3天。他已經不住在家裡了,因為吸毒成癮讓他的暴力行為越來越嚴重。16歲之後他因精神疾病被隔離,開始在各地輾轉,或許是急病亂投醫吧,他去過厭食症治療中心,也去過庇護者申請中心,最終在旅館住了下來。 負責他的護工手裡還有40個人需要幫助。他被車撞過,被槍口抵過,被捲入搶劫,被痛打一頓。他淪為了警察局的常客。

没有双臂的她成了著名艺术家,儿子却被霸凌抑郁而死……

為拉佩爾和她的兒子帕里斯。(圖片來園:《英國電訊報》

抑鬱與毒品相伴而生 他們被拖入深淵

我第一次見到艾莉森·拉佩爾是在英國議會大廈前,她正在參加慈善組織YoungMinds的活動,呼籲為14歲至25歲的青年提供更完善的心理保健服務。這些年輕人發起了一項請願,不管下屆執政黨是誰,都須建立一項跨政府的戰略,完善年輕人的精神保健。

Act Early項目的目標很明確:及早預防;關注可能誘發精神問題的社會因素;為困境中的年輕人提供更好的在線支持(精神健康惡化的速度極快);為父母和護工提供更好的在線支持,包括擔心子女精神健康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群體;每個社區提供早期干預手段,如收留中心、活動中心或慈善組織,防止精神狀態惡化;學校提供更多資源;改革《精神衛生法》,保障年輕人住院治療的權

利。

上述的許多舉措與拉佩爾不謀而合,“我想過建立慈善機構,但後來發現加入YoungMinds的影響力更大。”

拉佩爾是發起這項請願書的有力代表。失去帕里斯的一兩週之內,她就與YoungMinds取得了聯繫。她至今仍不知道,為何帥氣健康的兒子逐漸捲入了“黑洞”。

“我不想讓其他父母也經歷這樣一場悲劇,”她說,“當事情一團糟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權威機構,說‘我的兒子需要幫助’,但是帕里斯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幫助,人們覺得他不過是個搗蛋鬼。”

毫無疑問,毒品讓治療效果大打折扣。帕里斯不願意去戒毒中心,而吸毒卻讓他嚴重的精神疾病無法得到妥善治療。“我沒接受過精神健康培訓。病情嚴重的時候,他和我較勁,我和他較勁,我們都和現實較勁,就像活在無底洞一樣。他每換一個住處,就會換個醫生和心理治療師。18歲成人後,他連臉都不會洗,可我對他的生活沒有任何發言權。”

聽起來很耳熟吧?帕里斯去世的關鍵似乎在於,當下的精神健康體系並無法照料吸毒的精神病患。“然而,”他母親說,“二者經常相伴而生。”

從一場幸福的意外 到失去人生的摯愛

儘管帕里斯·拉佩爾的生活以悲劇告終,但他出生時卻被希望和愛意包圍,他的母親決意讓這個不平凡的家庭過上平凡的日子。他來到人間是“一場幸福的意外”(拉佩爾和帕里斯的生父斷了聯繫),母親能把他撫養成人也是一個奇蹟。“總有人說我養不活他。要不是我意志堅定,很可能就因為壓力太大而放棄了。人們總跟我說,‘如果他和你一樣怎麼辦?’”

拉佩爾剖腹產誕下帕里斯的場景,被收錄到了BBC影片《我們的孩子》裡。攝製組與他們母子生活了十幾年,還記錄了其他24名千禧嬰兒的童年時代。這十幾年裡,拉佩爾作為口足畫家協會(Mouth and Foot Painting Artists)的成員能夠領到一定薪水,她憑藉這份薪水供養家庭、餵養帕里斯。她用牙給帕里斯換尿布,靠一個插電坐墊把他舉上舉下,整日陪伴在他身邊。他只用了4個星期,就學會扭動身子喝奶,助產士們都驚呆了。

“一個單身又殘疾的母親,能夠擁有四肢健全的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拉佩爾說,“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帕里斯。我同意拍攝這部紀錄片,是因為我想告訴大家,人可以很堅強,可是現在我有點懷疑了。我證明了自己,可我的孩子不在了,我時常捫心自問,‘帕里斯需要這種媒體曝光度嗎?我這樣做對嗎?’我也不知道。我以前總覺得這是一件正面的事,對他的成長有利。”

她開始哭泣。“我想我現在質疑一切,”她幾近絕望地說道,“他是我的一生摯愛……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情緒還是很激動。我好想他,只想讓他回到我身邊。”

在紀錄片中,帕里斯成長為一個活潑快樂的小男孩,跑得比母親還快。他用健全的四肢保護著母親,母親也用愛和奉獻呵護著他。“他很快就知道,摔倒和受傷後只能由他跑來找我,因為我沒辦法跑到他身邊。”

拉佩爾沒有擁抱他的雙臂,卻擁有獨屬於他們的方式來表達愛意。“他會坐在輪椅扶手上。我記得有一次老師讓帕里斯不要坐在那,老師問‘你不是有腿嗎?’我說,‘抱歉,這是我和兒子拉手的方式,這是我們互表愛意的方式。’”

新傷與舊痛 她的信仰崩塌了

後來,他們周圍的環境急轉直下。11歲那年,患有閱讀困難症的帕里斯從蘇塞克斯(Sexsex)肖勒姆(Shoreham)的一所小型中學轉到了當地一所規模更大的學校。他的小學同學們也一起轉校了,這多少減輕了拉佩爾的擔憂。

在這期間,發生了三件事。他同父異母的姐姐自殺結束了22歲的生命。代孕的“祖母”因為癌症去世了,而人們都以為她的病情正在好轉。她生前會給他講故事(拉佩爾也是閱讀困難),在花園裡假裝老虎追著她跑。和他們共同生活的護工,則指控拉佩爾在性虐待她的兒子。這項指控經充分調查後被駁回了,但拉佩爾說調查過程讓他們遭到了巨大打擊,帕里斯也對母親產生了質疑。

“人們指指點點,讓我很反感。這項指控讓他受到了傷害。他活得很艱難,我現在知道了。我覺得自己並無法保護他。”

“她自己也遭受到了精神折磨。‘我和帕里斯一直活在別人的目光下。(一開始)很多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不停質問‘她怎麼可能照顧好這個孩子?’”

新傷與舊痛,讓她之前的力量和決心都蒸發了,她那與世界為敵的信仰也崩塌了。這個女人一出生就得到了悉心照料,長大後成長為藝術家自立自強,但最終還是認輸了。她說自己基本上有三年時間都無法起床,不過她很快又說,家庭醫生為她提供的精神護理很到位。

她作為一名成人,得到的精神治療比脆弱的兒子好太多。她的兒子一直缺少細緻入微的精神呵護。

親吻海豚的帕里斯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精神荒蕪的行屍走肉

在這期間,帕里斯的精神需求並沒有得到重視。

她說帕里斯似乎從十一二歲就開始吸食大麻。十四五歲時,就有不三不四的人上家敲門,帕里斯開始管她要錢。他還是“原來的帕里斯”,不過他會說“媽媽,你要是不給我錢,他們就會打我。”

差不多13歲時,他就讓她不要再參加家長會了,因為第二天會有人背後議論她(比如叫她“瘸子”)。“我傻乎乎地以為帕里斯和朋友們在一起。他們保護著他,可他的內心卻開始發生變化。”

據她回憶,這些變化是潛移默化的。

等到16歲時,帕里斯就完全偏離了軌道。他吸毒成癮(不過她並不知道兒子在吸食什麼毒品),開始使用暴力。他在學校被調到了特殊部門,沒拿到文憑就輟學了。那時,拉佩爾的生活完全依賴於家庭護工,他們都對帕里斯的暴力行為手足無措。“原來的帕里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亂砸東西、拒絕交流、和“小流氓”混在一起的年輕人。

拉佩爾說,她兒子基本上不與任何試圖幫助他的人交流,和她也不怎麼交流,只是偶爾會爭吵幾句。社會工作者大多是女性,直到那時她才發現,他的生活需要出現一位能夠帶來積極力量的男性角色(已有多項研究證明男性榜樣對青春期男孩的重要性)。後來他終於因精神疾病而與外界隔離,“他令我恐懼。我知道不應該這樣說自己的兒子,但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帕里斯了。”他對她說:“你總是向我保證,不會把我送到這種地方。”

“我確實這樣說了,”她哭著說,“我(從一開始就)一直跟他保證,可我並沒有做到。”

等到他18歲精神嚴重不正常時,他的母親已經完全失去了話語權。

她給我看了一張照片,那是在他日漸萎靡之前。一位14歲的帥氣少年,正在親吻海豚的鼻子。“那才是我的帕里斯,”她說,“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真美好。”

別讓悲劇重演 趁一切還不晚

當警察最後一次出現在她家時,她第一反應是:“哦不,他又幹什麼了?”

當她聽到那條噩耗時,她“一次次地放聲嚎叫”。她的反應在情理之中,可這一切原本有機會扭轉的。

“我不相信他不在了,”她反覆說道,“我不相信我竟然失去他了。我不能這樣聽天由命。為什麼要讓別的父母也經歷這些呢?”

帕里斯的葬禮在8月29日舉行。葬禮前夕,他的屍體被運回家,54歲的艾莉森·拉佩爾趴在兒子的靈柩旁,最後一次觸碰他的身體。

這幅場景,就好像嬰兒時期的帕里斯,憑藉本能趴在母親身上,感受她的體溫,吸取她的乳汁。“他看起來和剛出生時一樣,”她說。舉辦葬禮時,人們將他平放在地面上,儘管沒有雙臂,拉佩爾依然能夠通過肢體接觸表達愛意。

他的屍體被火化了,骨灰和毛髮將被做成鑽石戒指,明年她與未婚夫Si結婚時,將戴在左腳趾上。“帕里斯毀了自己,”她說,“我(和他)需要的是提前預防。”等她拿起電話說“我需要幫助”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藝術家馬克·奎因(Mark Quinn)為他們製作的那尊白色大理石雕像,“可能在意大利某個地方”。帕里斯3個月大時,奎因又為他們母子製作了一尊雕像。這次,拉佩爾的大腿上是她健康而完美的嬰兒。

拉佩爾說,奎因最近聯繫了她,許諾要把這幅雕塑的模型送給她。雕塑中的她圍繞著母性的欣喜,和“奇蹟般”的嬰兒一起,即將開啟一段不尋常的旅程。

雖然這並不足以消除她的痛苦,可畢竟聊勝於無。

YoungMinds呼籲人們給各自選區內的議員候選人致信,呼籲他們當選後將年輕群體的精神健康作為工作的優先事項。獲得更多信息,請訪問youngminds.org.uk/actearly

(《歐洲時報》英國版與《英國電訊報》聯合專版;本文作者:Louise Carpenter;本文編譯:劉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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