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十二月的陽光給沉睡帶了一絲溫意,油菜開始吐大葉了,麥子開始泛青了,大白菜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蓄積生命的氣息和陽光的氣息被掠過田埂的風攪拌著,在鄉間的小路上飄蕩著,在山丘和小溪上流動著。

這個時候,老牛是歡樂的,那結實的肩膀再也不用套著粗糙笨重的犁耙,等著它的是粳米的滋養;田野是快樂的,它在春夏秋三季把自己的一切借給了農人,任他們去改造,到了冬季,農人忙碌的日子結束,大地恢復了平靜,靜謐的田野,終於可以自由的歌唱;稻子們是快樂的,它們被人從稻穗上拉下來,從稻場收起來,最後住進了一個溫暖的角落,或是變成香噴噴的白米飯,或是變成甘甜的米酒;農人們也是快樂的,一年的辛酸,化成一倉倉稻穀,金黃的稻子就像一泓清泉,流進他們的心中,滋潤他們疲勞的心。

因為收穫,整個天地都融入快樂之中;因為收穫,歲月的磨難、生命的辛酸都幻化成一陣清風,慢慢消失。

秸稈堆成圓形的碉堡,風雨不動,組成農人們美妙的童年;秸稈燃燒後的灰燼,化成春泥,賜予農人們生命的喜悅;他們迎著烈日、風雨,不停的勞作,那金黃的稻子,是不是大地給他們的饋贈?他們年復一年的在土地上耕耘,縷縷青絲漸漸染上白霜,這是不是生命的本真循環?

大樹倒下了,樹幹還會長出新芽,這是一棵樹的命運;魚兒被捕了,還會有小魚在它遊過的地方覓食,這是魚兒的命運;花兒謝了,出來時,又會漸漸染紅,這是花兒的命運;生命本是循環著的,新陳代謝,相互交替,一種生命會衰老和死亡,但終究也會新生和成長。

村東頭有一個老爺子,他在今年中秋節的時候乘鯨西去,還沒有來得及吃今年打下的新稻米,稻子還沒有完全成熟,而他的生命已經成熟了,是該有新的旅程;老人們常常嘆氣說:“人這一輩子喲,又能吃到多少次新米呵?到頭來,眼睛一閉,腳一挺,見閻王去了,什麼也不曉得了。”

鄉下有“嘗新”的習俗,到了稻穀進倉的時候,大家約定好,碾好新米,蒸好米飯,準備酒肉,祭祀祖先,感謝他們帶來一年的好運氣;“嘗新”一年只有一次,鄉親們沉浸在收穫的喜悅之中,可是,我們一輩子可以嚐到多少次新米的味道呢?我們在享受大米、高粱、玉米帶給我們的快樂之時,一年的時光也就在我們的歡笑聲裡流逝了;我們拿著鐮刀,準備割下成熟的稻子之時,也有一把無形的鐮刀正慢慢的伸向我們;我們割下金黃的稻穗時,時光的鐮刀也在悄無聲息地將我們收割。

成熟只是一種外在的表現,成熟之後便有收穫,收穫的快樂是單薄的;生命是一種無形的解說,是一種內在的自省,是一種不可言喻的痛楚,但許多時候,生命之中那些刺人的憂傷,總是被單薄的快樂所掩蓋和擱淺。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山丘兩旁,有許多落葉喬木,到了冬季,早已赤身裸體了,連一片枯葉都沒有,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可你不能因此而輕視它們,我們不應去輕視任何一種哪怕是微小得像細菌一般大小的生命。

“我曉得我了老了,不中用了,但還不是瘋子,哪個看得起我,哪個看不起我,我都曉得,我心裡都曉得。”村裡一位老伯母經常唸叨著這話;不知是因為時代變了,人性也應該跟著變化?尊老這一傳統習俗正慢慢的被時光吞噬,年青一代見著老人就像見了怪物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哪裡還會噓寒問暖,他們眼裡沒有半點同情與尊敬之意,有的只是冷漠和輕視。可生命可以輕視麼?不論是一隻大象還是一隻螞蟻,不管是藍鯨還是小蝦米,生命的終點都是殊途同歸的,都將要通向死亡,到了死亡那一刻,大象和藍鯨的遺骸不會比螞蟻和小蝦米壯大,幾陣風,幾場雨,把那些遺留的軀殼化為搖曳在夜晚的一點點磷光。

老家的對面的山坡上,是一片頹廢而荒涼的公共墓園,在那裡,埋藏著幾十年前、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居住在我們村的先輩們,他們有的是飽覽詩書的舉人,有的是良田百頃的地主,有的是家財萬貫的商人,但大多數墳墓的主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的農人們。曾經富貴的和平凡的,到而今都被歲月風化成一方泥土了,在沒有星星的夜晚,他們都是無差別的點點磷光,徐徐山風掠過,那磷光也如同熒光一般閃耀著、忽明忽暗、一動一靜,他們都屬於靜謐夜晚。墓地的西邊,是一片森林,森林的面積不大,只有幾座山丘而已,可連在一起,卻也有幾里的腳程,森林裡,怪樹叢生,每當夏風吹過,那沉積了幾十年、幾百年的腐殖質,便散發出濃郁的腥味,森林裡沒有一座墳墓,但在暗黑的夜裡,也有幾點明亮的磷光,那是植物和動物骨頭泛起的磷光,也明白的告訴我們,那兒曾經也是生命的所在。小時候,經常跑到樹林裡掏鳥窩,也會在那些陰暗潮溼的溪流裡撿一些腐朽的木塊,奶奶告訴我那些木塊曬乾了,也可以在夜裡發光,就像一隻大的螢火蟲,它們的光芒就像墓地裡的磷光一樣,閃閃爍爍的,時明時暗,隨風搖曳著,它們磷光,也承載著生命的記憶;它們有可能是百年老樹,也可能是某一隻動物在它身上終結了生命,留下的磷質物;不論老人還是年輕人,在去世的幾百年或是幾千年,都會留下幾點磷光;不論是大象還是螞蟻,在幾百年後也會留下幾點磷光。生命的軌跡不同,生命的歸宿卻是相同的;我在黑夜裡,看到的那幾點磷光,它們之間並沒有相互輕視,一朵磷光不會輕視另一朵磷光,一朵磷光也不能主宰另一朵磷光的命運,富貴的磷光並不比貧賤的磷光更明亮和持久。

不能輕視那些看似比自己弱小的生命,也不能輕視那些終將和我們一樣化成磷光的生命,我們不能輕視一棵樹、一朵花、一隻螞蟻,我們更不能輕視老一輩的人。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蟲子的鳴叫和鳥兒的啼叫是最美妙的天籟之音,也是最淳樸的鄉村之歌。每天早晨,打開窗戶,都可以聽到幾隻麻雀在屋後的竹園裡唱歌,那種聲音純淨、簡單,就像一首首不假雕琢的詩詞,朗朗上口,明白清晰,沒有世俗之聲,沒有功利之意,近乎一種自然的美,只是一種出於對生命的呼喊,一種對靈魂的召喚。

冬季的早晨是很寒冷的,空氣裡流淌著絲絲涼意,有霧的早晨,霧靄沉沉,一片渾然,太陽像孩子一般被霧靄包裹著,不見蹤跡,遠處傳來幾聲公雞的叫聲,那是報時的聲音,不多時,濃霧便慢慢消散了,由山這頭,跑到山那頭,最後消失在這一片天地;天陽出來了,淡白的光芒像一層的薄薄的白紗,披在人的身上,很親切,很溫暖;誰家的廚房又冒出了縷縷青煙,隨風飄遠,在田野縈繞。正午的時候,一隻母雞咯咯的叫著,一群小雞聞聲而來,團成一團,依偎在母雞的翅膀下;兩隻貓兒在牆角玩耍著,摟抱著,親吻著,“喵喵”的親暱著·····我喜歡這樣的畫卷,沉醉於這樣的畫卷,感動於這樣的畫卷,只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我離這樣的畫卷越來越遠。

城市的轟鳴讓我心煩,我喜歡傾聽蟲兒的鳴叫,小貓的叫聲,鳥兒的歌唱,那是一種純粹、自然的聲音,就像月亮總在無人的夜晚,低聲回答著太陽的呼喊,那是一種沒有語言卻超越語言的聲音,那是靈魂最原始的模樣。

聽著這些沒有言語的聲音,我想起了幾萬前,在我們人類還沒有形成語言之前,我們的聲音是不是也像動物一樣簡簡單單?我們的祖先在原始森林裡,在茫茫的草原裡,赤身裸體,為了繁衍後代,他們在暗潮湧動的夜晚放聲大叫,吸引異性,他們的叫聲與求偶又有什麼區別?在低矮的山洞裡,我們的祖先為了記下那些美麗的景象,用打磨的石器在骨頭上刻下美麗的圖像,那圖像也是一首首象形的情歌。慢慢的,那些圖像演變成了一個個獨立的符號,於是,文字便產生了;最初的時候,我們的祖先為了生理和情感上的需求,才創造了簡單樸實的文字;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過去了,人類的語言越來越成熟、氾濫了,而那些用文字組建成的詩句卻越來越浮華拙劣,許許多多的情歌早已沒有靈魂的意義,成了一些諂媚的工具;成熟的語言讓許多人都帶上了詩人的桂冠,可是那些文字裡面,到底有多少真誠的情感?到底有多少生命本真的意蘊?

文字是文明的象徵,語言是靈魂的歌者。文字和語言,是人類最偉大的存在方式。可是,太多的文字和語言,正慢慢地讓我們淪為靈魂的啞巴,只是口裡發出一些聲響,心裡卻不曾有過半點漣漪。

不論是帕瓦羅蒂歇斯底里的高音,還是鄧麗君綿綿情語,他們發出的不過是身體的聲音,不過是語言符號,而語言符號裡,包含了太多的無奈、無助與悲哀;那些屬於靈魂的聲音已經隨著文明的到來而從人類的音系中消失,到了現在,它存在於鳥兒的舌尖上,存在於小巷的犬吠聲裡,飄蕩在黎明前的暗黑之中。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你可以記住多少東西?”

“很多很多,”

“不是的,你能記住的東西不多,但是,莫要輕易地忘掉一樣東西。”

我們到底可以記住多少東西,答案是:不會很多。畢竟我們的腦容量有限,腦細胞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衰竭,到最後,我們總會忘掉一些東西;有人會問:“既然害怕遺忘一些東西,何必當初把它們留在腦海裡?”看似有些許道理,但其實不然,事物總是矛盾的,有些時候,那些被我們漠視的東西,往往比我們更為恆久,可以留下更多生命的痕跡。

在老家,還有一排老式的土磚瓦房,那些房子早已沒有人居住,青瓦上,也長起了厚厚的苔蘚,成了老鼠和蜥蜴的家園,房梁已經泛黑,沾滿了蜘蛛網,大風一過蠢蠢欲動,大有風雨一來就倒下之勢頭,一片頹唐之意。

然而,孩提時,那一排土磚瓦房便是我與夥伴們的家園;早晨,兩隻眼睛睜開,便紛紛跑到那些房間裡,打彈珠,玩紙板,跳跳繩,玩到大汗淋漓,玩到母親拿了竹條來“請”我回家;旁晚,我喜歡一個人坐在屋旁的草地上,靜靜地躺在草叢裡,看一顆顆明亮的星星慢慢的嵌入暗黑的天幕;有些時候,祖母也會來陪著我坐在草叢裡,祖母告訴我,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它代表著一個人的命運,人病了,他的那顆星就會很暗淡;人飛黃騰達的時候,他的那顆星就會很明亮,人嚥氣的那一刻,他的那顆星也跟著隕落,我不知道這些說法是否有科學依據,只是因為它是祖母說的,我便相信。

到了冬季,那一片草叢便枯黃了,我看著有些心傷,祖母說:“這些草會死,莫急,明年它們還會變回來,它們的命可長了。”

“比人長命麼?”

“比人的命長得多,莫小看它們喲。”

等到春來,淳風一吹,春雨一落,那屋前的草地又泛綠了,於是,我懂得了,有些看似微小的生命,其實很壯美,它們的生命比我們要恆久。

到了現在,祖母已經去世七八年,而我也快到結婚生子的年齡了,但老家的那排土磚瓦房還在,屋旁的草坪依然春夏青蔥,冬來枯黃,年復一年,從未改變;現在,我走在那片枯黃的草叢旁,低下頭,細細查看,卻驚奇的發現,有些草已經開始泛青,這是生命的前奏。

小草的壽命比我們短暫的多,可我們卻可以見到幾千年前就泛著綠光的青草,可誰見過幾千年前的古人,除了畫像,可畫像真的可以保存生命的記憶麼,畫像真的可以讓我們見證那些恆久的記憶麼,為了讓自己接近恆久,我再一次低下頭,觸摸牆角里那些泛青的小草。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這是深冬時分,陽光斜灑在沉寂的大地上,沒有細如牛毛的雨絲,沒有婀娜多姿的鮮花,只有泥土的芬芳,只有鋪成石階的落葉。田埂旁的電線杆上站著幾隻飛鳥,行人經過,它們立即拍打白色的翅膀,飛向天空,飛到山頭的樹梢上。屋旁的梧桐樹一絲不掛,剛強的站立著,任憑風吹雨打,安然不動;庭院裡葡萄,只剩下乾枯的藤蔓,彎曲的身子,就像一條褐色的長蛇,在冬天的陽光下,伸腰匍匐。

植物還沒有吐出新葉,但已經可以感應到生命的聲音。

我坐在門前的柿子樹下,在寂靜之中聆聽樹幹的一絲萌動,聆聽清風沙沙地推走落葉,聆聽陽光在樹梢一點點綻放,聆聽露珠緩緩從枝頭滴落,聆聽鳥兒和蟲兒動人的歌喉。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落葉,悄悄滴落在我的肩上,我把它放在手心,卻像捧起了一個世界,萬分的沉重。

枝頭還沒有綠的盎然,雲朵還未匆匆行走,卻聽得行人的一聲聲嘆息,樹枝有樹幹相陪,白雲有白雲相伴,除夕夜快到了,可我們的遊子還未回家,他們或是不回家過年,或是回家一兩天,便又匆忙離去,在家的父母,怎能不為之擔憂,家人一年難相聚,可憐天下行路人。

我們的生活總是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兒時的同伴,他們與我們一起來到這個塵世,留下了歡快的童年,約定今生勿忘,可我們的生活才剛剛起步,還沒有開始遠行,那些兒時的玩伴已經開始和我們疏遠了,有些人的生命甚至已經凋謝了,曾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不到18,就瘋掉了,到現在,杳無音信了,她從生命的草叢裡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只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一個令人惋惜的名字,留下一段足以一生銘記的回憶。

曾經我以為人很強大,可以主宰這世上的一切,可看著身旁的一些老人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我才明白,生命是如此的讓人措手不及,是如此的變幻莫測,生命是這樣的脆弱,脆弱得叫人心痛;曾經我以為只有到了秋天葉子才會落下,到後來才發現,即使在盛夏光年,葉片青蔥,狂風暴雨一到,它們也會掉落的,原來,那些生命的綠葉並不只在秋季才掉落。

我依然坐在寂靜的院子裡,有一條小狗搖擺著尾巴從我腳跑跑過,幾個孩子在後面追打著,突然間心裡一陣暖意,眼裡卻有些朦朧,模糊的視線裡,我彷彿看到一絲綠意,於是,我在心裡默唸那片凋落的綠葉的名字,我已經記不清那片葉子的模樣,只是在夢裡,會有一個模糊的形象,帶著一絲憂傷,離我近了,卻也遠了。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新家的西邊是老屋,祖父在世時,我並未覺得它破舊,可祖父去世還不到一年,屋頂的瓦片就開始發黴,牆壁佈滿很厚的一塵土灰,房樑上鋪滿蜘蛛網,一隻只黃豆大的蜘蛛正縮成一團,也許也正在冬眠;門扉和窗戶也開始腐爛,一片蕭條和荒涼之氣,就像一座隆起的墳墓。

祖母曾經說,家裡的一切東西都是有靈性的,如果很久沒有居住了,東西自然要壞了的,你親近它們,它們也會親近你,你待他們好,它們就好好好地給你使用;我不知道這樣的說法符不符合科學常識,可我們都知道,太多的現象都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那一張破爛不堪、留有油漬的飯桌,童年時代的我,經常在上面用粉筆寫字,畫畫;那面留有我名字的牆壁,那個我用石頭堵住的老鼠洞,那架我爬上爬下的木質樓梯·····

有人問我“有沒有對什麼記憶深刻,如果讓你回到童年,你最想做什麼?”回到童年,怎麼可能呢?我並不奢望時光重來,現在的生活雖有些無奈,但也是一種存在方式,我並不想打破這種平衡的生存方式。但我望著破舊的老屋,心裡多少有些感觸,老屋依舊在,那些年老的物件還在,只是老屋裡的人已不在,慈愛的祖母早去世已經多年,祖父去年也走了,我也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到現在,老屋真的沒有一絲人氣了,祖父蒼勁的聲音,祖母均勻而親切的呼吸,兄弟們打鬧的歡笑聲,還有家人之間的關心,組成了祥和的“一家之氣”,瀰漫在每個人的身旁,流進每個人的心裡,不管何時何地,聞到這味道,就可以知道家在哪裡,就想著回家。而歲月的馬車,已經帶走了祖父祖母,把一個個兄長變成一個個孩子的父親,老家的氣息早已不復存在,被風吹走了,吹到遙不可及的地方,沒有了“家氣”的老屋,只是一棟建築物,不再是我們的家了,“人”才是家的靈魂,人去了,家就不在了。

父親說要整修一下老屋,我並不贊同,房屋只是一個家庭的外殼,我只是希望若干年後,在某個地方,能與那團被風吹遠了的“家氣”相遇,找到那個屬於老屋的靈魂,把它深深地埋在心裡,永不離棄。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歲月靜好,陽光正好,微風不涼,暖暖的太陽光,沒有一點寒冬臘月的味道。

稻田裡,留下幾道很深的收割機車輪碾過的痕跡,也是豐收的象徵;飛鳥輕輕從稻田裡的水面掠過,田埂上,大白菜、紅菜薹、芹菜齊刷刷的生長著,白的、紅的、青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紛紛張揚著蓬勃的生機。山腳下的茅草早已被霜染黃,被鄉親們的柴刀砍到,堆成一個小隴,帶回家,做引火柴;南天星最是有趣,夏天的時候,它還是一片翠綠,到了冬天,換上了紅妝,想來也是圖個喜氣吧;枇杷樹、柚子樹、橘子樹還是一片綠,只是那一片片綠葉變得很堅硬,更成熟;蘆葦成熟了,它們立在池塘邊,小溪旁,它們長長的葉片已經退出了綠色,被日光染成金黃,葉脈變成一條條細長的白線,微風吹過,在太陽底下泛動的黃光。

蘆葦就這樣死了,蘆葦也將重生

死是生另一種存在方式,有生命的地方,也會有死亡的存在,生是死的另一種解答。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家的東邊是一塊空地,母親也沒有把它開闢成菜園,任它荒蕪;那兒很少有嬌豔的花朵,野草卻雜亂無章的滋生著,成了空地的統治者,有葉片寬圓的麻草,有片片葉子呈灰色的蒿草,有草莖挺拔的馬尾草,還有葉片厚實的車前草,一叢叢野草,很散亂也很茂密。每年到了秋季,母親便會用鏟子毫不留情把它們一一剷除,等到太陽把它們曬乾,便用火鉗把它夾在一起,堆成一個小山丘,然後用

打火機點燃,不多一會兒,就會有紅色的火焰在濃煙裡冒出,還有噼裡啪啦的聲響。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到了來年開春,連綿的細雨,點點滴在土灰上,悄無聲息,但地下卻開始有了生命的萌動,一場春雨過後,去年的野草又紛紛冒出了頭,小小的芽尖,綠的可愛,像一群稚嫩而執著的嬰兒;更令人驚奇的是,各種蟲兒紛紛來到這兒,接踵而來的是鳥兒和青蛙,它們是跟著蟲兒腳步聲來的,蟲兒們潛伏在濃密的草叢裡,等待著新葉冒出頭,便殘酷的把嫩葉吞噬,正在它們津津有味地吃著脆嫩的葉片時,青蛙和鳥兒躲在它們身後,冷不著來了一個偷襲,許多蟲兒在毫無察覺的情形下,就進了青蛙和鳥兒肚子裡,成了青蛙和鳥兒的食物。這那個時候,我們幾個夥伴關注的焦點是:“青蛙吃蟲厲害,鳥兒吃蟲也很厲害,都是人類的幫手,但到底是青蛙厲害還是鳥兒厲害?”我們爭執了很久,誰也說不贏對方,直到有一天,我們共同見證了一隻青蛙被鳥兒啄食,於是,我們知道了,鳥兒不但吃害蟲,還吃青蛙,還是鳥兒技高一籌,但同時我們也知道了鳥兒不但是我們幫手,因為它吃害蟲,也是我們的敵人,因為它也吃青蛙。

散文:行走在幽靜的鄉路上

到了後來,我才明白,所謂的害蟲與益蟲,都是我們認為的劃分,在動物界,並沒有好動物與壞動物之分,它們都有生存的權利,一種出於生存本能的行為,不能用好與壞來劃分;之所以會有益蟲與害蟲,只是因為,在某個時刻,一種動物的本能行為對人類有幫助,於是,我們給了他們一個美稱“益蟲”,還是在某個時刻,一種動物的本能行為損害了我們人類的利益,我們在心裡痛恨它們,給了它們一個惡名“害蟲”。

花朵是蝴蝶的靈魂,蝴蝶也是花朵的靈魂,事物是相互聯繫的,不是孤立的;蝴蝶每年都會尋找鮮豔的花朵,而且最終都能找到這些花朵,這是為什麼,在大千世界裡,它們憑什麼找到這些渺小的花兒?或許,說蝴蝶尋找花朵,不如說花朵也在尋找蝴蝶,與其說一個靈魂在尋找另一個靈魂,不如說是兩個相互尋找著對方的靈魂,只要用靈魂去尋找,不管路途有多麼遙遠,多麼辛酸,總會在燈火闌珊處,尋覓到生命中另一個靈魂。

我走在寂靜的鄉路上,用心傾聽大地的聲音,用靈魂在尋找另一個靈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