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1959年胡蘭成出版散文式自傳《今生今世》,講述了他與眾多女人以及張愛玲的感情經歷。胡蘭成甚至將書寄給張愛玲,張愛玲則保持沉默概不回應。時隔五十年後,張愛玲離世前借《小團圓》回擊了胡蘭成的《今生今世》。

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胡蘭成自傳散文充滿了幸福與風流倜儻的溫暖回憶,而張愛玲則借《小團圓》中“九莉”對“邵之雍”由痴迷熱戀到絕望放手,最後相忘於江湖,還原了她與胡蘭成之前坎坷曲折的戀愛經歷。這一描述與胡蘭成筆下內容相去甚遠,胡蘭成、張愛玲二人的感情究竟是何情況?單從一方的描述很難得出客觀準確的理解。但倘若把胡蘭成的《今生今世》和張愛玲的《小團圓》加以對比。便會發現導致胡蘭成與張愛玲最終感情瓦解背後的深層原因,是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婚戀觀,也體現了張愛玲的女性覺醒意識,以及對於愛情“寧缺勿濫”的態度。

01 從胡蘭成《今生今世》與張愛玲《小團圓》迥異的語言描述側面展現了兩人截然不同的婚戀態度

胡蘭成的《今生今世》1959年在日本寫完,當時他已於前幾任情人分手,並與佘愛珍結婚。作為一部半自傳的散文,《今生今生》既有著胡蘭成的對於前塵情事的驕傲,也有他的竊喜之情,卻獨獨沒有對他過往經歷過的女人們愧疚,更沒有對張愛玲的懺悔,有的只是對於情事的炫耀。甚至他出書後還將此書寄給了身在美國的張愛玲,而張愛玲看後氣到渾身發冷,隨後將書扔了出去,而後再未回應。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如果不曾讀張愛玲的《小團圓》,還真的以為張愛玲如胡蘭成在《今生今生》中所描述般卑微: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這也是胡蘭成描述張愛玲對他的感情態度,也可以說“為了你我什麼都什麼都願意,內心也歡喜的”。換句話理解就是一個女人因為喜歡一個男人,就有了感情與思念,而相愛之時連女人的喜怒哀樂都變成虛無。眼裡看見的、心裡念想的都只有這個男人,這也是一種狂熱的、深度迷戀一個人的表現。

而張愛玲在《小團圓》中寫到九莉到邵之雍的描述卻跟胡蘭成描寫的張愛玲完全迥異。

她永遠看見他的半側面,揹著亮坐在斜對面的沙發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裡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愣,帶著一絲微笑,目光下視,像捧著一滿杯的水,小心不潑出來。

這是張愛玲借《小團圓》的九莉回憶她與胡蘭成初次相見的場景,從這些回憶裡也能看得出張愛玲的確是對胡蘭成動了心,然而卻並非胡蘭成所描述“因為愛他,張愛玲即便為低到塵埃裡去,內心也是歡喜的”。而通過張愛玲在《小團圓》的戀愛經歷還原,比如: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她不懂,不離婚怎麼結婚?她不想跟他提離婚的事,而且沒有錢根本辦不到。同時他這話也有點刺耳,她有點感覺到他所謂結婚是另一回事”。

這是當之雍(胡蘭成》跟九莉(張愛玲)最相愛時求婚九莉(張愛玲)時,九莉(張愛玲)的內心想法。也側面也可以看出:張愛玲對胡蘭成的感情態度有著一貫的清醒和冷靜。

從胡蘭成《今生今世》對於感情的描述看出:他是一個氾濫多情,處處留情的男人,對於年輕漂亮的女人沒有任何抵抗力,而且他同時也喜歡上了才華橫溢、一身傲骨的張愛玲。得到張愛玲的心後,又肆無忌憚的對張愛玲說他同時愛上了其他女人,堂而皇之要求其接受和理解,更可笑的是他還以博得無數女人的喜歡為驕傲,並視之為“魅力彰顯”。這就是胡蘭成的感情態度,他以“博愛”為理由,既與張愛玲相愛,又與十七歲的護士小周和其他萍水相逢的女人先後有著同居關係,他既要與張愛玲保持著戀愛關係,又要兼顧不同女人的感受,而且以這種“責任和義務”為榮耀與使命。

“我說:訓德,日後你要嫁給我。”

這是胡蘭成對於十七歲護士小周的請求,而此時他與張愛玲才剛剛結婚不久。從這裡也可以看出:胡蘭成對於感情態度是“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就想娶回家”的濫情,對於感情和女人他永遠有著用不完的熱情。而最關鍵的是他認為這很正常,是因為自己魅力太大。這種婚戀觀也是導致他與張愛玲分手的核心原因。

張愛玲在《小團圓》中也通過九莉在邵之雍數次“出軌”後,表明了態度,儘管她痛苦到撕心裂肺,但依然選擇了堅決分手,再也沒有回頭過。

“那痛苦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一天到晚開著,日夜之間沒有一點空隙。一醒過來它就在枕邊,是隻手錶,走了一夜。”


九莉想道:“他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就知道保存他所有的。”


她沒往下說,之雍便道:“你能這樣痛苦也是好的。”

這是張愛玲獨立自主與一身傲骨的選擇,她能用心去愛亦能果斷放手,能勇敢也能決絕,而這也是張愛玲在民國時期少有的女性獨立意識覺醒與特立獨行。從一段情事,兩種不同版本的回憶和兩種截然不同的認知,從側面也表現了胡蘭成與張愛玲截然不同的婚戀觀:胡蘭成自以為風流倜儻,致使他的感情觀變得氾濫而多元,而張愛玲應該理解和接受;而張愛玲的感情觀則是寧缺毋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喜歡歸喜歡,但是凡事不能超越底線,一旦越過底線,要不要繼續她說了算,並不會受個人感情的驅使。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正是兩種截然不同婚戀態度,導致了胡蘭成與張愛玲的分離,這也證實了婚戀觀不同的兩個人,感情註定會無疾而終。

02從《今生今世》到《小團圓》演繹三觀迥異“變調版”的“才子佳人”

初見張愛玲時,胡蘭成在《今生今生》中寫道:“你的身裁這樣高,這怎麼可以?”只這一聲就把胡蘭成與張愛玲拉得這樣近。而張愛玲在《小團圓》中也對邵之雍對於九莉的描述:“我在監獄裡,也看出了你是極高的”。

從這種描述也再次證明了《小團圓》裡的九莉就是張愛玲自己,他們最初的相識和交流是輕鬆、愉快,甚至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而此時他們是“你情我願”墜入愛河,互生好感的的男女,最後終於衝突一切阻力而結婚。

而胡蘭成在《今生今世》中也寫到:

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胡蘭成在自傳裡自詡兩人組合為“金童玉女”,認為婚後亦像沒有結過婚一樣,從這兩個方面可以看出:一方面他不要張愛玲的生活不因為他而發生一丁點改變,另一方面我行我素,照樣喜歡年輕女人,照樣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深陷於“我見猶憐”的感情中無法自拔,美其名曰“照花前後鏡,畫面交相映”。這種感情態度不僅有著著一種大男子主義的專橫,而且有著“渣男”作風,而清高傲氣的張愛玲怎麼可能默許和接受?胡蘭成這種“氾濫”的愛情觀也為胡蘭成與張愛玲分手埋下了伏筆。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張愛玲在《小團圓》中寫到:

“邵之雍盛九莉簽訂終身,結為夫婦。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兩種婚書如出一轍,這也是張愛玲在《小團圓》裡的坦誠,她曾對對胡蘭成是一見如故,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有著發自內心的喜歡和喜悅。願意與他“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蘭成與張愛玲也曾想過“琴瑟和諧、莫不靜好”的美滿生活,而這種所謂的“美好”很快就因為胡蘭成的數次“出軌”而土崩瓦解。關於張愛玲對於胡蘭成的厭煩與死心,《小團圓》也有描述:

從前兩個人睡並不擠,只覺得每人多一隻手臂,恨不得砍掉它。但是現在非常擠,礙手礙腳,簡直像兩棵樹砍倒了堆在一起,枝枝椏椏磕磕碰碰,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扞格牴觸。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這是九莉(張愛玲)知道邵之雍(胡蘭成)與護士小康(小周)“同居”後滿滿厭惡之情。儘管邵之雍(胡蘭成)解釋說是他不忍心小康(小周)哭,只得去安慰她。對於九莉(張愛玲)來說,對於“殘缺”的愛她心中有芥蒂,分手註定是早晚的事,她甚至還因此痛苦的想去跳樓。這是一個女人愛極了一個男人,而轉眼間被背叛後的痛不欲生和絕望心情。但張愛玲則通過九莉也道出她自己對於感情的態度:“我不能和半個人類為敵。”這也是張愛玲當年對於胡蘭成從失望到絕望,再到堅決分手的心理歷程。而胡蘭成在《今生今世》中關於這段情感卻是另類的描繪:

我與愛玲說起小周,卻說的來不得要領。一夫一婦原是人倫之正,但亦每有好花開出牆外,我不曾想到要避嫌,愛玲這樣小氣,亦糊塗得不知道嫉妒。我們兩人在一起,只覺眼前的人兒即是天下世界的真實。

如果不讀張愛玲的《小團圓》,還真以為張愛玲默許了胡蘭成的朝三暮四,甚至卑微到願意與胡蘭成的情人們“共侍一夫”,而讀過《小團圓》才知道胡蘭成在情感上的“氾濫”帶給了張愛玲極大的傷害。而

《小團圓》正是對胡蘭成得意洋洋賣弄自己三妻四妾的反諷,更是對胡蘭成描繪與張愛玲才子佳人般的愛情故事的澄清。

廚房裡有一把斬肉的板刀,太沉重了。還有把切西瓜的長刀。比較伏手,對準了那狹窄的金色脊背一刀。他現在是法外之人了,拖下樓梯往街上一丟。看秀男有什麼辦法。


“你要為不愛你的人而死?”她對自己說。為他坐牢丟人出醜都犯不著。

這是張愛玲在《小團圓》中對於九莉(張愛玲)對邵之雍(胡蘭成)“出軌”小康(小周)後的反應以及內心的抉擇,從兩個方面也表明了她決意分手和放棄的選擇:一方面是九莉(張愛玲)想殺了邵之雍(胡蘭成),這是當遭遇背叛後的剛烈和憤怒情緒;另一方面九莉(張愛玲)又覺得不值得這樣做,從另一個角度說她已然選擇了放手對於不愛的人,對於已經不想要的人,放他走是對自己的慈悲,更是對自己的放過。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胡蘭成《今生今世》和張愛玲《小團圓》描寫的是同一感情往事,然而渲染的角度卻大相徑庭,這源於他們對於感情迥異婚戀觀:胡蘭成強調他與張愛玲的恩愛與繾綣之情,以真人真名敘述他豐富的情史,而他自己儼然就是那個“情聖”;而張愛玲則是抱著一種天真的、爛漫的態度,大有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冷靜與清醒。當然這其間有她從懵懂到心動,再到痴情,最後到傷痕累累,她不過將愛情故事還原,尊重感情及客觀事實。

武志紅在《為何愛會傷人》中提到一種“自我意識感情”,它有著自戀與自虐的極致,自戀是源於“我是何等聰明、我可以掌控”的一種心理,而自虐則是“明明知道過火的愛,還要去嘗試”。

而胡蘭成與張愛玲感情的湮滅正是基於這種“自我意識感情”的失衡,才導致了偽“才子佳人”的變調組合。

03從婚戀觀的迥異看對於女性婚戀影響程度以及如何達成和解

無論是《小團圓》中的邵之雍和盛九莉,還是《色·戒》中的相濡以沫的易先生和王佳芝,又或者《半生緣》裡“再也回不去”的世鈞與曼楨,都說明了一個問題:三觀不同,感情無法強容。這是張愛玲情感觀,也是她註定無法和解的淒涼人生歸路。

張愛玲自與胡蘭成分手後,不僅無法再愛人,也將自己囿於自己的“小天地”與世隔絕,而對於所有人生出了防禦之心。從經歷上看,張愛玲童年時期遭受了太多的痛苦,而對於胡蘭成的愛先抱有期望然後失去愛,這種痛苦遠勝於徹底不相信愛。

如果張愛玲一開始不對愛情抱有期待,那麼失去時她亦不會那麼痛苦,更不會造成一生孤獨和耀眼才女的落幕。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而胡蘭成則是一個喜歡刻意製造才子佳人佳話的人,這從他《今生今生》的“作”中可以窺探“所有的女人都心甘情願的愛他,都願意為他無私的付出金錢和肉體”。胡蘭成也只是把張愛玲當成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彰顯自己如何懂張愛玲,利用張愛玲的名氣與才氣不斷來烘托自己。而他內心只意識著自我存在,興高采烈的活著,絲毫不考慮別人感受。

這是三觀不正的婚戀觀,總是想借助別人的高枝來烘托自己,這不僅顯得自私自利,而是薄情之極。

武志紅在《為何愛會傷人》關於婚戀觀有這樣一種看法:我們幾乎總是將被愛的希望放到愛人身上,而造成對方不能承受的沉重。這是親密關係以及婚姻關係的兩個問題所在:

  • 婚姻裡的男女都帶著攻擊性,當遇到三觀不同或是生活不幸福時,就會有種程度不一的不舒服感;
  • 無法信任對方,因為傷害和不舒服的感覺已經形成,然而卻把救贖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一開始的希望,就不會有後來的絕望,更不會後餘後人生不羈的愛。
張愛玲“叫板”胡蘭成,一切盡在《小團圓》中

而張愛玲之於人生,採冷眼靜觀的姿態,她總在那陰暗處窺視著,自己兀自承受著痛苦或歡樂,除了絕望還有對傷害的極度敏感。她在現實中麻木,同時心也在過日子中死去。而女性在受到傷害後,要想獲得重生,則需要勇敢在自己內心尋找三個答案。

  • 首先,要打開心扉,讓陽光照進心房,把一些不好的記憶慢慢清理出去,比如學會忘記一些傷害,一段痛苦的愛情,一段傷痕累累的婚姻
  • 其次,要懂得“愛是絕望”只是“我想愛”的一部分投射,在感情中之所以絕望是因為有對於愛還有需求,只有明白這種因果關係,才能走出困境;
  • 最後,學習愛與被愛,在心中開闢出新的天地,把一切傷害、委屈和陰霾都封存,重新開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重新得到愛。

04 結語

張愛玲的一生愛得可謂是氣動山河,恨的連一片落葉都不曾留下,她有著“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這是對感情的清醒與澄澈;也有著“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這是對失愛後的悲傷與無助。而她一生都沒有走出與自己感情上的和解,正如《小團圓》裡所說:“她有種茫茫無依的感覺,像在黃昏時分出海,路不熟,又遠”。

胡蘭成的一生愛得豐富豔麗,他有著“不知人世有風浪”的不羈、狂妄,也有著他的自私,更有著“有大願未了,不可以老,不可以披髮入山”的貪心不足。

儘管在愛情中張愛玲像一個孩子一樣純真和投入,然而胡蘭成最終還負了張愛玲。都說張愛玲刻薄,然而她生前卻從未說一句胡蘭成的不好,還是猶豫再三在臨終前將《小團圓》出版,以小說形式展示她與胡蘭成的感情經歷。張愛玲在1976年給宋淇的信上提起《小團圓》:

“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回,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

這是對《今生今世》中的胡蘭成跌宕生姿,婉媚至極的文字的對照,也是對胡蘭成“採四海花,釀天下酒”婚戀觀的抨擊,而可悲的是張愛玲在《今生今世》中只落得一個過場,成了“民國女子”中的一隅素材。

“陽光下滿地樹影搖晃著,有好幾個小孩在松林中出沒,都是她的。之雍出現了,微笑著把她往木屋裡拉。非常可笑,她忽然羞澀起來,兩人的手臂拉成一條直線,就在這時候醒了。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來快樂了很久。”

這是張愛玲幻滅一生的愛情,也是她最後的夢境。無論是感情還是婚姻,我們總想著天長地久,想著永遠不放手,這是“執念”。而但凡感情都有“燦爛”和“離散”,這是不能忽略的事實。無論是感情還是萬事萬物總有生死輪迴,歲月更迭,沉浸於最美好的年華,即使當它離去時也要平常心的學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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