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和生肖永不平等。別的生肖輪到自己的年，都披金戴銀地登臺亮相，亮瞎眼。什麼金雞報曉，金蛇狂舞，玉兔迎春…… 鼠年，吉祥話都用諧音，數你有錢，數你最好，數你有才……唉，是可忍，鼠，不可忍。
包括我老家，屬鼠都不說屬鼠，說屬fei兒，好像屬得偷偷摸摸，見不得人。要知道，也只有一些屬豬的人，因宗教禁忌，稱自己屬亥，每一個屬相都應該正大光明，偏偏屬鼠顯得不太磊落。莫不成是鼠這個屬相不好？那為何還在十二生肖的輪值主席團裡？且排第一？
小時候，我相信過動畫片上的解釋：老天爺為選出生肖，指定了一個目的地，以動物們先後到達順序開始排，取前十二名。老鼠耍了個滑頭，藏在牛身上，最後突然衝刺，得了個第一。這事就像我讀高中時，學校舉辦了一次越野賽，由於路線偏遠，中途無人監督，大家跑著跑著，突然間，一輛自行車從路邊的田地裡橫著衝出來，眼看著有人跳到自行車的後架上，任後面的選手罵得喘不過氣，也不從車上下來。最後在眾人舉報中，很多坐自行車的被取消了成績。長大後，再仔細分析老鼠奪生肖之首的事，其實經不住推敲。憑速度，牛也太慢了些，別說比不了老虎、狗，就算老鼠自己跑，也比坐牛快。
按照時辰活躍度排序，倒有一定道理。鼠從凌晨開始興奮，牛在丑時反芻，狗從傍晚上崗，開始看家護院的工作。但，大多也對應不上。趾頭說比較讓人信服：單數時辰的生肖，趾頭都是單數，如虎、龍、馬、猴、狗；雙數時辰的生肖，則是雙數趾頭，如：牛、兔、羊、雞、豬（雙數趾頭的生肖比較好吃）。對應著時辰的陰陽。然而，偏偏子時橫跨陰陽，找一個既有單數趾頭的，又有雙數趾頭的動物很不容易，老鼠前雙後單，做為子時代表，具有獨特性，於是，就成了生肖之首，天意如此。
天意裡，大概還有另一層含義，算是人對老鼠的彌補。
人實在是太恨老鼠了。別說生肖，就作為一種動物，老鼠，連成語裡都挑不褒義的來，人自身的毛病，都用老鼠來說事：眼光不好，鼠目寸光；不勇敢，膽小如鼠；不忠誠，首鼠兩端；名聲差，老鼠過街；跑起來很狼狽，抱頭鼠竄……不管老鼠是否冤枉。
文藝作品中，國外還好，老鼠偶爾也能是正面形象。動畫片有米老鼠，還有把湯姆貓折騰得半死不活的傑瑞。中國除了鄭淵潔的舒克和貝塔（童話大王一直反傳統），老鼠幾乎都是反面角色，從《西遊記》、《聊齋》到《黑貓警長》，老鼠必須是敵人。而且，血統論盛行的年代，還認定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從古至今，人發明了各種辦法滅鼠。老鼠藥、捕鼠夾、粘鼠板，甚至還有超聲波滅鼠器，對付任何動物，也沒動過這般心思，除了對付人。
甚至，人們還想出了一些驅鼠怪招。比如《齊民要術》上說，把狐狸的眼睛取下來，加上狐狸的腦漿，搗碎了塗在老鼠洞上，因為老鼠怕狐狸，所以聞到氣味，就會逃走。為了趕走老鼠，不惜下狐狸的血本。
還有一種方法，是在水缸上撒一層糧食，讓老鼠以為是米麵，跳進去，就會被淹死，記得魯迅先生在《鑄劍》裡寫過類似場景，好不好用就不知道了。
最殘忍的，是先活捉一隻老鼠，用黃豆堵住它的肛門，再用針線縫嚴實，黃豆遇溼則膨脹，老鼠拉不出來，就會氣急敗壞，把別的老鼠咬死。這一招實在狠毒，聽起來就坐立難安，立刻生出便秘加痔瘡之痛。人和老鼠，真的有不共戴天之仇嗎？
其實，除去馴養的家畜，老鼠是生肖中和人生活最緊密的了。有人的地方，必有老鼠。人種田，有田鼠；人蓋房子，有家鼠。老鼠離不開人，又和人是競爭對手，吃人的糧食，傳染人的疾病，還經常在半夜三更打擾人休息，確實讓人煩。但站在老鼠的角度，同樣是為了生存，何罪之有？
更何況，老鼠也為人做貢獻。比如小白鼠，為了替人類做實驗，付出過無數生命。
還有的老鼠，甚至成就了人的事業。比如秦始皇的丞相李斯，年少時在老家上蔡，見廁所裡的老鼠上頓不接下頓，還成天擔驚受怕，而糧倉裡的老鼠則過得無憂無慮，吃得腦滿腸肥，於是感嘆“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於是辭去老家的工作，去學帝王之術，然後從小鎮青年，到大都會發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另外，人和老鼠做了那麼多年鬥爭，老鼠依然沒有滅絕，其生命力讓人也歎為觀止。
人最應該恨的，是人中的老鼠，或者說，是老鼠一樣的人。《詩經》裡的碩鼠，到今天也沒有滅絕，比如把茅臺酒倒進下水道也倒不完的貪官，還有到處吃拿卡要的汙吏，像老鼠一樣打洞，鑽得是國家的空子。
比起他們，我們不過是無名鼠輩，躲著貓，避著狗，更要防著人，活得謹小慎微，僅此而已。
鼠年，快樂！
版畫：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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