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你認識的吸毒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你認識的吸毒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一、我不是刻意裝逼,因為家裡有錢的緣故,我結識了不少富二代。同時,因為家裡生意做的比較大的緣故(我真沒裝逼),商業道路從福建一路做到成都,當時也在成都居留了一段時間,也就認識了許多當地土豪的孩子們。

四年前回成都時,跟大學生朋友們一聚,當時我身穿一件麻油葉圖案的短袖,肉正吃到一半,坐我旁邊的一個黃毛小哥們碰了下我肩膀,開口問我:“阿潘,你也飛葉子吧?”

我一懵,臉一愣。黃毛又一抬手:“愣啥呢?你沒飛過?”

我趕忙擺手:“沒飛過,沒飛過…”

發小在一旁,扭過頭來一臉震驚的望著我:“啥?你竟然沒飛過葉子?”接下來是一桌人都看向我,他們的表情像在看一個古代人。

我震驚了,沒想到飛葉子在這個大學生圈子裡已經成為常事,沒飛過竟然會被圍觀。

四年前的成都,經濟發展雖然沒跟上北上廣,但也不至於落後到窮鄉僻壤的地步,我朋友們所住的位置在機場附近,高樓大廈四邊都是,這麼一個地方,吸毒竟就這麼肆無忌憚在火鍋店談論起來,毫不避諱。

我連忙移開話題,他們也沒繼續談下去。飯後,黃毛提議上他家裡唱歌。

黃毛確確實實家裡有礦的,獨棟別墅小區,自己安裝了一套K歌設備,我們一行人進了房,他卻沒開機器,徑直從櫃子裡掏出一個鐵盒子,掀開,裡面整整齊齊全是大麻。

“飛起!”

四周的富二代們紛紛拿起來,見我沒動靜,黃毛湊了過來,也不說話,往我面前舉了舉那一盒。

我沒動。

發小走過來,笑著看我:“潘啊,來一顆,信我,沒事兒!”我還是沒動。

黃毛開口了:“你看我們,哪個像上癮的?沒人上癮,你試試唄?”

我拿起一根,皺著眉,一些綠黃色被捲起在白紙裡,與我平時抽的香菸不同,它連菸嘴都沒有。黃毛點起火,笑盈盈看著我。

你問我那時候心裡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我確信房間裡沒有任何迷藥和聽話水,他也沒有給我使什麼套子,我卻叼著大麻,往那團火越靠越近。

然後一隻大手飛出來,啪的一下把大麻打飛了。

“人家愛飛不飛,關他媽你屁事?”

這個人叫周晗。我從這一刻開始和他成為朋友。

周晗在這個圈子裡活了十多年,整日和他們混在一起,卻很難得的沒有碰過毒品,後來我在成都的那段時間,沒事就找他吃飯聊天,也常感激他那天的大手一揮。

後來我們還是經常聚在一起玩,但飛葉子時他們不再叫上我倆,關係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跟從前一樣,平日扯淡開玩笑如舊。

我這才意識到,一部分吸毒者在勸你吸毒時,是他們是真的認為毒品是個好東西,想跟你分享,讓你也體會到“快樂”。

就像我看到一個好玩的遊戲,一場精彩的電影,一張愛豆新專輯然後分享給朋友的心態一樣。這種不帶歹意的勸吸反而更可怕。

有人把麻葉藏在菸捲裡,佯裝普通煙讓朋友抽下,最後笑盈盈的跟你說:

“你看吧,我沒騙你,你還不信。”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悲劇的開端,都是毫無歹意的。所以你永遠也察覺不到,跨出的哪一步,就是悲劇的開端。

二、

我問過周晗,跟他們耍了這麼多年,是怎麼做到完全不碰的。周晗跟我說:“我從小到大,爸媽什麼都不要求我,學習成績無所謂,逃學上網吧無所謂,早戀叛逆打架鬥毆甚至也無所謂,他們只重複一句話,就是別吸毒,從小說到大。”

那時候我們把飛葉子當成一個梗來玩,我倆在網吧通宵打遊戲,新裝備一出他就買,一兩萬的往裡充錢,充完對我一笑:“你看,飛葉子多垃圾,還是打遊戲費錢!”

我說:“費錢?你他媽隔兩天就充一萬,你這叫他媽燒錢……”

遊戲裡有個土豪排行榜,他長居第一,每次刷新排行榜,看著自己一點點往上升就一臉滿足。

我說這破遊戲你玩多久了?

周晗很自豪:“八年了,從小學玩到現在,天天玩。”

我說趕緊卸了吧,這麼玩下去明年你家就得敗光了。

他很冷靜的看了我一眼:“不會,我算過,要七十年。”

我沉默了一會,周晗又一拍腦袋,拿出兜裡的保時捷車鑰匙:“還有四輛車可以賣,應該不止七十年吧!”

那天通宵完,我第一次去了趟周晗的家裡,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媽媽。周母見我們大清早回到家,趕忙從廚房拿出早餐來,周晗一甩手:“媽,我倆不吃,我倆要睡覺,剛通宵完。”

周母笑,說:“怎麼又去網吧瞎玩!別把人家小潘帶壞了!”

那時候我沒想到,第一次見周母,也成了最後一面。我們倆從床上爬起來時已是下午,周母見我們醒來,準備出門買菜做晚飯。當天我家裡有事要趕回家,周母便開車送我回家,我下車時,還讓我常來家裡玩。我一口應允。

沒過幾天,我們全家便搬家去了北京,並在朝陽區定了居。後來和周晗聯繫才知道,那天晚上,周晗沒等來他媽媽,等來兩個警察。他的媽媽在高速公里上被警車別停,然後手銬逮捕,直接送進了警局。

這一別,就是四年。家中所有財產全部沒收,周晗還剩一輛十萬塊的車。

警察說:“你爸媽販毒。”

周晗拍桌子:“我爸媽怎麼可能販毒!”

警察也拍桌子:“那他們是幹什麼的?”

周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父母從來不告訴他家裡的生意是什麼。周晗就等判決書下來,等了四年,最後還是母親還是被定了死刑,槍決。

有關係的人告訴周晗:“你爸把所有的罪都都推給了你媽,你媽全接受了。”

“為什麼?” “不然兩個都得死刑。” “那現在我爸呢?” “等判決書,可能還是得死刑。”

周晗不知道是哪天執行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就被通知去領骨灰。

到了地方才知道,骨灰盒是要買的,最便宜的兩千,最貴的八千。他連二百都沒有。

給我打來電話借錢,給身邊的幾個富二代打電話借錢,幾個人轉過去,他買了最貴的。

他一個人把骨灰盒整理好,朋友有些擔心,請他來家裡吃飯,發現他一往如常。

“我好像沒什麼感覺,我已經不記得我媽長什麼樣了。”

朋友們拍拍他的肩,從兜裡拿出葉子繼續飛,周晗開車回家——現在的家是地下室,潮溼陰暗,蟑螂四處。那段時間我爸媽也聽說了這件事,讓我立刻與周晗斷絕往來——他們之前完全不知道周晗父母是販毒的,我被父母逼得只能和他斷絕關係。

後來再去成都,見到周晗,他正在賣那輛剩下的車。他沒怪我,只跟我說好久不見。我歉意的撓頭,問:你賣車做什麼?他說車賣8萬,有人可以用8萬讓我爸不被判死刑。我跟他一起賣車,把錢給那人轉了過去。

然後那人跑了。

緊接著,他爸的判決書下來了。

死刑。

周晗大喘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呆坐在木椅上,一整個下午。到了晚上,我拿著外賣拎到他眼前,晃了晃。他回頭看我,說了句:

“在毒品這,七十年,過得可真快啊。”

三、

“我爸媽是壞人嗎?”他問我。 我沉默了一會,說:是。 周晗:“我也覺得是。”

那會正是畢業期,他從大二的學費全都是那群吸毒富二代們給的。

畢業會結束後,我們一群人又聚在一起,大家說去網吧打會兒遊戲,開了機子,他在沙發上發呆。

我問說,你那遊戲不玩了? 周晗說,號早賣了。

周晗說:“幸虧賣的早,還能值點錢,現在這遊戲都沒人玩啦。”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低頭陪他一塊發呆。

網吧玩到半夜,還是那個熟悉的黃毛,站起來提議,上家裡唱歌喝酒。他又拿出一盒大麻,分著。

房間裡甚至來了一群高中生,男男女女,扎著耳洞的,也有戴著眼鏡的書呆子,接過來就開始嘬。

有一兩個看起來完全沒碰過的,甚至都不知道煙該怎麼拿,被他們的朋友或閨蜜現場教會了。

“你看我們,哪個像上癮的?沒人上癮,你試試唄?”

跟四年前的場景一模一樣。

穿著校服的孩子,嗆一口,嗆兩口,第三口就會了,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有的開始發癲,有的還在唱歌,有的脫了衣服裝瘋,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大麻草的腥味。

我過去制止時,被本人嗆:“關你屁事?”原來他們是想主動學的,主動結交富二代,主動吸毒,主動成為社會人,以讓自己在學校裡混得開,受到大哥們的庇護。吸毒多社會啊。

黃毛繞了一圈,轉到我們倆面前來。鐵盒一伸,衝著周晗:“周晗,飛一顆。”周晗往後縮了一下,沒吱聲。

黃毛一皺眉:“不給面子呀,你學費都是我們哥幾個給的呀!”

周晗咬著牙,拿起一顆。黃毛咧嘴一笑,點起火來。

火碰到葉子的那一瞬間被我拍飛,我抓起黃毛衣領:“人家愛飛不飛,關他媽你屁事?”

幾個高中生站起來,衝來想幫他們的“大哥”出頭,其中一個飛猛了,還摔倒在地上。

周晗衝我擺了擺手:“沒事兒,我飛。”他點起葉子,猛嘬一口,然後哈哈大笑。

混著草腥味的霧從他嘴裡噴出來,蓋著他的笑容,融為四周的人群。

葉子灰落在沙發上,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來他借錢買來的骨灰盒,裡面放著他媽媽的骨灰。

骨灰沒溫度,菸灰有。沙發被燙了個洞,露出焦黑,我看著那顆洞,手臂還停在空氣裡,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放。他終究是飛起了葉子,可沒人再來管他了。或許越是對一個東西恨之入骨,就越容易墮入其中吧。而可悲的是,長大成人,周晗靠的卻是厭惡了一生的東西。

四、

回到北京沒幾天,傳來一屋人被抓捕的消息。周晗也在其中。幾個高中生被退學,他們的剛畢業的學歷作廢。

後來我去過許多次成都,直到今天,我依舊能聞到那股草腥味。

有的藏在酒吧裡,有的發生在校服上。

他們學著流氓的模樣,說:“葉子算什麼,現在都打針。”不知道打針指的是哪一種,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還是假。

有些不太敢飛葉子的,開始學打氣球。買各種英文名稱的氣彈,成箱成箱的往櫃子裡搬。

我小時候,逃課去網吧通宵打遊戲,餓了叫份泡麵自己煮,累了回家睡大覺。現在的孩子們躺在家裡打氣球,成宿成宿的飛,飛出毛病的人比比皆是,還不知回頭。

混上道了,還學著自己賣。

放進踏板摩托的車座下,人模狗樣的找人交易轉賬,學電影裡黑幫們的風流,琢磨街頭暗號。我採訪的時候,他們眉飛色舞,似乎對吸毒這件事瞭如指掌。有人連葉子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也要強行裝懂。

誰在讓他們變壞?我不知道,我也調查不了那麼深,我更不可能去追隨毒品的根源,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能用力拉住身邊的朋友,讓他們把葉子放下,或者以絕交相逼。

我原以為我能拉住周晗,可我錯了。

後來我知道,毒品的重量,對我和對他來說不一樣。我不知道對周晗來說,這算是解脫還是更沉重。

一根菸草對我來說只有幾克重。可對周晗來說,這等於七十年,也等於父母親。

他知道販毒即是壞,有人因它而墮落,也有人為它喪命。所以他沒埋怨過這個世界,也從不抵抗。

很多年後,我依舊會想起與他成為朋友的第一天,他皺著眉拍飛那根我眼前的大麻煙,一臉厭惡又指著黃毛破口大罵的樣子。

那時他身子筆直的站在我身前,像守衛城池的英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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