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170期）
康熙皇帝即
清聖祖愛新覺羅·玄燁，向來被認為是清朝甚至整個中國古代史上最有作為的皇帝之一，有許多人還將其稱為“千古一帝”。在正史比如《清史稿》等文獻中，康熙帝都被認為是一位很完美的君王。這一點，從他的廟號“聖祖”就可以看出。古代的皇帝被稱為“聖祖”的僅他一人（其他三四個廟號叫聖祖的人都不是皇帝），因為“聖”畢竟太過高大，即便是著名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不能稱聖。以此可知，康熙帝簡直是可比聖賢的人物了。從功績上看，康熙帝確實有可以彪炳千古的文治武功，他不僅在政治、軍事、經濟上，對當時的中國做出過重大歷史貢獻，而且本人也是無所不能，通曉天文、地理、數學、音樂、文學、書法等，甚至還懂一些外語。尤其是，康熙帝在個人品行、道德上被人視為楷模，他為人正直，光明磊落，提倡節儉，甚至在女色上也很有節制。他在位61年，長壽至69歲，有人以為他的長壽跟少近女色有關。然而，真正的康熙帝是這樣的嗎？有位外國人，他到中國後備受康熙帝的賞識，也做了不小的官；但他回國後卻寫了一本書，爆料了康熙帝的荒淫生活，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的書靠譜嗎？欲知詳情，本期分解。
這個外國人就是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1682—1746年），本名Matteo Ripa，他於1710（康熙四十九年）來到中國，經人推薦，以畫家身份北上京師在宮中供職。因他擅長繪畫、雕刻等，很得康熙皇帝的賞識。
馬國賢對中國文化是做出過貢獻的，是他最早把歐洲的銅凹版印刷術帶入中國的。中國的宮廷畫家曾將承德避暑山莊中的湖光山色繪成三十六景，馬國賢則根據原畫刻製成銅版，印出了一套《御製避暑山莊圖泳三十六景》的銅版畫。他後來還與其他的歐洲傳教士共同以銅版印製了《皇輿全覽圖》，這是中國地理史上第一部有經緯線的全國地圖。那時，馬國賢共鐫刻中國地圖44幅，並將雕刻銅版技術傳授給中國人。
馬國賢因廣博的學識，在當時頗受康熙帝賞識，跟康熙帝有很親密的接觸，而且長達13年。1723年，雍正帝繼位後，他離開了中國。他回意大利後在那不勒斯創辦了“中國學院”，宣揚中國文化。他還寫了一本書叫《清廷十三年：馬國賢在華回憶錄》，書中揭露了一些康熙帝的荒淫生活。那麼他在書中都寫了什麼？
馬國賢在書中記載了很多清廷見聞，由於他跟皇帝的親密關係，他親眼見證了不少別人見不到的東西。其中有兩件事對康熙的高大形象有顛覆性影響。
根據清廷史料記載，康熙精通音律，對音樂的理解水平和樂器的彈奏水平都相當之高，比如他精通音叉（一種敲擊樂器）和古琴等樂器。而馬國賢卻認為：雖然康熙自認是音樂家，也是一個出色的數學家，但如果說他對數學還略知一點的話，那麼對音樂就是一竅不通。
比如，一次康熙帝經過一架古鋼琴時，隨手觸摸了一下琴鍵，古琴當然會發出一個音節，周圍大臣和太監聽了便齊聲誇皇帝彈得好，於是史書上就濃墨重彩的記下了“康熙精通音律”的這一筆。
著名學者張鳴也寫過一篇文章，叫《“千古一帝”的宣傳水分》，其中提到，“他（康熙）只要在鋼琴上撫弄幾下，人們就會傳說他是鋼琴高手。”可見，我們熟知的無所不能的康熙皇帝，他的才學其實是被人誇大了的。
《清廷十三年》中還記載了一件事，更展現了康熙帝荒淫的一幕：
“在熱河避暑山莊，我住在一處帶有小花園的臨湖房屋中，湖的對岸是座別墅，韃靼君主（指康熙帝）經常由一些女人們陪同，在那裡嬉笑遊戲……通過紙窗的孔眼，我看見韃靼君主在尋歡作樂。有時候，韃靼君主高高地坐在一個形同寶座的位子上，觀看他所喜愛的遊戲。
幾個太監侍立於側，寶座前方地毯上，聚集著一群妃嬪。突然，韃靼君主將假造的蛇、癩蛤蟆及其它令人憎惡的小動物拋向妃嬪中間，她們跛著小腳疾跑，以求躲避，韃靼君主看了大笑不已。還有的時候，韃靼君主佯裝想得到長在樹上的果實，於是讓妃嬪們到附近小山上摘取。在他的催促下，可憐的跛子們爭先恐後，叫嚷著朝山上奔去，以致有摔倒在地的，引起他的開懷大笑。韃靼君主不斷創造出這樣的遊戲，在夏日涼爽的傍晚尤為常見。”
馬國賢筆下的“跛子”，指的是當時纏足的女人，即漢族女子。中國社科院歷史系教授楊珍女士在其所著《康熙皇帝一家》中，曾說：康熙五十年後，這一階段和康熙有關係的女人，漢人已經處於優勢，她們並非漢軍八旗，而是清一色的江南女子。
滿人女子已經不能滿足皇帝了，於是把漢人女子也弄進宮裡“娛樂”，完全違背了康熙對子孫“清心寡慾”和“寡嗜慾所以養精”的告誡。這也活脫脫地表現出了康熙帝荒淫的一面。
那麼，馬國賢的《清廷十三年》中的記述，到底靠不靠譜呢？
在馬國賢看來，康熙對自己的信任是“任何其他歐洲人從未得到的特別恩寵”。當時康熙皇帝時常讓他跟隨在自己左右，或是去暢春園陪伴，或是赴木蘭圍場狩獵，或是隨同往熱河行宮避暑。所以馬國賢是有第一手資料的；再者，做為一名傳教士，他是有上帝信仰的，恐怕不會也不敢說謊；第三，他也是一位真正的學者，想必不會信口雌黃，他的這部回憶錄也歷來被稱為西方漢學的“奠基”之作，有重要的史料價值的。
也就是說，馬國賢的記載在理論上應該是靠譜的。另外還可以從其他側面來看看當時的情景，來分析一下康熙帝的真實面貌。
18世紀時，歐洲曾十分流行“中國風”，西方人對中國，對東方文化還是比較嚮往的，甚至有某種神秘感。直到英國使團馬嘎爾尼（英國近代著名政治家，曾率領使團以給乾隆皇帝祝壽為名來到中國）於1793年來華之後，才徹底打破歐洲人對中國的想象。但在馬嘎爾尼訪華之前，西方對中國非常好奇，整體偏向於美好的想象，所以來華傳教士或歐洲人的文章中，對康熙與清朝都不吝溢美之詞，《清宮十三年》中更多的也是對清廷的肯定和稱讚而非揭露黑暗面。況且，馬國賢也沒有任何理由抹黑厚待他的康熙皇帝。而做為一名學者，他有責任和義務傳播真實的信息。
其實，隨著史學界對康熙史料的研究深入，人們陸續發現了他很多不堪的一面，比如清史專家姚念慈，就認為康熙並非仁君，而是虛偽的暴君，“康熙平日宣揚滿漢無異、君臣一體，實際這是虛偽的、蒼白的。他的某些作為，應該用暴君來形容。”
別的先不說，康熙帝暴君不暴君暫不說，在私生活上，康熙帝也絕對不是那麼“聖賢”的。在古代的數百位皇帝中，大多都是後宮佳麗無數，擁有妃嬪少於50名的皇帝就比較少見。在這方面最節制的，堪稱“楷模”的只有兩位皇帝，一個是隋文帝，他除了結髮妻獨孤皇后外，僅有四位妃嬪；另一個則是明孝宗朱佑樘，他一生只有一個妻子，即張皇后。歷史上真正少近女色的皇帝其實只有朱佑樘一人而已。相比之下，康熙帝還差十萬八千里。
康熙帝當然也是後宮佳麗無數，僅有姓名可考的妃嬪就多達達67位；生育皇嗣更是多達55個（兒子35個，女兒20個），堪稱清朝十二帝中最為高產的皇帝了。所以說康熙帝少近女色是不可能的。
除了外國傳教士的這部回憶錄外，清代諸多民間史料中，也有不少對康熙皇帝荒淫生活的記載，比如什麼“九妃連珠”、“八嬪臨御”之類令人瞠目的說法，難免有誇張的成分，但絕非無中生有。
在清末民初學者天嘏所著的《滿清外史》中，更是記載了康熙皇帝“納姑為妃”這一有違倫理綱常的荒唐之舉：皇太極死後，留下一個幼女，即順治帝的妹妹。後來順治帝出家為僧後，康熙帝繼位，便把順治帝的這位妹妹納為妃嬪了。儘管滿人有“兄死妻嫂，父死妻後母”的民族傳統，但在康熙皇帝執政期間，清朝統治階層已經被漢人同化，況且康熙皇帝做為一名聖君，怎麼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當時的朝臣有反對的，說“宮闈之內，王化所基，故倫常不可紊”，但康熙皇帝依然故我。儘管宮廷中的“亂倫”在古代也有先例，比如唐高宗李治娶武則天，唐玄宗納楊貴妃等，但至少武則天和楊貴妃是不是李家的人，都是“外人”，而康熙帝納姑在本質上是不同的，他和姑姑是一門宗親。
康熙帝除了對自己的姑姑失禮外，還曾經“強佔”過一位大臣的妻子。同樣是《滿清外史》上還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會皇太后萬壽，預詔漢官命歸，隨滿人一體入宮叩祝。屆期，張、姚兩家婦女，俾盡一日之歡，始散。迨人定時，乃相率乘肩輿歸。及抵家，諸人俱無恙。而所謂某京卿妻者，
衣飾猶是，面目全非，蓋已另易一人矣。兩家心知其故，然畏禍，俱不敢言。”這段話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當時的大臣張廷玉的弟弟張某在京為官，他的妻子姚氏十分美豔，據稱是京城內漢人官員的妻妾中姿色最出眾的。有一年為了給孝莊皇太后祝壽，康熙帝降旨，命漢官命婦和滿官命婦一同進宮祝拜。張某的妻子姚氏也盛裝入宮。在太后的寢宮中，康熙帝見到了有傾國之容的姚氏，被其美色強烈吸引。祝壽完畢以後，眾女眷各自出宮回家。
但到家後，其他女眷都安然無恙，只有張某的妻子姚氏已經面目全非，顯然已被皇帝非禮。雖然張家和姚家對此事心知肚明，但他們卻不敢聲張。後來，此事爆出之後，孝莊太后震驚，於是做出了“漢官命婦入宮之例停止”的決定。
所以，人無完人，被譽為千古聖君的康熙帝也並非完美無暇的，他至少在晚年的生活並非那麼節制，甚至是荒淫的。說他晚年變成了昏君，也並不為過。康熙被認為是極重養生的人，說他節慾、勤儉等，這不過是清廷對他的歌功頌德，如果他真的節慾，恐怕不會只活69歲吧，並未達到古稀之齡。要知道，乾隆帝就活了89歲的。
在被認為有重要史料價值的文獻《清聖祖實錄》中，有這樣的記載：康熙自四十七年冬開始，便疾病纏身了，他衰老體弱，心悸幾危，右手失靈，頭暈、腿腫，“稍早起，手顫頭搖，觀瞻不雅”，“心跳之時，容顏頓改”，而此時他才55歲。很難想象，一個提倡勤儉節慾、注重養生的人在中年時就如此頹廢了。而且，他不像之前的皇帝，比如唐太宗等人，是因為追求長生而亂服丹藥造成身體未老先衰的。恰恰相反，康熙帝宣稱自己不追求長生。那麼他的身體早衰是什麼造成的？難道僅僅是為了國事而日理萬機？恐怕跟荒淫的生活不無關係。
事實上，康熙晚期，也並不勤政，這才導致滿清朝廷出現了很多問題，如政事凋敝，吏治敗壞，為官者貪賄成風，國家財政入不敷出等。如果沒有雍正皇帝繼位後的大刀闊斧，勵精圖治，大清王朝的命運絕對堪憂，即便不提前滅亡，至少康乾盛世難以出現。
綜上所述，意大利人馬國賢對康熙帝荒淫生活的披露是靠譜的，康熙帝並非完人，不是聖賢，他一樣有古代帝王的通病，或者是明君到了晚年的通病，由勤儉節慾滑到奢侈和荒淫……
參考資料：《清史稿》《滿清外史》《清廷十三年》《康熙大帝》《清聖祖實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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