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1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引子

天氣晴好,領女兒去三里河公園玩。女兒如出籠的小鳥,歡呼雀躍,東遊西逛,不覺已到晌午。因下午沒事,看女兒也不餓,我在旁邊快樂著女兒的快樂,沒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忽然,“我們要走了,你不走,我們就不要你了!”這樣一句話躥進我的耳朵。我一扭頭,只見一位年輕的母親衝著正在沙堆上挖沙的孩子喊道。

小男孩大概已經玩了好久了,母親勸其回家的工作大概也做了好久了,終於不耐煩了,才說出這句話來。孩子猛地一驚,抬頭望了望母親,隨即又低下頭去玩自己的了。大概覺得被媽媽丟棄的悲催也抵擋不了此時沙堆的誘惑吧。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這位母親見恐嚇沒有生效,馬上改變了策略。“兒子,快回家了,路上給你買好東西。”大概“好東西”的誘惑也沒有沙堆給孩子帶來的樂趣多吧,孩子看了一眼媽媽,又往桶裡裝沙子。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母親走過來,抓起水桶,把沙子倒在地上,極盡溫柔地說:“兒子,我們回家,領你去大姨家找哥哥玩,快走啊!”

小男孩伸手去奪水桶,母親把水桶舉高,小男孩像樹袋熊一樣,一手拽住媽媽的白裙子,仰頭盯著上方,一隻手想去夠那遙不可及的水桶。沾滿沙子的雙手把媽媽的白裙子變成了花裙子。

媽媽終於爆發了,使出了最厲害的招數,一招制勝:一手抓著水桶,一手扯過兒子,健步如飛,大踏步走遠了。孩子一邊回頭掙脫,一邊哭喊,聲音驚天地、泣鬼神。

於是,這場回家與反回家的戰爭在孩子漸行漸遠的哭聲中落下帷幕。

在這場戰爭中,母親的話可能沒有一句是真的,都不會付諸行動,只是哄騙孩子回家的手段而已。在現實生活中,“曾子殺豬”“華盛頓砍櫻桃樹”的事畢竟不經常發生,父母對孩子說的話大多是對當時情況的即興演講,目的或達到或達不到,過了眼前就翻篇了。大多是家長說過就忘,孩子也沒放在心上。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當今社會提倡父母對孩子重承諾,言出必行,為的是以身作則,給孩子養成守信用的好習慣。所以父母對孩子要管好自己的話匣子,不然可就累了——豬不夠殺,櫻桃樹也沒地方砍去。

回味著剛才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小時候,長輩對我們說過的話。現在想起來,那就是赤裸裸的欺騙、誘惑和威脅,卻記憶至今。現在揭露小時候長輩們的騙術,沒有責怪,沒有怨恨,只覺得好笑,還有對童年最真的自己的懷念。

(一)

我小時候,有一種農活叫耙地。

農民在每次種地之前,都要把土地深耕一遍,為的是讓土地鬆軟,土質均勻,也可以在耕地時撒上化肥,使土壤肥沃。深耕過的土地坑坑窪窪,很不平整,不能直接種莊稼,這時候就需要一種神器,加上神人的操作,把土地弄平整。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種莊戶地裡的神器就是耙,這個操作神器的神人之一就是我。耙就是一個大約一米半長、四十公分寬的木質長方形框架,周圍釘著密密排列的二十公分長的鐵鋸齒,框架中間有兩條三公分寬的橫樑,人就踩在這兩條橫樑上,隨著耙的移動,耙齒會把地劃拉平,這就是所謂的耙地。

耙地的方法就是讓牲口拉著耙,一個人牽著牲口在地裡來回走,耙的後面拴一條繩子,一個人提著繩子在後面提耙。當耙齒上掛的野草太多,或者遇到天旱,土坷拉太硬,耙地就會受影響,這時提耙的人就往上拽繩子,讓耙傾斜,野草和土坷垃就會漏過去,此時需要提耙人眼疾腳快,一飛腳把野草踢到墒溝裡去,另一隻腳藉機把土坷垃蕩平。我至今不知道此神人是怎麼在瞬間做到的,因為彼時的我正蹲在耙上,怕得要死,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下耙來,無暇顧及其他。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那時候的我剛上小學,家裡窮呀,我家和鄰居四爺爺家、五爺爺家合養一頭騾子,三戶人家一起幹活耕種。我最不願意幹又害怕幹又非幹不可的活就是耙地。據說耙地一定得用我這麼大的小孩踩耙,輕重正好,我蹲在耙上,以增加耙的重量,讓耕過的地整平。

現在想來,這是一項危險性很高的活,萬一掉下來,就會被長長的耙齒扎傷,為什麼不放個重物代替孩子呢?可那時沒有這樣想的,彷彿小孩子,尤其是我踩耙是天經地義的。現在想想也奇怪,當時五爺爺的兒子就和我同級同班,為什麼每次耙地不找他,每次都是我?可當時沒想過這個。

每次我蹲在耙上,雙手死死抓住耙齒,生怕跌下來,常常騾子在地裡還沒轉完兩圈,手腳就麻木了。我覺得耙就是一個張著大口的妖怪,我的兩隻腳正伸進它的大嘴裡,如果我掉下來,它長長的獠牙就會吞沒我呀。尤其是後面的人一提耙,我就向前一栽,我的緊張和害怕在這一刻達到極點,好像行刑的人被砍頭的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冷卻了,思維卻出奇的清醒。

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活著!於是恨不得手腳生根,牢牢長在耙上。等走過好長一段,我才如撿到一條命般地呼出一口氣,真有死裡逃生的感覺。奇葩的五爺爺這時竟然還說:“嫚,晃一晃,地就蕩得更平囉!”天哪,你看到被砍掉頭的人還顧得上臉朝上朝下麼?真不明白當時的大人為什麼那麼粗心,沒看到我正命懸一線麼?

最難堪的是騾子拉尿的時候,儘管當時我只有七八歲,已經有了羞恥心。騾子拉尿時總是停下,專心的進行,大人們當然知道,也不驅趕它,任它肆意妄為。我總是低下頭去,很低很低,等到刺耳的“嘩嘩”聲停止,隨著後面提耙人鞭子一聲呼嘯,繼續耙地。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如果是在颳風的時候,我恰好又在下風,那零星飄飄灑灑的液體讓我記憶深刻。可恨的是從小就比別人多吸收肥料的我,不僅沒長得高大勇猛,反而柔弱瘦小,難道是肥料過剩所致麼?

記憶中耙地總是在清晨,利用我上學前的時間,不到五點我就被大人吆喝起來,睡眼惺忪地跟著來到地裡。五爺爺正牽著騾子,嘴裡叼著旱菸,總是笑眯眯地對我說:“嫚,好好幹活,過年給你扯件花褂子。”這是五爺爺說過的最中聽的一句話,這句話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和戰勝恐懼的勇氣,我總是暗暗對自己說“忍耐,忍耐,總會幹完的,過年就會有花褂子啦”。等幹到大約七點鐘,當父親扶我下耙時,我雙腳麻木,幾乎不會站立了。

等走幾步腿腳有了知覺,我急忙小跑回家,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拿著點乾糧邊吃邊上學去。但五爺爺的話我卻一時沒忘過,還抽空遐想花褂子的花色是否合我心意。這句話的誘惑力如此之大,以至於我現在深信:就是這句話激勵著幼小的我,在每一個清晨,以託付生命的豪壯耙完三戶人家成片成片的土地,一年又一年。

「致六一」那些年,我們所受到的欺騙、誘惑和威脅(一)

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五爺爺已經去世多年了,他的話從來沒有兌現過,這句話卻印在我的心裡,伴隨我長大。長大了才知道,在那個物質匱乏、兜比臉還乾淨的年代,那句話不過是哄我幹活的誘餌罷了,永遠不可能兌現。但是,當時的我,極認真的守望著它,這句誘惑的謊言猶如黑暗中的一縷陽光,給了我多少希望與期盼啊,它沖淡了貧窮的色彩,撫慰了我懵懂的心靈。

那件童年時高懸於心中的熠熠生輝的花褂子呀,何時才能放下對你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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